雖然《女性權益法桉》已經透過,但由於長年累月的習慣,許多女性還沒習慣突然獲得的權利,甚至沒什麼實感。

在許多人眼中,生活似乎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依舊每天收拾收拾房間,做做飯,縫補縫補衣裳,出去找工作人家根本不要,這也是店家的權利。

至於財產繼承權、孩童撫養權更是虛無縹緲,丈夫好好的,又不離婚,哪裡需要這兩項權利呢?

反倒是以前被判決出去的財產要全部迴歸,引發了一波官司熱潮。

但在絕大多數女性眼中,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

珍妮弗是一位家庭主婦,一大早她便起來打掃爐灶,清理落在桌椅櫥櫃上的煤灰,清理完煤灰,趁重新燃煤升溫爐灶的間隙,她要把夜壺倒掉並進行清洗、將門外的報紙拿進來放到爐灶邊烤乾,然後準備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豌豆濃湯、麵包和昨晚剩下的燉菜,為了確保丈夫白天的體力,她還特地炒了兩個雞蛋。

剛做好飯,丈夫就走進了廚房,拿起烤乾的報紙,吃起了早餐。

“什麼東西!國會竟然真的透過了《女性權益法桉》!也不怕人笑話!”

丈夫嘴裡都噥個不停,對法桉十分不滿:“女人能做什麼!她們能做體力活嗎?工廠裡的機器是她們能操作的嗎?我看也就弄一弄紡紗機了!這也叫工作?一天能掙幾個錢?還不夠買麵包的呢!”

珍妮弗沒有吭聲,默默攪拌著鍋裡的燉菜,丈夫的抱怨她早就聽習慣了,就算沒有權益法桉,他也會抱怨工廠裡的領班不公平、誰誰誰又怎麼樣...偶爾還會罵兩句國王——在半夜無人的時候。

“該死!時間來不及了!”

抱怨聲中,丈夫忽然發現馬上就要遲到了,三兩口吃完盤子裡的煎蛋,抓起外套就衝出了大門,珍妮弗收拾著盤子,沒一會兒,一個小男孩睡眼惺忪的走了進來。

“趕緊吃飯,吃完飯還要去上課呢!這次可不能遲到,否則老師又要罰站了!”

珍妮弗將沒有煎雞蛋的早餐端到兒子面前,看著他吃完,才讓他背上自己用邊角料親手縫製的單肩包,將他送去了蘭貝斯區的公立小學。

倫敦是座大城市,大到任何政策在這裡都是先行的,其中就包括政府出資的免費小學教育,任何適齡的孩童,都可以免費進入學校學習,全日制,一週四天課,週日還要去教堂的主日學校聽講。

因為是公益專案,不能奢望師資力量有多麼強大,老師是很不負責的,往往不會教導你有用的知識,只是像寄宿學校那樣強迫你坐在桌子前直到放學,不聽話就會體罰,偶爾有幾位願意講課的老師,可學生卻不愛聽。

珍妮弗什麼都知道,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能把孩子送進學校已經很不容易了,哪怕只能認幾個字也好。

回到家,珍妮弗又得開始洗衣服,掃地、清理衛生,看在女神的面子上,丈夫的工廠提供一份免費的午餐,這種人性化的安排讓她可以多睡半個小時,不用天不亮就起床...

洗完衣服,晾曬到杆子上,珍妮弗又開始準備午飯,學校可不包午餐,兒子一會兒就要回來,七八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回來就會喊餓...

到了下午,珍妮弗躺在床上睡了半個小時,她實在是太疲憊了,但很快就要起床,因為接下的裁縫工作還沒完成,後天就是交貨的日子,她才縫了一半,看樣子晚上又要熬夜,希望這次丈夫不要抱怨她浪費蠟燭...

鼕鼕冬!

鼕鼕冬!

劇烈的敲門聲響起,珍妮弗放下針線,疑惑的走到門前,開門一看...

是隔壁的鄰居布朗夫人。

“珍妮弗!快跟我走!”

“去哪兒?”珍妮弗被布朗夫人拽著向門外走去,她有些抗拒的說:“我還有裁縫的工作沒做完呢!”

“裁縫的工作?”

布朗夫人瞪大眼睛:“我的天哪,珍妮弗,這都什麼年代了,你怎麼還在做這些沒有前途的事!現在的衣服都是從工廠裡出來的,又漂亮又整齊,像你這樣的手工裁縫早就不吃香了!咱們應該做些大事!”

“大事....”珍妮弗根本不明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芙蕾雅公爵成立了女性工會!你不知道嗎?她在呼籲女性都加入公會,團結起來,捍衛屬於自己的權益!”布朗夫人激動道:“布琳達她們都過去了!咱們可不能當最後一批!這是多麼榮譽的事情!女性工會!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珍妮弗嚇了一跳,她的思想很傳統,從不敢做逾矩的事,女性工會如此新興、具備顛覆性的運動,她根本不敢參加。

“不...不...你自己去吧,我還是留下來把工作忙完...做不完是要賠付違約金的...”

“什麼違約金!”布朗夫人氣憤道:“他根本沒有簽署勞動合同!憑什麼要我們支付違約金?現在市面上手工裁縫越來越貴了!他們支付給我們的工錢只有可憐的幾便士!這太不公平了!珍妮弗,芙蕾雅公爵說了,只要我們都加入公會,團結起來,就沒人能欺負咱們!工錢也會翻好幾倍呢!”

“好...幾倍?”珍妮弗驚訝的睜大眼睛:“意思是我縫製一條圍巾能賺1先令嗎?”

“2先令都可以!你到底要不要來?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珍妮弗思考了幾秒鐘,又看了看街上朝同一個方向湧去的婦女,心想:大不了熬個通宵,總歸是能做完的,最多挨一頓罵...

“好吧,我跟你去!”珍妮弗咬牙道。

“快走吧!”

跟在布朗夫人身後,珍妮弗來到了大主教公園,這裡是最適合集會的地方,沒有門票,地方又大,唯一的缺點是經常有警察來進行驅趕,可芙蕾雅公爵只需瞪一眼警察就灰熘熘的逃走了...

蘭貝斯區的女人們都來了,將大主教公園擠得水洩不通,人群一眼望不到邊,少說也有幾千人,珍妮弗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陣仗,不安少了許多,底氣也變足了。

總不能把我們全都抓起來...她心想。

用木板搭建的臺子上看不見一個人,芙蕾雅正和幾名貴族家的女兒待在臺後,商量著下一步的行動。

人,是已經聚集起來了,接下來就是讓她們在名單上簽字或者按手印,成為公會的一份子。

建立初期,每月會費只收1便士,象徵性的,工會都有會費,這是最基本的運營資金。

當然,哪怕只是1便士,也有很多人不願意拿,錢不錢的不重要,關鍵是能否讓她們在名單上簽字,加入工會。

這就要看芙蕾雅的號召力了。

拿上鐵皮喇叭,芙蕾雅走上高臺,看著周圍烏泱泱的人群,大聲說道:“姐妹們,在你們眼中,我或許是高高在上的公爵,但今天,我要告訴你們,在成為公爵之前,我也是個女人!”

“同樣是人,為什麼女人只能待在家裡做做家務、幹一些男人瞧不上的瑣碎工作?”

“我們也有人格!也有尊嚴!第一次的抗爭勝利了!我們得到了一定的認可,但還不能沾沾自喜!別忘記我們是如何取得的勝利!”

芙蕾雅對下方的人群喊道:“我們不能各自為戰!我們當中不能有叛徒!我們要聯合起來!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到平等的地位和尊重!”

“可...可是我們沒有能力...”臺下有人悻悻的說:“我們沒有工作,賺的錢不夠養活自己,沒有錢,只能看男人臉色...”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芙蕾雅忽然話鋒一轉:“姐妹們!你們不要忘記!我們手中有一張大牌!投票權!”

“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將票投給支援我們的參選者,讓他們成為議員,就能得到足夠多的工作機會!”

“簡而言之,只要是不支援我們的、鄙視我們的,我們都不能把票投給他們!要和他們抗爭到底!尊嚴是自己爭取來的!我們不要他們的憐憫!”

“是的!沒錯!”

臺下響起了成片成片的附和聲,布朗夫人喊的嗓子都快啞了,發現珍妮弗沉默不語,忍不住問道:“珍妮弗,你不贊同芙蕾雅會長的說法嗎?”

“不是不贊同,只是從沒想過...我們真的能勝利嗎?”珍妮弗擔憂道。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珍妮弗,你難道沒看報紙上刊登的資訊嗎?在倫敦,擁有投票權的女性比男性還多十幾萬!只要我們團結一致,就能選出支援我們的議員!”

“那...那選誰呢?”珍妮弗對選舉的事一竅不通:“我們怎麼知道那些議員是不是欺騙我們的?”

恰好此時臺上傳來芙蕾雅的聲音:“姐妹們要擦亮眼睛!千萬不能被男人欺騙了!一定要遵從工會的選擇,將票投給該投的人!”

“具體該投給誰呢?”臺下有人問道。

“不同選區的人選也不同,稍後工會會給你們答桉,但在蘭貝斯區...”芙蕾雅笑了笑:“根本不用想!姐妹們!是誰為我們打響了爭取權益的第一槍?這位妹妹,你知道嗎?”

被點名的婦女不假思索道:“是尼古拉斯先生!”

“沒錯!尼古拉斯·馮·曼施坦因!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為我們爭取權益!姐妹們,我們懷疑誰都不應該懷疑他!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這樣為我們著想的人,我們當然要把寶貴的一票投給他!”

簇擁在臺前的女人們紛紛點頭,覺得芙蕾雅說的一點也沒錯。

“姐妹們!在名單上簽字吧!加入工會,我們會保障你們的權益!男人再也不能肆意打罵我們!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我們會替你找回公道!來吧!簽字吧!一定要團結!”

在芙蕾雅的呼籲下,臺前排起了長隊,女人們不斷在名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繳付1便士的入會金,珍妮弗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該怎麼做。

“珍妮弗,你還在猶豫嗎?”

第一批排隊簽字的布朗夫人回來了,她看到珍妮弗還在駐足觀望,不滿的說:“你這是不團結!雖然我不能強迫你怎麼樣,但你應該為自己的命運負責!聽從工會的指令,為女性爭取權益!”

“我...我...”

“你叫什麼名字?”

身後響起的詢問聲,讓珍妮弗身體震了震,她緩緩回頭,發現芙蕾雅面帶微笑,站在自己的身後。

“芙...芙蕾雅公爵...”

“不要緊張。”芙蕾雅握住珍妮弗的手,一邊撫摸著手上粗糙的繭子,一邊感慨道:“多麼美的一雙手啊,我感受到了一個為家庭默默付出的女人,她的心血是值得尊重的...”

珍妮弗被說的低下頭,羞赧道:“芙蕾雅公爵,您...”

“叫我芙蕾雅就可以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珍妮弗...珍妮弗·威利。”

“真是個好名字,珍妮弗,我問你,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珍妮弗被問的愣住了,她張了張嘴,想回答滿意,可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無法違背自己的內心。

“你覺得,你生來就應該過這種生活嗎?”芙蕾雅又問道:“雖然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可你想沒想過,在你做選擇時,有沒有第二個選項?”

“沒有...我是被父親嫁出去的...”

“你想不想擁有其他的選擇?”芙蕾雅語氣柔和道:“現在還來得及,你還年輕,工會可以安排你從事其他的工作,你賺到的錢,不會比男人少多少,你的付出,會讓你擁有直面丈夫的勇氣,這是尊嚴。”

芙蕾雅指了指珍妮弗的胸口:“不再寄人籬下的尊嚴,經濟獨立,將改變你的生活。”

“真的可以嗎?”珍妮弗眼睛逐漸亮了起來:“我...我能擺脫現在的生活,做些其他的事情?”

突然,珍妮弗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再度暗澹:“我不行的...除了家務和裁縫,我什麼也不會...”

“珍妮弗,抬起頭。”

芙蕾雅語重心長道:“工會會教導你全新的技藝,給予你挑戰生活的底氣,但第一步,需要你自己勇敢的邁出去,加入工會吧,你不會後悔這個選擇的,我保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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