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太帶著兒女又行了一禮,方在主位落座,薛蟠和薛寶寶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邊。

不一會,薛沉進來行禮,他身後幾個護院捆著一家子人提了進來,為首的正是胡三。

薛家二老爺一見胡三,面色頓時就變了,不悅開口,“聽說昨天大嫂大發雌威,不分青紅皂白將家裡的下人打得哭聲震天,連夜賣了許多人出去。這是還嫌不夠,要當著我們的面教訓下人了?”

薛太太恨恨盯了他一眼,冷笑,“二叔不必著急,聽這奴才說完再為他出頭不遲!”

說完不等薛二老爺再開口,就吩咐薛沉開始。

那胡三昨晚受了一頓板子,被薛沉拷問半天,又已經在薛太太面前招了出來,現在更是全家都綁了過來,根本不敢耍滑頭,哭道,“太太饒命,都是二老爺,是二老爺吩咐奴才乾的,叫奴才找到機會就慫恿大爺往不乾淨的地方去,助長著大爺闖禍。

能叫大爺去妓院就不叫大爺去酒樓,能叫大爺打死人,就不打傷。只是奴才膽子小,也就多踹了那馮淵幾腳,根本就沒敢打死啊!太太不信,遣人去那馮淵家看看,他抬回家時還有氣呢!”

這話一出,眾人都悚然看向面色陰沉的薛二老爺,一直閉目盤著念珠的薛家老祖宗也掀開眼皮瞧了一眼。

薛蟠更是氣得雙眼圓睜,就要上前踹死那個背主的奴才!

胡三花樣多,又十分會奉承來事兒,他平日出門幾乎都帶著,給起賞錢來也從不含糊,他竟然敢背叛他!

這時,一隻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袖子。

妹妹——

薛蟠扭頭看了薛寶寶一眼,在薛寶寶警告的眼神中,到底沒動,重重地喘著粗氣,死死瞪向胡三,又去盯薛二老爺。

薛二老爺冷哼,“大嫂隨便拎個奴才來就想汙衊我陷害親侄子?”

薛二太太更是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大嫂,大哥過世後,大房的事,只要叫一聲,我們老爺,我們全家,哪次不是比自家事還要盡心。

我們也不奢望大嫂感恩,可大嫂也不能這麼害我們啊!”

二房的幾個哥兒也是面露驚怒不忿之色,只在這樣的場合,他們小輩不敢輕易開口罷了。

薛太太氣得當場回罵,“比自家事還盡心?盡心得好叫我們大房早點絕戶,把位子讓給你們嗎?

不說其他,光說這次蟠兒打傷馮公子的事!

我明明請二叔送大夫和藥材去馮家,代我們好生陪個罪,醫好馮公子。結果二叔連面都不露,譴幾個奴才去送藥材渣子,生怕人家死得不夠快!”

她這麼一說,早有準備的薛沉就將馮淵的那個老僕喚到眾人眼前。

那老蒼頭將薛二老爺遣人送藥材的事如實說了一遍。

薛沉又將昨天從馮家帶回來的藥材奉到了薛二老爺和二太太面前,“二老爺、二太太請看,這就是二房的下人送去馮家賠罪的藥材,二老爺這是恨不得馮公子早死啊!”

薛二太太恨聲道,“我看什麼看,你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人,哪裡找來的東西,紅口白牙就誣陷我們,天下再沒有這個理去!”

薛沉神色冷靜,“那天二老爺的人送藥材去,馮家村見到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二太太要不要一個個地找過來?”

二太太哭聲一頓,薛二老爺冷哼道,“這件事,我稍後自會查明,如果是我的奴才欺上瞞下,我自會處罰,但如果是你們膽敢隨口誣陷,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卻是四兩撥千斤地把送藥材的事歸結到奴才身上了。

薛沉也不跟他理論,又踢了胡三一腳,胡三哭哭唧唧開口,“老祖宗,各位老爺、太太們,奴才有證據的,還有證人!

大老爺仙逝後大概一年,二老爺就派二房的李義正找到了奴才,說是隻要奴才哄得大爺胡鬧、闖禍,就有賞,大大地賞!

當場李義正就給了我六錠銀子,足足三百兩!

我雖然貪財,卻也知道這樣的大事,被查到了肯定是個死字,說不得還連累著全家人去死,只不肯。

李義正就說出了事,二老爺會幫我兜著,又給我寫了份憑證,蓋上了二老爺的私印”。

薛二老爺大怒,“放你孃的屁!還老爺我的私印!你知道老爺我的私印長什麼樣子嗎!”

胡三嚇得連連磕頭哭道,“二老爺,當時奴才和李義正商量的是,萬一哪天被太太和大爺發現了,就立即和李義正說,二老爺您到時候立即把奴才一家送得遠遠兒的。

奴才只沒想到太太事前竟然沒透一點風兒,將奴才和奴才的家人一股腦兒都扣起來了,這才來不及跟李義正通風報信。

二老爺您現在可不能不管奴才啊!那張憑證還在大管家那兒呢!”

薛二老爺氣得狠狠一腳將胡三踹翻在地,“死奴才!敢這麼汙毀老爺,老爺要了你全家的命!”

胡三疼得嚎啕大哭。

這邊鬧著,薛沉只當沒看見,將從胡三家搜出來的八百多兩現銀和六千兩銀票捧給在場眾人一一檢視,又從懷裡取出薄薄的一張紙,奉給薛家老祖宗。

“老祖宗,您請看,您看過後,還請您為太太和大爺做主,吩咐將李義正那奴才帶過來,查驗字跡是否吻合,再拿了二老爺的私印過來驗證”。

薛家老祖宗接過憑證,目光卻看向了兀自還在狠狠踢著胡三的薛二老爺,重重哼了一聲。

薛二老爺渾身一抖,不敢再撒野,轉身跪了下去,“老祖宗明鑑,大哥早早沒了,我做弟弟的,只恨不得跟著去了。

只想著蟠兒尚幼,恐難以承擔大任,我這個做二叔就算沒本事,總還要在一旁幫襯幫襯,這才沒敢自輕,又怎麼會起那樣歹毒、骯髒的心思!

定是這群膽大包天的奴才合起來,矇蔽大嫂和蟠兒,誣陷於我,還請老祖宗為我做主啊!”

薛二老爺根本不怕,不過就是哄著個奴才勾著薛蟠學壞,他怎麼會用上自己的私印寫什麼保證?

李義正一向奸猾,定是弄了個假的,在那哄胡三呢!

薛家老祖宗又掃了他一眼,乾脆開口,“私印是假的”。

他都沒看一眼!

薛太太雖早就聽薛沉說那張憑證是假的,就算是真的,老祖宗也不會讓罪名落到薛二老爺身上,卻還是覺得一股悲憤直衝腦門,說話也就不管不顧起來。

“老祖宗說是假的,我們不敢說是真的!

但就算私印是假的,銀錢總是有跡可循的,胡三和李義正來往也總是有人能看見的!

我們也不好到二叔府上去查,免不得要麻煩應天府的老爺們了!

就算到時候二老爺能推脫是惡奴欺上瞞下,怕也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吧?”

她這是威脅著要告官!

二太太急道,“不過就是幾個膽大包天的奴才,就要鬧到官府去,大嫂這是連臉都不要了?”

“我要什麼臉?我孤兒寡婦的,也沒做什麼壞事、惡事,卻要被人算計著背上人命官司!我還要什麼臉!”

她喊著轉身一把抱住薛寶寶大哭,“我兒,媽沒用!你哥哥要是被人算計死了,我們母女兩個也活不了了!

索性去求了你舅舅,求了你姨丈,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活!”

一屋子姓薛的盡皆變色,大老爺沒了,薛太太也不是個精明強幹的,薛蟠更是個混賬,現在的大房可以說是一塊亮油油的紅燒肉,就等著別人有事沒事去咬幾口。

可為什麼大房到現在都好端端的,薛蟠那個禍頭子甚至還承襲了族長之位?

除了他有個好爹之外,就是他那個做京營節度使的舅舅,還有出身榮國公府的姨丈!

他們薛家先祖雖然也有紫薇舍人的官銜,但傳到現在早就被皇家收回了,現在雖說得光鮮,是皇商,但歸根到底也還是商。

外面雖說什麼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薛家可是一直都攀附著另外三家存活的!

商戶又拿什麼和節度使、和國公府鬥?

薛家老祖宗緩了緩語氣,看向薛寶寶,“這就是寶姐兒,這麼大了”。

薛寶寶安撫拍了拍薛太太,扶著她坐好,上前行禮,“寶釵見過老祖宗”。

薛家老祖宗摸了摸稀疏的鬍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頭,“寶姐兒出落得好人才,是個有造化的,來人,將那匣子黑珍珠取來”。

很快,小廝便取來了一隻綠檀木的鎏金匣子。

薛家老祖宗接過開啟,一粒粒滾圓的深海黑珍珠出現在眾人面前,粒粒都有龍眼大小。

雖則是在日光下,那光澤、光暈依舊叫人目亂神迷,可以想見。如果在入夜燭光之下,會是如何的寶光耀眼。

“這匣珠子原是你們太祖奶奶的嫁妝,共有七十二顆,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寶姐兒出閣了,先給了寶姐兒,日後添在嫁妝裡也是我薛家女兒的體面”。

天然的深海黑珍珠!

不論是做粥,還是入藥,還是美容,那都是絕絕子啊!

薛寶寶兩世都是出身富商之家,卻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寶貝,簡直恨不得立刻搶過來。

但是,她現在是大家閨秀,要矜持!

薛寶寶遂遲疑看向薛太太。

薛太太沉默,老祖宗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來,又說什麼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寶姐兒出閣,明顯是要用孝道壓她。

是要寶姐兒收下這匣子珍珠,堵住她的嘴,逼她不再追究胡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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