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寶嘆氣,“若是大哥哥也就罷了,倒也勉強與探春妹妹相配——”

她話音未落,林黛玉就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牽扯大哥哥做什麼!”

大哥哥心上人是誰,你心裡沒點數嗎?

薛寶寶這才想起來古代對這方面的“名聲”看重到近乎苛刻的程度,是絕不能胡亂攀扯的。

她伸手抹了把臉,又繼續往下說,“二哥哥雖然是我親哥哥,但我也不得不說傷一句,二哥哥實在配不上探春妹妹。

這件事我不好親自和探春妹妹說,你去幫我和她說一聲,只說我一定會勸太太打消念頭。

因著怕她從別處得知了,起了嫌疑之心,倒是傷了我們姐妹的情誼,才不顧禮數,和她一個姑娘家說起這樣的事,還請她見諒”。

林黛玉遲疑,“姐姐,二哥哥也是四品官身,性子好又從不胡鬧,生得也俊俏,未必就配不上探春姐姐的”。

薛寶寶,“……”

那是你沒見過薛蟠原來的樣子,他現在是被她打怕了,又被虞信死死拿捏住,才成了你口中“性子好又不胡鬧,生得又好”的人!

但就算他現在“性子好又不胡鬧,生得又好”,也改不了他就是個繡花枕頭的本質,怎麼配得上玫瑰花三姑娘?

林黛玉又道,“姐姐,我覺得要是三姐姐真的嫁給二哥哥了,還真的挺好的,我們說話的人又多了一個。

三姐姐也不必再像在家裡般,說句話都只敢說一半。

更不必因為回不起禮,連甄姐姐送她一匣子紙都不敢收”。

薛寶寶,“……”

妹子啊,三姑娘是有大志向的,可不會看重咱們那一匣子、半匣子紙的!

這結婚可是人生頭等大事,特別是對古代的女子而言,第一要緊的就是要找個出色的夫婿!

薛家錢再多,薛蟠再有四品官身,也抵不住薛蟠本人是個沒本事的啊!

可惜虞信不在,不然探春給大哥哥做媳婦倒是正正好。

兩人強強聯手,絕對能所向披靡,還能一輩子庇護她和林妹妹。

但現在虞信不在,她再大的膽子也不敢代他做這樣的主……

薛寶寶長長嘆了口氣,深沉看向林黛玉,“二哥哥加在一起大約只能認識四五百字,《將敬酒》他讀都讀不過來”。

林黛玉,“……好,我去和三姐姐說”。

薛寶寶滿意點頭,果然,對付學霸就要用學渣來刺激她!

於是,林黛玉又去和探春咬耳朵,不一會又回來了。

薛寶寶問她探春怎麼說,林黛玉嘆氣,“這樣的事,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好說什麼的,就只說知道了,又說叫我來謝謝你的心意”。

林黛玉說著抱著薛寶寶的胳膊,靠上她肩膀,“姐姐,要是我們都不長大,不要成什麼親,就好了”。

甄姐姐的親事、迎春姐姐的親事、探春姐姐的親事——

一個比一個煩心,要不是寶姐姐的親事應該能皆大歡喜,她簡直想勸著姐姐和她一起不嫁人算了。

薛寶寶安撫拍了拍她的手,妹妹啊,四時有序,萬物有時,人生亦有其時,一歲有一歲的煩惱,也有一歲的歡喜,這才是人生啊!

……

……

因著王夫人的奇思妙想,薛寶寶總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後來都不敢直視探春,反觀探春倒是十分坦然,還是如常和她說話。

對此,薛寶寶只想說,玫瑰花果然是玫瑰花,不是她這樣的馬大哈能比的。

不想等到傍晚時分,賈府眾人告辭後,侍書忽地又迴轉來,悄聲對薛寶寶道,“寶姑娘,我們姑娘讓奴婢來和姑娘說兩句貼心話。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寶姑娘若真因為顧忌姐妹之情而違逆母兄,倒是叫我們姑娘羞慚,他日也無法再面見姑娘”。

薛寶寶呆住,所以,探春這意思竟是,她願意嫁到薛家來?嫁給薛蟠?

薛寶寶免不得將侍書的話轉告給林黛玉,林黛玉十分高興,又嫌棄瞥了她一眼,嗔道,“我就說三姐姐嫁給二哥哥也挺好的!

不說別的,你就看珍大爺、璉二爺,又有誰讀過幾本書了?

咱們二哥哥總比珍大爺和璉二爺強!

三姐姐到底出身欠缺了些,能嫁到咱們家來是好事,你可不要多事,壞了他們的姻緣!”

薛寶寶,“……”

行叭,也許真的是她多事了,只她有時候實在是沒有辦法用古人的思維來看待事物,特別是婚姻這個方面……

……

……

從王府出來後,薛寶寶直接去了賈府尋王熙鳳,將探春尋她在孫紹祖之事上幫忙的情況說了。

王熙鳳嘆道,“這件事我也知曉,你璉二哥哥也曾勸過大老爺。

只大老爺,你也知曉的,拿定了主意,又豈會將我們小輩的話放在眼裡?”

薛寶寶便將阿魏剛取來的匣子交給王熙鳳,笑道,“大老爺雖則固執,卻也好哄。

好在現在親事還沒落定,鳳姐姐託璉二爺將這個交給他,大老爺約莫就會改變心意了”。

王熙鳳開啟匣子,眼皮就是一抽,她也不和薛寶寶見外,全部拿出來數了數,不由咋舌,“一萬兩?”

就完全不知道是該笑薛寶寶將賈赦的性子把得這般準,還是該嘆她為了個平日都沒說過幾句話的遠親能捨得這許多銀子!

薛寶寶笑,“鳳姐姐,迎春姐姐性子軟,越發該尋個好人家。

還要請璉二爺多費心,索性把迎春姐姐親事的話語權拿到自己手裡才好”。

王熙鳳原樣將銀票放好,笑睨了她一眼,“按理說,這本該是璉二爺和我的事才是。

只可惜我們一對窮鬼,倒是叫妹妹破費了,我們只記在心裡,以待日後罷了”。

薛寶寶擺手,“我不過就是拿點銀錢出來,費心費力的還是鳳姐姐和璉二爺。

鳳姐姐也不必和迎春姐姐多說什麼,免得叫迎春姐姐不安”。

王熙鳳笑笑,沒有接話。

寶姐兒做好事不願留名,她卻不是那樣的人。

寶姐兒這麼一大筆錢,這麼大一個人情,她自然要叫迎春好好記著,否則都對不住這一萬兩銀子!

說妥迎春的事,薛寶寶忍不住又說起了探春的事。

不料,王熙鳳卻是和林黛玉一樣的觀點,見薛寶寶不停皺眉,笑著擰了擰她的臉,“是人都怕哥哥娶回來個不好的嫂子,你倒好,倒是怕哥哥娶回來個太好的”。

薛寶寶嘆氣,王熙鳳忍不住笑,“要我說啊,你也不必鹹吃蘿蔔淡操心,探丫頭自己都願意,你倒還怕她配屈了!

而且你哥哥的親事,誰插手都輪不到你插手。

你有這個功夫倒不如多繡幾個荷包枕套的,給新嫂子進門後做見面禮,這才是個懂事知禮的小姑子該做的事!”

薛寶寶苦笑,“我也知道姐姐說得對,只——

算了,我來給姐姐診診脈,看看我的小表弟最近乖不乖”。

她記得原著中王熙鳳這一胎是沒保住的,還描寫到了平兒抱怨她為了爭強好勝落了胎的話。

因此,剛得知王熙鳳有孕後,她就顧不上藏什麼拙,給她認真診斷了,將注意事項一一寫下來,交給平兒和賈璉,要他們時刻注意。

又送了許多空間時令的瓜果蔬菜,有時間就來看她的脈象。

這一世,王熙鳳不再受王夫人的矇蔽和驅使,在賈府也可算是當上了大半個家。

又被薛太太和薛寶寶唸叨得將大半雜事都放給了李紈和探春管著,加上有空間瓜果蔬菜的滋養,懷胎很穩。

薛寶寶看了沒有什麼問題,卻忍不住又將注意事項說了一遍,一再叮囑她不可多費心,不可與人置氣,回頭她再送些吃食來云云。

王熙鳳一手撫著肚子,一手牽著薛寶寶,笑眯眯地聽著。

她是個刻薄惡毒的,卻不妨礙她喜歡溫軟善良的,溫軟的、善良的、為了迎春都能隨手甩出一萬兩銀子的女孩兒,誰又能不喜歡呢?

王熙鳳摸著肚子,牽著薛寶寶,只覺人生圓滿,不過如此……

……

……

因著探春的事,薛寶寶難得的有點喪,回家後就命去請蔣玉函來給自己唱一段。

蔣玉函能混成京城名角,除了唱功過硬外,察言觀色的能耐也是一等一的。

他在薛家已經待了半年多,早就摸清了薛寶寶的喜好。

每每薛寶寶說想聽戲,他絕不會濃墨重彩地裝扮起來,只穿上清淡清雅的衣裳,攜了古琴,唱上幾曲詩詞曲賦便罷。

他知道薛寶寶不喜歡過於緩慢的唱腔,頗是下了功夫改了幾首古詩,果然薛寶寶極為喜歡。

薛家女眷中真正喜歡聽戲的也就只薛太太一個,偏偏聽戲這種事,講究的是個氛圍,沒有好的聽戲搭子,再好聽的戲文,聽久了也就那樣了。

所以,薛太太也並不經常傳蔣玉函唱,蔣玉函在薛家十分清閒,便經常琢磨怎麼改編古詩唱調,好叫東家更加滿意。

今天,他唱的是蘇軾的《行香子》。

薛寶寶本來繁雜的思緒在他反覆淺吟低唱著“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中慢慢沉澱下來。

只覺自己的心也隨著這悅耳雋永的曲調變得雋永起來,難得起了興致,趁蔣玉函停下來的空隙問道,“彈這個難嗎?”

林妹妹最近很喜歡擺弄古琴,她自問不是那塊料,從來不敢問,生怕一問,林妹妹就要抓著她一起學。

但在蔣玉函面前,她就沒這個壓力了。

遵循著這個時代的規矩,薛寶寶每每請蔣玉函來唱曲,都是在花廳中豎起一面一人多高的雕破圖風,他在屏風外面,她在屏風後面。

這還是薛寶寶第一次找他搭話,蔣玉函一愣過後立即答道,“要想精通自是不容易的,但姑娘若是想學幾支小曲,平日無事消遣,卻是不難的”。

薛寶寶不放心,“真的不難?”

蔣玉函失笑,“自是真的,若姑娘要學,在下可教姑娘一支快調、一支慢調,大部分曲子都可配得上”。

薛寶寶,“……”

蔣玉函你是懂快餐文化的!

薛寶寶大喜,起身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福身行禮,“那就麻煩了”。

蔣玉函忙起身還禮,連道不敢,命小童再取一架琴來,又問薛寶寶先學什麼。

薛寶寶道,“那就先學慢調吧”。

感覺會容易一點。

蔣玉函便端坐於古琴前,講解示範彈琴的基本指法和琴譜。

待他將基礎入門知識講完,小童也將琴取來了。

蔣玉函便請薛寶寶動手試試,自己則坐在薛寶寶斜側邊,用另一架琴做示範。

蔣玉函的聲音不但唱戲,說話也很好聽,溫柔有磁性,又十分耐心,絕對是滿分加的音樂老師。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薛寶寶還真的就學會了他教的慢調。

待彈得順暢後,薛寶寶高興道,“這個調子,倒是十分配我之前聽過的一支小曲。

我唱一遍,老師你幫我看一看能不能將調子稍微改一改,讓曲子更搭配一點”。

正好林黛玉的生日快到了,她就在那一天唱給林黛玉聽,用蘇揚之地的吳儂軟語,絕對能把林黛玉感動哭!

林妹妹落淚的神仙場面,真是想想都想流口水啊!

薛寶寶說的是古風歌曲《聲聲慢》,那是她最喜歡的一支古風歌曲,也是她唯一一支能從頭唱到尾的,還能用吳儂軟語唱!

蔣玉函沒想到薛寶寶張嘴就叫他老師,嚇得連連作揖,“姑娘言重了,在下實在不敢當姑娘一聲老師!”

薛寶寶笑著擺手,“傳道受業解惑者為師,怎麼就不敢當了?別糾結這個了,你幫我看看怎麼改曲子吧?”

蔣玉函又作了一揖,方坐下一詞一句地教了起來。

薛寶寶衝著“黛玉落淚”的神仙畫面而去,學得認真又投入,直至雙眼痠澀,才發現光線暗淡,已是黃昏了。

她揉了揉腰,起身朝對面的蔣玉函福了福,正要說話,眼角餘光忽地掃見寶幢正含笑立於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薛寶寶,“……”

看來丫頭們還要再整整!

這一次次的,總是叫寶幢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閨房外,實在叫她很沒有安全感啊!

薛寶寶臉上堆出一個虛假的笑來,換了個方向福身行禮,“王爺怎麼這時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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