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函大驚,剛薛寶寶起身,他自也跟著起身了,這時候聽薛寶寶叫王爺,嚇得忙俯身跪了下去。

寶幢含笑還禮,又請蔣玉函不必多禮,這才笑道,“妹妹好雅興”。

薛寶寶,“……”

突然就很羞恥!

“怎麼突然想起來擺弄這個?”

薛寶寶示意蔣玉函離開,誠實答道,“林妹妹生日快到了,學個曲子,搏她一笑罷了”。

“去年我及冠禮,你沒有送禮”。

寶幢的語氣認真又嚴肅,話語中的委屈卻快漫到薛寶寶眼皮子底下了。

薛寶寶,“……你的及冠禮,我都沒資格去觀禮”。

“你的及笄禮,虞指揮使也不給我下請帖”。

我還不是照樣來了?

薛寶寶聽懂了他的潛臺詞,只得退步,“今年你生日,我一定記得送禮”。

寶幢含笑合十,“那便謝謝妹妹了”。

薛寶寶,“……”

“差點忘了,這次來是要和妹妹說,妹妹的藥,我配好了”。

薛寶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下意識反問,“我的藥?”

她又沒生病,要什麼藥?

寶幢挑眉,“妹妹忘了?那想來是不要緊的,倒是白叫我不眠不休地擺弄這許多時候了”。

短短一個月不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底全是淤青,看起來比薛寶寶還要憔悴,這“不眠不休”四個字絕對不是誇張。

薛寶寶猛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說青黴素?你配出來了?怎麼可能!”

寶幢見她一雙杏眼瞪得溜圓,腮幫子微微鼓起,又是驚喜又是不敢相信的模樣,只覺心頭溫軟又圓滿,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覺伸出,卻又恍然驚覺。

知道她此時定然迫切又急切,不再逗她,認真開口道,“那天回去後,我試了許多法子都配不出你想要的效果。

某一天就突發奇想,既然正面走不通,那不如試試反面,便開始拿有毒性的藥草往裡新增。

一味又一味毒藥試下來,竟然真的叫我找到了。

我自己試了試,覺得效果很好,只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要求的一樣”。

寶幢說著彎了眉眼,端雅的臉上露出十二分少年的張揚意氣來,“我怕你等得急了,剛確定好有效果就出宮來找你了,走,我配給你看!”

苦思冥想好幾年的配藥突然看到了曙光,薛寶寶驚喜下連寶幢的身份都忘了。

更沒想起來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們不方便再單獨相處,扯著寶幢就跑,高興喊道,“那還等什麼!快走啊!”

那可是青黴素,能救千萬人的青黴素啊!

……

……

林黛玉得了薛太太的口信趕往薛寶寶種藥草、折騰藥材的院子時,看到的就是薛寶寶一邊為寶幢打下手,遞藥草、工具,一邊緊緊盯著寶幢的動作的模樣。

明亮的燭光下,她圓溜溜的一雙杏眼似乎在發著光。

薛太太有點怕寶幢,又怕自己沒見識、又嘴笨不會說話衝撞了寶幢,得知寶幢大晚上的還在和薛寶寶一起折騰藥材後,便叫林黛玉來瞧瞧。

林黛玉是來“請寶幢早些歇息”的,可這時候她寶幢神色專注,美如玉雕的雙手穩穩擺弄著各色藥草的寶幢。

看著神色同樣專注,雙眼晶亮地盯著寶幢雙手,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薛寶寶,突然就不忍心了。

她的姐姐分明是在做著她喜歡,又覺得很重要的事,為什麼就非得因為天晚了,因為王爺是個男人,就大逆不道了,不被世人允許了?

如果薛寶寶知道了她此時的想法,肯定會誇她有反抗封建禮教的覺悟,但林黛玉卻沒有意識到。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轉了一圈又一圈,卻到底敗給了現實——她不能因為一時心軟,傷了姐姐的閨譽!

林黛玉咳了咳,低聲開口,“姐姐,時候不早了,別耽誤了王爺回宮”。

這時候宮門早就落鑰,寶幢肯定是回不了宮了,林黛玉這麼說只不過是提醒薛寶寶。

薛寶寶恍然回神,循聲看向林黛玉,又看向窗外,又看向寶幢手中只配到一半的藥材,掙扎了一會,到底開口道,“妹妹說得對,時候不早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王爺還是先回去吧”。

寶幢轉眼看向她,琥珀色的雙眼在燭光下暈著柔和的光彩,恍如月色溫柔。

“好”。

他溫聲開口,“明天一早,我再來尋妹妹”。

他沒有遲疑,說完衝薛寶寶和林黛玉豎掌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薛寶寶看著配藥臺上配到一半的藥材和堆得亂七八糟的器具,重重吐了口濁氣,突然就明白了革命先烈們憤懣的心情啊!

這該死的封建禮教!

林黛玉知道她心頭不痛快,上前去攙她,“姐姐放心,太太不會叫王爺這麼晚回什麼宮的。

肯定會留他住在客院,明兒一早,王爺就又能來陪姐姐配藥了。

姐姐昨晚就沒睡,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精神才能好。

不然王爺在配藥,姐姐在一旁看睡著了,惹惱了王爺,那才叫咱們吃不了兜著走呢!”

薛寶寶笑嘆了口氣,安撫拍了拍林黛玉的手,“妹妹說得對,走吧”。

多年的願望一朝近在眼前,薛寶寶安靜地閉目躺著,卻根本睡不著。

待聽到外間鶯兒睡熟後,悄悄爬了起來,穿好衣裳,用髮帶簡單紮起頭髮,躡手躡腳出了門,直奔配藥房而去。

寶幢已經和她講了原理和用量,她也能配得出來的!

……

……

第二天清早,寶幢準時醒來,只不過這一次是在薛家的客院中醒來。

客院——

他可是花了許多心思才能住進這客院的呢!

寶幢偷偷翹起了唇角,難得地又躺了一會,才起身洗漱。

外間薛蟠奉了薛太太的令,早早就在等著了,見他出來,十分驚訝,“王爺竟這麼早就起來了?”

寶幢含笑合十,“貧僧向來習慣早起,叫薛大人見笑了”。

薛蟠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和寶幢打交道,見他竟這般和善可親,十分受寵若驚,忙請他去正廳用早飯。

寶幢笑道,“不必了,昨兒答應了薛妹妹,今天一早便去陪她配藥”。

薛蟠笑道,“這時候妹妹多半是在和林妹妹一起侍弄花草,王爺還是先用些早點填填肚子,再去尋妹妹配藥不遲”。

寶幢含笑打量了薛蟠一眼,果然不怎麼聰明的樣子啊。

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他竟然不邀請他去內院陪薛妹妹一起用早膳?

薛蟠雖然不會察言觀色,這幾年在虞信的“教導”下卻也到底學會了些眉眼高低,一邊請寶幢去用早飯,一邊遣人去催薛寶寶快些準備好。

訊息很快傳到了薛寶寶的院子,鶯兒看著全無動靜的內室,不敢輕易擾了薛寶寶睡覺,慌張跑去隔壁問林黛玉怎麼辦。

林黛玉想了想,起身道,“我親自走一趟,你回去守著,不要叫那不懂事的擾著了姐姐睡覺”。

姐姐都好多天沒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前兒更是一夜都沒睡。

好不容易睡一覺,沒道理為著什麼王爺、皇子的就不睡了!

鶯兒領命而去,林黛玉帶著雪雁一徑往外院而去。

外院中,寶幢正在薛蟠的陪同下吃早飯。

他先端起清粥嚐了一口,只一口,他就知道不是薛寶寶做的。

也對,那丫頭這些日子怕是時時刻刻都在琢磨著青黴素呢,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做早膳?

他微微皺了皺眉,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笑道,“貧僧吃飽了,薛大人吃飽了嗎?”

薛蟠,“……”

他還沒有開始吃啊!

薛蟠看了看寶幢,又看了看面前絕對比平時豐盛一百倍的早飯,嚥了口口水,起身違心開口,“微臣也吃飽了,王爺這邊請”。

薛蟠只能餓著肚子陪寶幢往內院走,正好在垂花門處碰到了林黛玉。

見禮過後,林黛玉便道,“王爺,姐姐為配藥已經好幾天不眠不休了,現在還沒醒。

民女等不敢輕易驚擾,不如由兄長和民女陪著王爺去看看姐姐種的藥草?”

寶幢笑嘆著點頭,又叮囑道,“薛妹妹還小,飲食起居最是要緊。

不能仗著年輕就不知保養,她若是再多日不眠不休的,你們多勸解著才是。

若她不肯聽,你們便來尋貧僧,貧僧定然有法子能勸得她不敢再任性”。

林黛玉本來還怕寶幢會覺得他們怠慢,會生氣,沒想到他竟是這個反應,大是鬆了口氣,感激開口,“多謝王爺,民女等日後會多勸姐姐的”。

寶幢笑著搖頭,“貧僧記得那時候薛妹妹經常說你身子弱,卻還偏偏不知道保養,總是要她提醒你按時吃飯、吃藥、就寢,如今卻是輪到你提醒她了。

怪不得她總是說你不是她親妹妹,卻勝似她親妹妹,就這件事便可見一斑了”。

林黛玉沒想到薛寶寶連這樣的事都會和寶幢說,脫口問道,“王爺與姐姐十分相熟?”

寶幢彎眼笑了起來,“十分相熟?林姑娘,聽說你博聞廣識,才比道韞,這個詞卻是用得不太準啊!”

不太準?

是你與姐姐遠沒到十分相熟的程度,還是遠遠超過了?

林黛玉想問,又恍然想起昨夜寶幢與薛寶寶配合默契,用幾乎如出一轍的關注與狂熱盯著寶幢手下藥物模樣,又將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她原不必問的。

她不問了,寶幢卻是興致極高地問道,“薛妹妹不喜歡留在宮中,嫌宮中煩悶約束,不知道你們在家中都做些什麼消遣?

你和貧僧仔細說說,貧僧準備上一些,下次薛妹妹再進宮陪伴母后,就不會嫌悶了”。

寶幢本就生了副叫人無端親近、信任的模樣,更兼神色溫柔、眼神純淨。

又有剛剛那番對話在前,連一向敏感多疑的林黛玉都沒對他起防備之心,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薛蟠不時在旁補充。

三人一路閒話進了薛寶寶專門闢出來種植藥草的院子。

林黛玉道,“姐姐每天早起第一件事便是給這滿園子的藥草澆水、除草、除蟲。

今兒姐姐起得晚了,自然該由我來幫姐姐,王爺隨意就好”。

寶幢笑道,“貧僧留下來給姑娘打個下手吧,以往總是薛妹妹幫貧僧打理藥草,今兒怎麼也該輪到貧僧幫薛妹妹一回了”。

林黛玉愣住,寶幢已經十八歲了,就算太上皇和羊太后溺愛,仍留了他在宮中居住,也絕不可能住在慈寧宮,定是住在其他寢殿。

王爺這意思是,他在宮裡的寢殿也種了藥草,然後姐姐每天清晨都會去他寢殿幫他打理藥草?

這——

林黛玉皺眉,王爺是不是和姐姐太親近了些?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廂房裡忽地傳來巨大的響動,像是凳子突然倒下的聲音。

隨即就是薛寶寶驚喜的大喊,“成了!真的成了!大師你也太厲害了!果然醫毒不分家啊!”

林黛玉和薛蟠都是愣住,寶幢卻反映極快,快步朝廂房跑去,恰恰和握著琉璃藥瓶衝出房外的薛寶寶碰了個正著。

薛寶寶看到他,本就亮晶晶的杏眸更是閃亮如清晨升起的啟明星,興奮一把抓住寶幢的袖子,晃著手中的藥瓶激動得幾乎要蹦起來,“大師大師!我配成了!真的可行!

大師你太厲害了!我們現在就去試藥!

這絕對有劃時代的意義!大師你一定會造福萬民,廣結功德,名垂青史!”

寶幢失笑,任由她拉著自己往前跑,“難道不該是你造福萬民,廣結功德,名垂青史?”

他只是配出了最後一味藥材,前面的可都是她配出來的。

薛寶寶只是吸取了前人的智慧,根本沒想到過要居功。

聽寶幢這般說,哈哈笑了起來,“我可沒那麼大的野心,只要平安喜樂就好!

別磨蹭了,我們快走!”

寶幢笑著嘆氣,“再急也要有個章程,難道你還能拉著我滿大街地去找風寒高燒病人不成?

而且,你的頭髮,你敢這般出門,不怕你娘唸叨你了?”

薛寶寶這才發覺自己就只紮了個馬尾,別說出門了,見寶幢都是不該的。

只她實在是太過高興又激動,哈哈笑著甩了甩垂在身後的長髮,“唸叨就唸叨吧,青黴素能配出來,絕對值得我被我娘唸叨一百年!一百年!”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往事如煙飄過

秦小麗

李莊兒

闞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