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寶話是這樣說,卻還是乖乖和林黛玉一起去重新梳洗了,吃了早飯。

這邊寶幢已經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了,對她道,“薛妹妹,你是女兒家,這味藥又是剛配出來,若是出了岔子,只怕爭議極多,你卻不好拋頭露面的。

不如這樣,我在大相國寺開了一藥堂,請你師父坐鎮,每日為貧苦病人免費看診施藥。

現在正是春夏之交,各種疾病肆虐,青黴素藥效如何,用量多少,很快就能摸清楚。

妹妹如果不放心,可在旁設一屏風親自檢視,也算是妹妹廣結功德了,妹妹看如何?”

薛寶寶自然不會說藥絕對沒有問題,不然我也不敢直接給人用之類的話。

“這樣最好了,我正好給師父打打下手,師父教了我許久診脈、針灸之術,我還沒有機會用呢!”

寶幢見她高興,翹起的唇角弧度加深,“那這幾天我們就多配些青黴素,待藥堂安排好方不至亂了陣腳”。

薛寶寶連連點頭,“再將師父也請來,看看方子有沒有可以進一步改進的地方”。

扁神醫很快就被請進了薛府,聽薛寶寶仔細敘述了一番青黴素可能的藥效,比薛寶寶還要激動,一疊聲地誇,“果然不愧是本神醫的徒弟,本神醫當年就看出來了,我徒弟是個有靈氣的!”

薛寶寶,“……”

就完全不知道您老是在誇我,還是誇自己。

……

……

寶幢動作很快,大相國寺中的藥堂不幾天就佈置妥當,訊息也散了出去。

寶幢這些天一直住在薛家,陪薛寶寶一起配藥,到這一天便親自帶著薛寶寶往大相國寺而去。

他們到時天還沒亮,大相國寺外早已擠得水洩不通。

寶幢見薛寶寶皺眉,笑道,“明確說了的,每天辰時初開始,他們想是不放心,早早來排隊。

我已預料到這種情況,請順天府尹派了一支衙役來維持秩序。

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給每個病人都發了號碼牌,絕對不會發生擁堵踩踏的現象”。

扁神醫點頭讚許,“正該如此,王爺安排得十分妥當”。

薛寶寶,“……”

原來看病排隊掛號早已有之。

因為大門和側門處根本擠不進去,薛寶寶和寶幢只得從後門而入,一徑前往大相國寺臨時闢出來的藥堂。

他們熟悉了下環境,薛寶寶又和寶幢對了下流程,看著差不多了,便蒙上面紗,戴上帷帽,吩咐提前放病人進來。

薛寶寶和扁神醫一起看診,如果是青黴素對症的,做過過敏測試後就直接給他服下,如果不能,則由扁神醫開藥方。

遇到不是急症的疑難雜症就請去大相國寺裡先用素齋,等人少了後再仔細診斷治療。

薛寶寶在一旁觀摩記錄,寶幢則負責抓藥和雜務。

三人分工合作,效率很高,到中午時分,大相國寺外聚集的人群就散了大半了。

薛寶寶拒絕了寶幢休息一會的建議,簡單吃了頓素齋後,再接再厲,將大相國寺外等候的病人看診完畢,然後就觀摩扁神醫看診那些疑難雜症的病人。

這樣一天下來,自是累了個夠嗆,薛寶寶回來後,連晚飯都不想吃了,倒上床就睡了。

本來以為第二天人會少一點,不想人卻是更多了。

寶幢道,“應該是前一天訊息還沒完全散開,昨兒來的病人見這裡真的免費幫人看診,還贈藥,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都來了”。

薛寶寶,“……這正是大師你廣結功德的好機會啊!”

寶幢合十微笑,“彼此彼此”。

薛寶寶看著他的笑容,恍惚又回到了當初跟著導師,和師兄師姐們一起實習的時候,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腰痠背痛,卻是從未有過的充實。

……

……

隨著藥堂名聲傳散開,開始有外地的病人慕名而來,慕的是扁神醫的大名,也是青黴素立竿見影的療效。

在這一場風寒就能死人的古代,從未用過抗生素的古人乍一服用青黴素,其效果簡直是壓倒性的,無數高燒不退的小兒一劑下去就能退熱。

無數苦於風寒、腸胃疾病、各種炎症久久無法痊癒的成人在短短几天內就能見到明顯的效果。

青黴素的療效毋庸置疑,扁神醫的大名也越傳越神。

薛寶寶終於放下最後一絲擔心,覺得是時候將青黴素投入市場造福更多的人了,只具體的方式還有待商榷。

最簡單的方式自然就是交給薛家,絕對能掙得盆滿缽滿。

但薛寶寶不缺錢,最開始鑽研青黴素的初衷也不是為了錢,她不想青黴素最後淪為薛家斂財的工具。

更簡單的就是交給寶幢負責,寶幢肯定能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一如這次他專門為青黴素設的這座藥堂。

只是,她怕虞信回來會掐死她!

虞信接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破差事,都這麼多天了,他還沒有辦妥差事!

薛寶寶一邊思量著,一邊整理著上午的病歷,要到午飯時間了,暫停看診,正好也留出點時間讓她整理歸類。

就在這時,西柳抱著個小孩兒匆匆跑了進來,焦聲道,“主子,這小孩兒要死了。

屬下見他娘實在哭得可憐,便抱進來了,能不能請扁神醫先幫忙看一看?”

扁神醫嫌棄剮了一眼西柳,“爛好心!”

西柳不說話,抱著孩子跪了下去,“還請神醫慈悲!”

寶幢放下手中的藥材,走過去要從他手中接過孩子,“我來瞧瞧”。

西柳往後退了退,面色通紅,“主子,髒”。

小孩兒在這乍暖還寒的春夏之交,只穿著單薄的粗布衣,髒兮兮,散發著奇怪又噁心的味道。

那衣服一看就是大人的衣裳改的,囊囊框框地套在身上,顯得本就瘦小乾枯的小孩兒跟個泥糰子似的。

此時乖乖地由西柳抱著,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無妨”。

寶幢強硬從西柳懷中接過孩子,探了探他的脈搏,又去翻他的眼皮、嘴唇,“沒有大礙,就是風寒高熱,又長期吃不飽所致。

你先給他喂點熱水,再喂一劑青黴素,應該很快就能醒,醒過來後再喂點蜂蜜水和熱粥,洗乾淨穿暖和”。

西柳接過孩子,薛寶寶從身上解下披風裹住小小的孩子,又扯下荷包塞到披風裡,“跟孩子他娘說,儘量叫小孩兒能吃飽、穿暖,乾乾淨淨的”。

薛寶寶說著將小孩兒又交還給西柳,西柳抱著孩子磕了個頭,轉身出了藥堂。

扁神醫再哼,“爛好心!這樣子的,別說大蕭了,就是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

你能救多少個?就算你散盡薛家的家財,也救不盡!”

薛寶寶不接話,只嘻嘻地對扁神醫笑,她自然沒有能耐“救盡”天下苦命人的,不過就是見到了,略盡一份心意罷了。

她也不過就是將自己有餘的物質財富分出一點罷了,沒什麼好稀奇的,要她說,難得的是寶幢。

他貴為一國皇子,一品親王,竟然能不嫌棄底層人們骯髒低賤,不嫌棄看病配藥髒亂辛苦,實在難得。

類似剛剛那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她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寶幢是真的不嫌棄那些病人髒,絲毫沒有身為高高在上的皇子的自覺。

她想,也許,他是因著自己長期被病痛折磨,便格外地同情病人,對生病的孩子更是格外眷顧。

薛寶寶想著轉眸看向寶幢,卻見寶幢怔怔地,正盯著她整理病歷的手。

薛寶寶好奇問道,“大師,你在發什麼呆呢?”

寶幢恍然驚醒,喃喃道,“我在想,薛妹妹,如果當初我不是綁了虞指揮使,又不是什麼皇子,你還會不會幫我治病?”

薛寶寶失笑,“治肯定是要治的,只不過絕不會陪你待在神農山那麼久,多半會把你帶回薛府治”。

寶幢追問,“治好後呢?”

薛寶寶有些疑惑地打量著他,“治好後,自是該如何就如何了。

了不起幫你謀一份工,叫你能自食其力,難道你還想賴著我們家一輩子不成?”

寶幢怔然不語,薛寶寶正要追問,去取食盒的南星一蹦一跳地回來了,高興嚷道,“姑娘姑娘,今天大相國寺有雞吃!終於見葷了!”

他說著將食盒放到薛寶寶身邊,正要開啟,忽地快步護到薛寶寶面前,朝著扁神醫身後的花牆方向厲聲喝道,“誰在那裡!出來!”

西柳剛回來就聽到了這一句,一步就跨到了寶幢面前,警惕抽出腰間佩刀。

低聲的輕咳聲響起,不多會,一個錦衣華服、腰束玉帶的少年緩步走了出來,朝寶幢和薛寶寶一抱拳,“皇叔、薛姑娘”。

卻是太子蕭訓。

薛寶寶和扁神醫忙起身行禮,寶幢卻坐著沒動,含笑上下打量著蕭訓,“太子這是在做什麼?也是來看病,還同皇叔躲貓貓?”

蕭訓尷尬地掩唇咳了咳,俯身長揖,“皇叔恕罪,孤原是聽說大相國寺出了個扁神醫,妙手回春,過來瞧瞧熱鬧,不想皇叔竟也在此”。

寶幢噢了一聲,“原來太子是想要同扁神醫躲貓貓”。

蕭訓,“……”

寶幢又問,“太子熱鬧看好了沒有?不如留下一起用齋飯?南星說今天有雞”。

蕭訓,“……”

寶幢的聲音誠懇,表情誠摯,配上他端雅如佛子拈花的面容,實在很難叫人懷疑他是在陰陽蕭訓,包括蕭訓自己。

蕭訓訕訕笑了笑,俯身揖手,“皇叔原是在這裡做正經事的,孤就不打擾皇叔了,告辭”。

蕭訓走後,薛寶寶幾人如常吃了午飯。

飯後,薛寶寶到底還是沒忍住,問道,“太子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寶幢含笑豎掌,“聽說皇兄很缺錢,太子想必也缺,而青黴素,應當能賣很多錢。

薛妹妹,不如你猜猜皇兄會不會遣人來?甚至親自來?”

薛寶寶,“……”

寶幢微笑,“如果虞指揮使在京城,定然會建議妹妹你主動呈上青黴素的配方。

現在虞指揮使不在,我也是如此建議,妹妹如果不想,就要早做打算了”。

薛寶寶,“……”

“大師”。

薛寶寶認真看向寶幢,“大師,青黴素不是我的,它應該屬於所有人。

它能配置出來,的確有我的努力,但最關鍵的一環是你想出來的。

我身份不便,就將它交給你,你交給皇上也行,為皇家斂財也行。

但我希望它能有一個合適的價格,至少叫大多數有需要的人都能負擔得起”。

寶幢定定看向她,薛寶寶毫不躲閃回視,神色認真、近乎虔誠。

寶幢垂下眼,合十行禮,“薛妹妹放心”。

……

……

第二天便是羊太后千秋。

羊太后素來簡樸,又體恤黎民,不令大辦,只於宮中設一小宴,只請了幾位太妃、皇后、幾位得寵的妃嬪設一小宴。

宮外,寶幢親自送來請帖,薛寶寶是宮外唯一一個受邀的人。

在壽宴上,羊太后對薛寶寶大加誇讚,提出要收她為義女。

皇帝立即湊趣說賜薛寶寶一個郡主封號,誇讚道,“薛妹妹顏如北海之玉,質如高山之雪,不如便賜號玉雪”。

太上皇矜持開口,“子今如玉雪,瑩潔亡少疵。原言保令德,歲晏以為期。

玉雪二字太過淺俗,不如取歲晏二字”。

皇帝滿臉的笑僵了僵,恭聲開口,“父皇說得是,朕原不如父皇精通文墨”。

薛寶寶,“……”

完全聽不懂歲晏不歲晏的,但皇帝陛下的心塞倒是一聽就明白。

怪不得哥哥說皇帝看不慣太上皇重用的老臣,這是看不慣太上皇吧?

可惜,在這個孝道為天的時代,就算是皇帝也沒辦法不聽老子的,於是薛寶寶的封號就定了下來。

諸位太妃、妃嬪紛紛笑著恭喜舉杯,羊太后笑盈盈招手示意薛寶寶靠近,將腕上的玉鐲摘下,親手為薛寶寶戴上。

“這原是本宮出嫁時,母親為本宮親手戴上的,說是祖宗世代相傳的寶貝,傳女不傳媳。

本宮是個有福氣的,到老來竟還得了個好女兒。

這對鐲子你好生戴著,日後再傳給你的女兒,也算是它們有所歸處了”。

琉璃燈五彩的光輝下,薛寶寶眼角餘光清晰地掃見了太子妃眼中的驚愕和不滿。

只很快,她就垂下了眼,依舊是那個溫柔端莊的太子妃。

看來是個了不得的寶貝,而太子妃認為這傳女不傳媳的寶貝在羊太后沒有女兒的情況下,原是應該屬於她的。

薛寶寶嚇得差點把鐲子扔了,忙將鐲子往下摘。

羊太后堅定按住她的手,柔聲開口,“歲晏,本宮既認你為女,自會將她當親生女兒待。

往後啊,你在這慈寧宮不許拘束了,本宮將你當親生女兒待,你也要將慈寧宮當自己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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