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倫之樂

春節放假第一天。

陳海峰乘坐當天最早一班大巴車回川東省陵忠縣。

從江州市到陵忠縣坐車需要兩個半小時。這一趟車，陳海峰已經坐了兩年。路上要經過的每一座山、每一道座橋、每一道彎、每一個坑，甚至每一棵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周星馳主演的電影《唐伯虎點秋香》是這趟大巴車車載電視必放的電影。每次從江州市回陵忠縣要看一遍，從陵忠縣回江州市又看一遍，導致他可以背出整部電影的臺詞、記住每個人物的出場順序。

每次坐在大巴車上，是陳海峰最輕鬆愉悅的時光。只有在這裡，他才不需要做任何違心的表演、不需要思考任何人的感受，只需要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山水樹木發呆即可。但這種愜意的時光只有兩個半小時。

上午10:30，大巴車緩緩駛進陵忠縣長途客運站。這座客運站從陳海峰讀高一時開始正式投入使用，10多年過去了，雖然年久失修、破破爛爛，但依然執行良好，這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的人們，走出陵忠縣的唯一港口，也是走出川東省的第一港口。

陳海峰的老家在陵忠縣福田鎮太和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而父親還有一個副業是紙火匠人，當有人家舉辦喪事，則會邀請陳海峰的父親到家裡去扎紙人、紙傘、紙房子、紙錢、紙車、紙船等等，只要主人家能夠想得到的，他父親都可以用竹子和紙做出來。

陳海峰父親也正是靠著這門手藝，養活了一家老小。

陳海峰與妻子劉雨晴結婚那一年，為了方便劉雨晴上下班，兩口子在縣城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商品房，不過房子的首付由陳海峰的父母承擔，房子的裝修和每月的按揭則由陳海峰和劉雨晴承擔。

平時，劉雨晴因為工作需要，帶著孩子住在縣城。陳海峰的父母因為要搞副業，則住在農村。

陳海峰走出長途客運站後，立刻打了一輛計程車往家趕。

陳海峰買的商品房在陵忠縣城“水岸江南”小區，因小區旁有一條河穿城而過，所以取名水岸江南。

當陳海峰迴到家，妻子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5歲的兒子則坐在地板上擺弄著玩具。當二人看到陳海峰出現在眼前時，頓時歡呼雀躍，妻子劉雨晴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來摟住陳海峰的脖子，兒子則立刻丟掉手頭的玩具，飛奔過來抱住陳海峰的腿。

三人相擁無言。

但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刻，莫過於此時。人生之中最難忘的時刻，也莫過於此時。

陳海峰的岳父岳母住在陵忠縣城郊區的農村，比陳海峰父母家離縣城要近得多。

第二天上午，陳海峰就帶著妻子兒子首先去看望岳父岳母，並給了他們1萬塊錢，這是每年慣例，算是對兩位老人的孝敬。在岳父岳母家吃完午飯後，陳海峰一家人下午就回到福田鎮太和村的父母家。

按照陵忠縣的習俗，過年必須回男方父母家過，否則不吉利。

陳海峰父母家的老房子因前些年地震成為危房，隨後就地推倒重建。建成了一座嶄新的三室一廳一廚兩衛的農家小院，並在院子裡種上了各種花花草草。兩位老人每天的休閒活動就是打理這些花草。

兩位老人見陳海峰帶著妻子兒子回家過年，高興得合不攏嘴，趕緊燉雞、殺魚、切肉，準備年夜飯，並拿出特地為孫子買的水果、糖果、堅果，哄著小孫子吃。

晚上6:00，飯菜準備妥當。有土雞燉粉條、紅燒魚、姜爆鴨、青椒肉絲、酥肉、香腸、臘肉、臘鴨……，一桌豐盛的飯菜引得陳海峰的兒子口水直流。

年夜飯上，陳海峰的父親作為一家之主，坐在主位，母親帶著孫子、陳海峰帶著妻子分別坐在兩側。

父親倒上酒，舉起酒杯，滿是期待地說道：“又過一年了，希望我們一家人，在新的一年和和睦睦、健健康康，海峰和雨晴工作順利、步步高昇，小孫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說完，一家人舉杯而飲。

陳海峰把自己升任江州地產集團辦公室副主任的事向兩位老人作了通報，並著重強調，江州地產集團是正處級單位，集團辦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屬於正科級，行政級別相當於陵忠縣工商局、質監局等各局的局長級別。

陳海峰完全明白農村老年人的所思所盼，他們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和所有的付出，都是希望子女能夠出人頭地，自己能夠在鄉親面前揚眉吐氣。但他們對正處級、正科級完全沒有概念，根本不懂，所以陳海峰只能用陵忠縣的行政機關進行類比，讓兩位老人形象地瞭解正科級的概念。

父親一聽陳海峰的級別已經相當於縣城裡政府機關的局長級別，頓時震驚不已，隨後又眉開眼笑，臉上洋溢著驕傲和滿足，眼中滿是喜悅的光芒。他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哎呀，我們海峰總算出息了，真是祖先保佑，可喜可賀。”

年夜飯後，進入除夕之夜的第二個儀式，祭拜祖先。有些人家是在年夜飯前祭拜祖先，有些則是在年夜飯後祭拜。

陳海峰的父親在院子裡的一處空地上，點上九柱香、倒上三杯酒、擺上三盤肉、燒了一堆紙錢，口中唸唸有詞，雖然聽不清詳細內容，但大概意思是請祖先保佑全家健健康康、平安安。

除夕之夜的第三個儀式，則是小孩子的最愛——放煙花。

一朵朵美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奼紫嫣紅，紛飛如雨，一瞬間的光彩，好似觸手可及，卻又轉瞬即逝，最終只留下一縷硝煙飄散在夜空。

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終其一生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從容和身邊的愛人。

此時的陳海峰，看著身旁父母、妻子、兒子開心的笑容，內心是幸福的。

但他也隱約感到一絲遺憾、一種缺失，這絲遺憾是童顏在他心中埋下的種子，這粒種子已經破土而出，在他的心中劈開了一道縫隙，這道縫隙讓他原本圓滿的生命，因為童顏不在身邊而變得出現裂痕、不再圓滿。

陳海峰掏出手機，想給童顏發條資訊。但轉頭看到妻子、兒子甜蜜燦爛的笑容，他一時陷入無盡的惆悵和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