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油紙傘
本就不大的油紙傘下擠了兩個人，宋三萬還刻意與柳白玉保持著一拳的距離，使得空間更加緊張。
柳白玉側目，看到飄落在宋三萬另一側肩膀上的雨絲，忽然微微抬起了胳膊。
“挽住我。”
“啊？”走神的宋三萬幾乎以為自已出現了幻聽，呆愣地看向柳白玉。
“傘不夠大，你走得太靠外會淋到雨。”
宋三萬這才注意到自已外側的肩頭連著胳膊已經被雨水淋溼。
這時候再拒絕就顯得刻意了，宋三萬雖然不清楚柳白玉究竟出於什麼目的說謊，但她不希望柳白玉和自已相處時感到彆扭。
她聽話地將手搭在柳白玉的臂彎處，兩人之間的距離被迫拉近。
天氣熱，柳白玉的衣服穿得也薄，透過單薄的衣袖，宋三萬能感覺到她身上明顯低於常人的體溫。
白蛇的全身上下難道沒有一處是溫暖的嗎？
宋三萬不禁這般想到。
物理距離的拉近可能真的會影響心靈的距離，感受著緊貼在自已身邊暖烘烘的體溫，柳白玉緩緩開口：
“三萬，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被道破心思的宋三萬在心底苦笑一聲。
柳白玉應該敏感的時候遲鈍得像塊木頭，當自已有所隱瞞時，卻又能一眼看穿她的內心，真是讓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嗯……你猜。”
宋三萬在柳白玉面前吃了太多次虧，這一次仗著柳白玉騙她的罪過，想要報復一下，便壞心眼地將問題拋了回去。
話說出口後，又有些心存不忍。
她不想看到柳白玉為難，便將貼住的身體又靠緊了幾分，幾乎整個人掛在了柳白玉身上。
宋三萬此舉，特意用親暱的動作將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給柳白玉一個臺階下。
果不其然，柳白玉懂了她的意思。
她側過頭，看著緊貼在自已身上的宋三萬，目光仍然溫柔，看不出半點兒心虛與慚愧，“你是不是想說，朋友之間不會這樣同撐一把傘？”
柳白玉接受了自已的臺階……
宋三萬緊繃著的心一下子放鬆了。
她不知道自已究竟期待柳白玉對她坦白，還是害怕聽到那個事實的真相。
但是這樣也好，兩個人默契地裝作無事發生，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最起碼在表面上翻篇了。
宋三萬將喉嚨口的苦澀嚥下，笑出了聲，“才不是，朋友之間同撐一把傘是很常見的。”
她笑得沒有一絲破綻，將握在柳白玉臂彎處的手抬起，搭在了她撐傘的手上。
手指從柳白玉握著竹骨傘柄的手掌縫隙處插入，握緊，將傘柄和那人冰涼的手一併握緊掌心，順帶把傾斜向自已的油紙傘擺正。
見證無數歷史的油紙傘被兩人十指相交，握在中間。
柳白玉看著宋三萬的動作，感覺自已的心臟好像一併被握住了。
“這樣子才是愛人之間會做的事，”宋三萬聲音輕輕的，有些沙啞，伴著窸窣的雨聲額外動聽，“柳小白，你記住了嗎？”
柳白玉沉默地點了點頭，卻沒有抽出自已的手，而是任由它被溫暖包裹。
朦朧的雨中，胡仙廟到村長家的路似乎變得格外漫長。
但是宋三萬一點兒也不著急，她就這樣握著柳白玉的手，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
無論兩人之間有多少虛妄與隱瞞，無論未來的路還能並肩多長時間，最起碼此刻，柳白玉是屬於她的。
兩人緩慢並行的身影旁，忽然閃過一道冒著白霧的紅光。
宋三萬：……
“那個，不會是蘇姐和宋狸狸吧？”
柳白玉知道宋三萬並非獨自一人進入了胡仙廟，想起那個人類對蘇夭兒明顯不一般的態度，她決定先回村長家一趟，把蘇夭兒一同叫去接人。
蘇夭兒得知自已需要屈尊親自去把一個人類接回家，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下雨的時候，滿心抗拒。
可惜提要求的人是柳白玉，她不敢反抗。
就這樣，沒有雨傘的蘇夭兒氣沖沖地燃起一簇狐火，衝進了密集的雨幕。
她壓著一肚子氣，準備見到那個牛皮糖一樣的人類時大發雷霆一番，好好洩憤，然後讓她跟在自已屁股後面淋雨走回來。
誰知，好不容易趕到胡仙廟，卻發現那人暈倒了。
“喂，還活著嗎？”
蘇夭兒踢了踢宋狸狸的腳，沒有使太大力，可是那人仍然癱軟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
“真麻煩。”蘇夭兒皺眉嘖了一聲，正想用力一腳把她踹起來時，看到蒼白的臉色後不禁卸了力道。
蘇夭兒心道倒黴，無奈地蹲到宋狸狸身邊。
她伸出手，用兩根手指捏住宋狸狸的下巴，歪頭端詳著雙眼緊閉的她。
沒有斷胳膊斷腿、沒有吐血。
蘇夭兒用自已貧瘠的醫療知識診斷過後，認為宋狸狸什麼毛病都沒有。
為什麼會昏迷不醒呢？
她心底嗤笑一番人類的脆弱，想要轉頭詢問宋三萬情況時，卻發現另兩人已經走遠了。
空蕩蕩的世界裡只剩窸窸窣窣的雨聲，和眼前悄然閉著雙眼，癱倒在地的宋狸狸。
蘇夭兒心底莫名慌亂了一下。
好孤單，好可怕，別留我一個人……
她臉上終於爬上一抹緊張，搖晃著宋狸狸的臉，說出的話卻仍然硬邦邦的：“別裝了，快點起來自已走！姐姐可不會伺候你！”
當然，昏迷的人不會因為一句威脅就能甦醒過來。
在蘇夭兒鮮紅的指甲映襯之下，宋狸狸的臉顯得格外蒼白，嘴唇覆蓋著一層乾透的死皮，顯得半點血色也無。
蘇夭兒的手指無意間蹭到宋狸狸的脖子，本應是人體最溫暖的部位，此時卻有幾分冰涼。
“宋狸狸，你別嚇我啊，我會生氣的。”
不知何時，蘇夭兒的語調變得柔和了幾分。
眼前這具身體的每一寸她都摸過，那天晚上的柔軟與溫暖她仍然記憶猶新，可是現在，這具身體正在她面前變得冰冷。
蘇夭兒打了個響指，身邊的狐火燃燒得更加旺盛，將宋狸狸蒼白的臉映照出一點血色。
她動作生疏地嘗試將宋狸狸弄到自已背上，記憶中，妖族對待受傷的同胞時都是這樣做的。
越慌亂越容易出錯，蘇夭兒忽視了妖族原型都是四足獸的事實，執拗著想把同為人形的宋狸狸背起來。
可惜，失去意識的人四肢虛軟無力，身體格外沉重。
第三次滑落後，蘇夭兒終於意識到了問題。
“不對，我可以把她抱回去來著。”
蘇夭兒一手穿過宋狸狸腋下，一手托住她的腿彎，輕而易舉便將她抱進懷中。
妖族體魄強健，成年女性的體重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
蘇夭兒將狐火燃得更旺，火急火燎衝進雨中，用比來時不知快了幾倍的速度趕回村長家。
她的心思全部放在趕路之上，全然沒有注意懷中的宋狸狸忽然睜開了眼睛。
“看起來渾身是刺，不過也是隻口嫌體正直的小狐狸嘛……”
宋狸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重新合上雙眼，順勢向蘇夭兒懷中靠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