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人和妖
五花八門的新式武器被祭出，散發著各色光芒，齊齊向蜘蛛妖席捲而去。
宋三萬下意識想動手保護蜘蛛妖，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按住胳膊。
柳白玉看著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動手。
宋三萬拳頭緊了緊。
柳白玉這是在保護她。
道理她都懂，如果出手救下蜘蛛妖，難免不會被判定為同夥，屆時柳白玉和唐米都很難做。
然而……
她剛剛說了，要做蜘蛛妖的朋友。
蜘蛛妖有罪，它前前後後殺掉了三個人，無論是否有意，死者都不能復生。
但是它的懲罰不應當是回到靈監局手中。
靈監局毀了它的一生，它本就無辜，不應當再替靈監局承擔罪惡。
宋三萬仍在糾結之時，蜘蛛妖那邊卻先發生了意外。
“吼——痛！！！——”
黑色的大蜘蛛體型暴漲，幾乎將整個房間撐滿。
掠奪而來的黑紫色妖力異常兇悍暴戾，想起此前兩次與蜘蛛妖交手，宋三萬不禁咂舌，還好她沒有真正激怒它。
蜘蛛妖仰天嘶吼著，天花板灰塵被震得簌簌落下，與此同時，腦後的黑匣受到蜘蛛妖暴走的妖力牽動，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在場所有人均感到靈魂一震。
難以想象，它是如何日夜忍受這隻黑匣的。
恍惚之際，蜘蛛妖突破黑西裝道士的包圍，直直衝向王豪業。
它在最恐懼的時候，第一個要找的人仍然是他。
然而，意識不清的蜘蛛妖朝王豪業張開了血盆大口。
在場眾人當中，只有王豪業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他還在因為黑匣的嗡鳴而頭暈眼花時，忽然發現蜘蛛妖的大嘴已經降臨在他頭頂。
大有將他一口吞食的架勢。
“救命啊啊啊！！！”
王豪業嚇得腿腳虛軟，癱倒在地，竟是躲不開半步。
錚——
黑刀出鞘，從半路中殺出，筆直刺向蜘蛛妖的眼睛。
此黑刀專為斬妖而鍛造，妖物一旦被砍傷，便會戾氣入體，血流不止，痛苦萬分。
寒光乍現，這一擊若真中了，它的眼球恐怕會瞬間破裂。
然而，蜘蛛妖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
喪失理智的它已經失去生物的本能，迎著鋒利的刀尖而去，眼看刀尖便要沒入圓溜溜的黑眼珠。
“嘖！麻煩。”
唐米的身形忽然從半路閃出。
她凌空飛出一腳，踢向黑刀的刀柄，硬生生改變了利刃飛行的軌跡。
黑刀從蜘蛛妖頭頂飛過，削去它眼旁的一簇絨毛，堪堪避過那隻眼睛。
唐米看了一眼閃到王豪業前面的身影，放下心來，哼聲道：“不是打不過你，而是老孃斬殺妖物向來講究快準狠，從不玩偷襲折磨那套。”
蜘蛛妖自然不在乎唐米說了什麼。
攔路的黑刀消失後，它鋒利的牙齒咬穿王豪業的肩膀，幾乎將他的上半身一口吞掉。
然後，即將閉合的大嘴停住了——
蜘蛛妖的身體比先前膨脹兩倍有餘，利齒如同四根短柱般粗壯。
此刻，它的牙齒上不僅掛著被咬穿肩膀的王豪業，還攀著另一個身影。
宋三萬！
她反應極快，早在蜘蛛妖還沒有衝到王豪業身邊時，就擋在了他身前。
她本有無數個機會將王豪業踢開，或者將蜘蛛妖擊退。
可是，當蜘蛛妖的血盆大口咬下時，她猶豫了。
——如果這個人死掉的話，造成蛛蛛痛苦的根源就消失了。
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這個邪念的想法。
法律無法為他定罪，天道也不能替蛛蛛尋回公道，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讓它親手了結這一切呢？
然而，當滾燙的血液飛濺到宋三萬臉上時，她的身體比意識先一步出手。
沒入血肉的利齒被宋三萬用力扯住，她雙手緊握蜘蛛的上牙，兩腳踏在下頜，用自已的身體撐開蜘蛛的大嘴。
——不能讓蛛蛛殺了他。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
蛛蛛絕對不希望這個人死掉，尤其是死在自已嘴下。
劇痛幾乎令王豪業昏迷過去，他本以為自已死定了，可是肩膀處的疼痛仍在持續著。
他顫抖著睜開眼，入目的首先是血淋淋的蜘蛛嘴和深入自已肩頭的尖牙。
他幾乎嚇得立刻重新閉眼，可是模模糊糊看到另一個身影。
宋三萬手臂青筋暴起，與蜘蛛妖以蠻力相抗衡。
她不敢有一絲鬆懈，若是稍一放鬆，蜘蛛妖口中這人怕是瞬間被咬個對穿。
“救救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我啊……”
一道悶悶的聲音從蜘蛛口中傳來，宋三萬反應片刻，發現是王豪業在求救。
“我老婆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珠珠還那麼小，不能沒有了爸爸；還有我媽，年紀大了，之前生了一場大病，記性也越來越差了……”
他說著說著，聲音便帶上了哭腔。
宋三萬聽著他對家人的留戀與擔憂，不禁怒道：“蛛蛛呢！？你對得起它嗎！？”
說話間，手上力道不經意卸了兩分，蜘蛛牙又沒入皮肉幾寸。
“啊——！！！”
王豪業發出一聲痛呼。
隨後，他的聲音更加沉悶：“蛛蛛……蛛蛛……”
可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王豪業終於說了一句聽起來有點兒人情味的話：
“我真的想過拿它當朋友，當孩子，我一直忘不了它，所以才給女兒起名叫珠珠，它回來後，我實打實地開心過，可是……”
王豪業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爬上恐懼：“可是它是妖怪啊！它發狂時眼睛通紅，啖肉飲血，它……它還會殺人！”
他似乎哭了：“我實在沒法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它……”
宋三萬聽到這番話後，陷入沉默。
沒錯，珠珠哪怕再天真、再無辜，它是妖這件事，從最初就在兩人之間劃上了一道不可彌補的鴻溝。
王豪業耽於慾望是錯，珠珠太過留戀也是錯。
慌亂之中，宋三萬卻忽然對上了柳白玉的目光。
本來只是無意一瞥，可是看到她後，宋三萬便移不開眼睛了。
四周的嘈雜喊叫和痛呼彷彿離得很遠，朦朦朧朧的，聽不清楚，她的世界中忽然只剩那道直白的、只注視著自已的目光。
那人彷彿一直在看著她，時時刻刻關注著她的安危。
柳白玉不在乎王豪業的死活，但是宋三萬有一種莫名的自信，如果她支撐不住之時，柳白玉必然會出手護她周全。
妖……真的不能碰嗎？
宋三萬的心臟砰砰跳著，莫名的衝動將剋制與壓抑沖蝕殆盡。
就試一試……也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