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可以肯定且無需置疑地認為，任何依存於物質的生產都是無用的，任何試圖構建新秩序的行為被宣告無效，一切腦力勞動完全服務於‘共同目標’”
下午三點開始的課程註定是乏味枯燥的。楊棕宸半坐在椅子上，單手托腮，耷拉著眼皮，奮力把視線投向玻璃牆外，對面的金屬走道邊是一排一成不變，且老舊生鏽的店鋪。
“本地人”隔離區裡的一切幾乎都是如此，一成不變，且老舊生鏽。
“‘商品’的意義即將被‘共享’取締，一切以任何名義進行的銷售活動都被禁止”
他幾乎要昏睡過去，腦中全是怪異扭曲的獵奇形象。這些全都源自於“小神童”雜貨店裡公用電腦裡的遊戲角色。
“任何直接或間接實現益智效果的產品已獲得足夠程度的提倡，健身益體產品的優先順序顯著下降。”
李帆文老師仍用催眠般的、毫無頓挫的語調講著課，單從內容來看，根本聽不出什麼時候會結束。好在正當楊棕宸意識沉淪之際，樓內響起了相對沒那麼沉悶的廣播聲，那是“保衛人員”在整點報時。
李帆文顯然也聽到了語音廣播，很快他就宣佈了下課。事實上，他也受不了長時間的沉悶氣氛。
楊棕宸一個激靈，在一個恰當的時機迅速從座位上蹦起，並第一個擠出教室。他繞著環狀的金屬浮空走道走了半圈，從招牌的陰影下鑽進了狹小的店面。
“小神童”是三號域唯一一家負責“共享”種類多而繁雜的商品的雜貨鋪，而楊棕宸是這裡的常客。他已經花費了大量時間在各種“娛樂式共享”服務上，他很喜歡那裡的拼裝玩具。而最近，他又沉迷於店鋪深處電子裝置區域提供24小時共享的電腦遊戲。
他從貨架上取了一罐水果糖，向更深處行去，快速環視了一圈，“裝置共享區”還沒有人。他立即挑選了一個最佳的位置坐下，再晚幾分鐘，他就沒有這樣的選擇權了，大量下課的學生會湧進這家狹小的商店。
他嫻熟地啟動面前的電腦，在桌面上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圖示，雙擊。
“小宸？”
一個略顯沙啞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而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說話的是“小神童”的老闆夏凱老爺子，他總是坐在一張幾乎散架的舊木躺椅上看書。
“啊，對，玩玩遊戲。”
楊棕宸的注意力都放在電腦上，他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學校的課程還沒有結束？”夏凱透過狹小的鏡框望著他，“我看你從教室跑出來。”
“對，‘秩序課’還有點課時。”楊棕宸應道，他盯著螢幕出神，忽然皺起了眉，“我昨天玩的遊戲呢？”
螢幕上的遊戲似乎遭到了初始化，他找不到昨天遊玩的內容。
昨天他剛操控羸弱的遊戲角色戰勝了一個史詩級別的boss，而且他還找到了在遊戲中顯示“極為稀有”的收集品。
“這不就是嘛？”夏凱語帶疑惑。
“不，我是說……唉”楊棕宸說到一半，不禁輕嘆一聲。
“你第一次玩這種遊戲？”夏凱伸長脖子想看清螢幕裡的內容，“別玩這個了，去玩那個什麼打牌遊戲。刺激，節奏也快。”
“為什麼？我昨天獲得的那些物品被人刪除了？”楊棕宸呆呆地望著電腦螢幕，臉上寫滿了失望，“連電腦也沒辦法儲存資訊嗎？”
“哈，因為你是第一次玩，所以跟你解釋一下，這種遊戲，每次都必須要從頭開始玩。”
“啊？這個是儲存的意思吧？”楊棕宸指了指一個藍色的圖示問道。
“你知道的嘛，外界遭到毀滅之後，落在我這的那些電腦，基本上都是些殘次品了。那個什麼……儲存功能，壞掉了。”
“壞掉了？什麼意思？”
“大概就是用於儲存的媒介損壞了，你遊玩的記錄沒辦法儲存。”
“是嗎？”楊棕宸仍不死心，“那這些遊戲資料是怎麼儲存下來的？”
“用盡了。”沉默了一陣，夏凱才勉強憋出這三個字，“媒介用盡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連電腦也要毀滅？”楊棕宸氣不打一處來。
他常和夏凱討論有關外界毀滅的事情，但夏凱從來沒提過外界究竟是如何毀滅的。
楊棕宸相信以夏凱老爺子的年紀，不可能沒經歷過那件事情，在他的觀念中，世界應該沒有毀滅太久。
“別抱怨了，小子，有遊戲玩就已經很不錯了，舊世界的孩子們可沒有這種待遇。”
“世界毀滅前甚至還不如現在麼？”楊棕宸一怔，“你之前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
“我的意思是，舊世界可不像現在這樣提倡益智產品。失去了這樣的前提，孩子們就會受到來自家長和老師的各種限制。”
“就是你經歷的那個時代？”
夏凱點了點頭，他陷入了回憶。
“那個時代的‘共同目標’是什麼？和現在很不一樣麼？”楊棕宸問道。
“很複雜的東西，比現在複雜的多。”夏凱望著天花板，“又或許沒有。”
“到底是什麼東西摧毀了舊世界的一切？一群喪屍？猴子？還是機器人？”楊棕宸想到了在圖書館裡讀過的幾本書，它們對於世界秩序的毀滅提供了各式各樣的想象。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出去看看。”夏凱的嘴角忽然揚起壞笑。
“出去看看？很危險啊。”
“我們能活下來，就說明我們對毀滅世界的因素有很大程度的免疫。”夏凱放下了書，“而且，我要是像你這樣年輕，我早就逃出去了，要不是隻要管理層的老東西們……”
“哈哈，我懂了。就算有那個膽量，也沒有機會。”
“不不，如果你想的話，我有辦法讓你偷偷溜出去，我瞭解隔離區的各個出口，只要你想。而且……”
夏凱突然故意咳嗽了幾聲，強行中止了對話，他重新低頭把視線投在了書上。
楊棕宸疑惑，扭頭看了看周圍，裝置共享區的入口處已經陸陸續續走進來了不少人。
楊棕宸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電腦上，他戴上耳機，關閉了目前的這個遊戲，雙擊了另一個盒子狀的圖示。
這是一個叫做“猜忌”的1v1的文字類對戰遊戲，因為對戰介面常以卡牌的形式呈現，所以夏凱總是誤把它稱之為“打牌遊戲”。楊棕宸偶爾會玩這個遊戲，因為今天沒有帶著同學一起來，而且昨天剛剛嘗試了新遊戲，所以今天“猜忌”並不是他的首選。
點選匹配按鈕，楊棕宸進入了佇列。
一如既往，匹配的速度很慢，因為整個隔離區正在玩這個遊戲的玩家並不多，他必須等待。
終於，在等待了三分鐘後，遊戲進入了載入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