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毒殺佳莫父親德勒南結的那個呼穆樂,作為多爾濟的代表,一直在安多各王爺之間聯絡走動。他根據多爾濟前幾日送來的密信,拜見了七王爺扎什巴圖爾。

“七王爺,整個拉薩,不,整個西藏像是一鍋煮沸的奶茶,人們都在等著,等第巴交出靈童,可第巴不見了,有人說他跑了,有人說他去找個什麼孩子來頂數。七王爺,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看來還得咱和碩特收拾局面。十王爺請各位王兄儘快召集人馬,以朝拜新達賴為名,向唐古拉山口集中,統帥當然是您七王爺,到時候如何行動、以何名義行動,總管道布登自會前往山口聯絡。”

已經七十出頭的扎什,身體健壯,雄風不減,答道:“父王當初若聽我的意見,哪會有今日局面。老十也算有心人,好吧,我率本部5000人從小路直插山口,其他各部分散走。”

遠在天山南北的厄魯特首領阿拉布坦,長著和他叔叔噶爾丹一樣的一雙銳利的鷹眼。經過二三年恢復,他手下已有了一萬多精騎,透過設在各地的耳目,對西藏、安多局勢瞭如指掌。他當然不肯放過眼下這個時機,便派他的同父異母兄弟策零敦多布率一支朝聖團進入安多,欲隨欽使入藏,一為就近觀察形勢,二為熟悉地形、線路。

阿拉布坦曾與桑結、塔布在哲蚌同班,甚為莫逆,他的計劃是,一旦和碩特動手,就以相助第巴的名義揮軍入藏。為此,他命一萬精騎向若羌移動,其中七千人馬靠近喀拉米蘭山口,準備從後藏插入,三千人馬從茫崖鎮直取格爾木,切斷後路。屆時,不僅西藏,連安多,他也可以一併拿下。

八月的安多,天蒼蒼野茫茫,是個令人遐思懷古的季節。但塔布卻提不起興致,一路憂心忡忡。黃昏,隊伍在距離唐古拉山口一日行程處紮下大營,利用備飯的間隙,塔布出帳走走。這裡沒有拉薩每天都出現的晚霞,落日揮發著黃色的光芒,在努力散盡最後的餘熱,四處瀰漫著草香和原始的氣息。

一個侍從走近,低聲說:“大人,烏力吉將軍到來。”

塔布趕緊返回,將烏力吉請入帳內。

來不及寒暄,雙方開門見山先將情況進行溝通。吃過飯後,塔布說:“一會兒再商議辦法,我先領你去拜見欽使,順便把想法對他說說。”

烏力吉換上朝服,隨塔布前去大帳。

“參見欽使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奉第巴大人之命特地前來恭迎。”

欽使打量一眼,來人是七品武官,雖處邊野,言談舉止倒也得體。

“謝過第巴大人。來使可知藏內迎旨之事是否準備妥當?”

“回大人,塔布大人已提前遣使入藏通知大人行程。第巴大人已命上下準備多日。”見塔布使個眼色,烏力吉就勢道,“稟大人,依黃教慣例,達賴佛爺法身須入塔安放,目前靈塔完工尚需時日。至於靈童坐床,儀式盛大隆重,須預備之事項繁多,更非一二個月內可辦妥,況藏土乃貧瘠之地,驟然湧入數千之眾,怕是難以照顧周全。故第巴大人懇請大人勸說各路王公返回。”

欽使苦笑道:“來使可問塔布大人,這一路好言相勸,只是難以奏效。明日即入藏,大家再好好想想辦法吧。”

烏力吉和塔布告辭回帳,請來大毛共商對策。帳外呼呼颳著風,烏力吉又披上一件袍子,八月的夜晚已是寒氣逼人。

一個侍從進來稟道:“大人,策零敦多布求見。”

塔布閉上睏倦的雙眼,招了招手。

原來過了格爾木,策零帶十餘隨從就追上了大隊,當天宿營時找到塔布,拿出阿拉布坦親筆信。塔布一看來人是老同學的兄弟,自是多幾分親近。策零個頭不高,一對鼠眼透著機靈,二十多歲卻顯得老於世故。

“哎呀,不知大人有貴客來。”策零一進帳,先掃了塔布和大毛一眼,又看了一眼烏力吉。聽了塔布的介紹,他又忙抱拳作揖道:“幸會、幸會,久仰、久仰。”略一停頓,又表情誇張地呼道,“大人,這可是菩薩安排?在下今天有幸拜見收復拉達克三位英雄,實乃萬幸。”還未等別人反應過來,又似笑非笑地說,“貴客初到,必有要事相商,若不方便,在下先行告退。”

塔布伸手往下按了按說:“策零不是外人,聽聽也無妨。我等正為勸阻大隊人馬入藏,苦於無策。”

這些天來,策零一直密切注視著周圍的情況,他早就發現了安多騎兵的可疑動向,如果他們隨這數千人湧入拉薩,西藏又將落入和碩特之手,他一直在思謀著對策。此刻,他作著苦苦思索狀,喝了兩口茶,忽然放下碗,老鼠眼一轉,低聲說:“三位大人,在下有一計,不知可行否?”

塔布三人不由自主將頭靠過去,待聽畢,竟不約而同叫一聲好。

次日上午,塔布已將計劃告之欽使,欽使聽後也連連稱好。下午時分,大隊人馬終於到了山口之下。眾人望去,只見石牆封路,不免驚詫,紛紛找到欽使詢問。

欽使說:“諸位王公稍安,這位是西藏民兵副總指揮烏力吉將軍,現本官請他即刻上去探問清楚。”

太陽拖著疲憊的光芒緩緩下墜,王公們不耐煩了,聚在一堆議論起來: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們幾千裡地來朝聖,他們憑什麼這樣對待。”

“達賴佛爺是我們全體信眾的佛爺,不能由他說見就見、說不讓見就不見。”

“那年我跟著阿爸阿媽見過佛爺,給我們全家摸頂,說以後一定到我們家鄉宏法。我們等啊等,阿爸阿媽嚥氣時還提到這事,讓我接著等,說佛爺一定會來的,可沒想到……”這正是五世達賴從京城返藏時,在安多遇到的那位小王公。他說不下去了,對著山口方向跪下,號啕起來,發誓要叩拜新達賴,請佛爺去阿拉善草原廣播福田。

“諸位王爺,依在下之見,這山口我們是過不去了。”說這話的正是七王爺扎什巴圖爾。

“此話怎講?”

“諸位難道不知?大皇帝對當今第巴瞞報佛爺之事,極為不滿,這可是欺君之罪。據欽使身邊人講,雖然批准了靈童坐床,但對第巴決不會姑息,第巴畏罪,故封路以阻欽差。”

“這不是造反嗎?”

“第巴我見過,溫厚之人,不會吧?”

一時間眾議紛紜,亂成一片。

扎什在一旁冷笑著,悄聲吩咐呼穆樂:“明日山口一讓開路,我率4000人馬衝過去,你帶1000人守住山口,各路王公儘管放行,安多其他騎兵一律擋住。”

二人目光碰了一下,心照不宣。

起初,呼穆樂動員了好幾位王爺的兵力,扎什不欲別人染指,允諾將來與十王爺共管西藏時,加官重賞,讓他在山口阻擋。回到帳中,扎什頗有深意地說:“你我相識多年,這次若助我一臂之力,成功後本王決不虧待你。你不是看中我帳下侍女雲霞了嗎?那今晚就……不,還是事成後吧,本王說話算數,定然賞賜於你。”看著呼穆樂連連謝恩,扎什心中暗暗得意。他知道多爾濟手中無兵,到時候,4000鐵騎突襲拉薩,一舉……老十若識趣,分他一杯羹,否則連他也……

夜色在向四面八方擴散,欽使派人傳話,今晚山下安歇,明天再行交涉。多日奔波都疲倦了,不一會兒,營地上鼾聲大起,勢如滾雷。

後半夜,大毛帶幾個衛兵巡查,發現各營崗哨無不東倒西歪沉入夢鄉,一來是熬了一宿太累,二來明日入藏,精神不免鬆懈。約定的時刻到了,此時正是黎明前那段時間,大毛髮出暗號,只見一個個身影躡手躡腳走出帳篷,然後迅速向山口走去,半路遇到烏力吉帶人下來接應,等一行人過了石牆,天光已開始放亮。計有欽差大人、章嘉二世、路過拉卜楞時請的嘉木樣活佛、塔布、策零敦多布及侍從、隨員共五六十人。

太陽出來了,王爺們一個個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出帳外,到欽差大人帳內一看是空的,四處找不到,於是驚慌起來。

“靜一靜,諸位王爺靜一靜,”七王爺要抓住最後一個機會,“我們千里迢迢是來朝拜佛爺的,欽使大人能過去,我們為什麼不能過?咱們眾人一齊往上走,看能怎麼樣。”

“對、對。”

在一片附合聲中,人們你擁我擠地開始上坡,七王爺向呼穆樂使了個眼色。

走了沒多遠,猛然傳來震耳的鑼鼓號聲,大地似乎微微晃了晃。眾人驚疑,不由停下腳步抬起頭,只見山口兩側山峰上,排著密密麻麻計程車兵,扎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身著五品武官朝服的甘丹次旺將軍,越過石牆,站在一塊前伸的大石塊上,朗聲宣告:“奉第巴府之命告示如下:今五世佛爺金身靈塔尚未修造完畢,靈童坐床,事務繁巨,正在籌措,故請朝聖僧眾返回,敬請體諒為盼。”接著,甘丹又抱拳拱手大聲說:“各路王爺,一路辛苦,第巴大人命下官代向各位王公大人致意,待大典時再邀請各位光臨。”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甘丹望見遠處塵頭四起,冷笑道:“請大家速速返回,若有人硬闖,下官身為朝廷命官,有責守護藏土安全,到時傷了和氣反而不美。”

2500士兵舉起兵器齊聲高呼吶喊,在晨光照射下,那如林的刀矛明晃晃耀眼。

下面的人群開始鬆動。忽然一聲嬰兒清脆的哭啼聲傳來,內中一人慌忙說道,定是勞累過度,嬰兒早產了。邊說邊往回跑,眾人也順勢紛紛下坡,陸續打道回府。七王爺率數百騎兵到山口下兜了一圈,一看對方嚴陣以待,也只好罷手。

早產的母親,正是阿拉善王公洛桑金巴的兒媳。王公得孫甚是高興,取名阿旺多爾濟。後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到阿拉善宏法,阿旺多爾濟拜在門下為徒,並寫了一本傳記——《倉央嘉措秘傳》流傳於世。

欽差一行到拉薩後,向桑結宣讀了聖旨,詢問了相關事項,並安慰一番,然後即啟程回京。塔布引策零來見,講了路上設計過關的經過。桑結表示感謝,對於老同學的這位兄弟熱情招待,讓他到各處隨意玩玩轉轉。他對於山川地理、風情民俗都甚感興趣,還參觀了幾處宮中寺廟和布達拉宮,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西藏的財富集中在拉薩,拉薩的珍寶集中在寺廟和貴族富戶手中。

過了數日,告辭時,策零對桑結和塔布說:“來時,七王爺手下就多方刁難,這次隨欽差入藏,更是大大得罪人家,若從安多返回怕是多有不便。”

“兄弟之意呢?”桑結問。

“不如從這裡向西北方向一直走去,繞過安多可達南疆。”

桑結和塔布笑了。

塔布說:“兄弟不知,由此往西北,一過尼瑪,人跡罕至,騾馬難行,到喀拉米蘭山口近二千里地,沿途無處可補給養。不如再想想辦法。”

策零心中暗喜,來之前,阿拉布坦特意要他探明到喀拉米蘭山口的路徑,於是堅持走西線,並說再吃苦也比被老七抓住強,順便可觀賞沿途風景。桑結也只好答應了,讓策零帶上給尼瑪宗政府的一道公函,幫助準備所需物品,與塔布合贈藏銀120兩,還有一封給阿拉布坦的問候信。

策零一行過了尼瑪後,發現道路果然艱險,山峰陡峭,懸崖絕壁自不必說,有幾處地方几乎無路可行,要反覆尋找,仔細辨認,才能發現一條不知何年有人走過的模糊的羊腸小徑。待到山口時,隨員只剩下一半。策零回首望著剛走過的莽莽山川草叢,得意地笑了。他手裡拿著一個小本本,詳細記錄了走過的路線。

20年後,正是這個策零敦多布,率萬名準噶爾銳騎,由喀拉米蘭山口插入藏區,直抄拉薩後路,終結了和碩特蒙古在西藏75年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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