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五次……

“還要不辭而別的嗎。”

五條悟對著面前的空氣突然開口。

我藏身在離剛才不遠的另一處巷角里，聽到這句話心裡一緊。

我知道他一來就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只是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而已，眼下卻乾脆不裝了，直接對著空氣喊話，要我現身和他對峙。

轉身就跑肯定是無效的，就這樣落荒而逃太狼狽了，違揹我回來一趟的本心，況且這點拙劣的伎倆也瞞不過他。

猶豫片刻後，我從轉角處緩緩走出。

牆上屋簷投在我身上的陰影被夕陽光慢慢推開，轉而覆上暮色。

五條悟揹著光，垂下眼直直地盯著我，地上的影子被快到地平線的落日拉得很長。

我儘量讓自己的腳步顯得自然又平穩，在離他還有一米左右社交距離的地方停下，抬起頭平靜地回視。

見我停住腳步，五條悟卻反而邁步上前，只一個動作就輕易打破了我好不容易裝出的雲淡風輕，就像一個氫氣球不管吹得多大多圓，碰到一根再小再細的針都會稀爛得徹底。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肩膀處卻驟然一沉，一個雪球一樣的、有些扎肌膚的腦袋直直地靠在了上面。

是他難得暴露出來的脆弱一面。

猶豫無措的情緒和心疼碰撞在一起，像是被一前一後兩股力量推搡著難以前進，抬手覺得距離出格，就這樣像個雕塑似的站著又捨不得做不到。猶豫之下，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反覆摩挲指尖，最終還是選擇了跟著本心，隨心而動。

我也微微垂首，這樣離五條悟的距離就更近一些，雖然動作有些僵硬，但我還是抬起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算是無聲的安撫。

五條悟沉默著沒說話，他很少有這麼安靜的時候，但我能明顯感覺到在我拍上他後背的時候，他身子顫了顫。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做吧。

說實話我也很意外自己會做出這種以我們的關係和過往來看顯得有些越界的事情，但一想到五條悟剛剛才親手處決了夏油傑，他唯一的摯友，迴避什麼的想法全都被扔到了一邊，我只想陪著他一點點從這快要將他壓垮的複雜情緒裡走出來。

我停下了拍背安撫的動作，改而將手心移到他的雙肩上，視線和他交匯，神色鄭重道，“請節哀，能力與責任並存。”

空氣裡安靜得似乎連呼吸聲都可聞，五條悟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我，那雙一向明亮清澈的蒼天之瞳裡頭一次被蒙上了灰幕，像是未曾變過的晴天驟然轉陰，讓人措手不及。

從相對視的眼睛裡，我看到他蹙起的眉毛像一排僵住的雪，以及眼底難以掩蓋的失望之色。

五條悟忽地推開我，力道不是很大，更像是失望之後無力的發洩。他不再看向我，垂首看著地面。

他很少有這樣低頭的時候，雪白的髮絲也不像平日裡那樣不分方向地亂翹一通，難得老老實實地垂下來。以前我從不覺得五條悟的頭髮有多長，現在才倏地發現原來他的頭髮已經這麼長了，額前像是掛下了一道稀疏的簾子，直直地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藝術家說如果想探究一個人的內心正在想些什麼經歷什麼樣的風暴，那就去看他的眼睛，眼睛是可供窺視的窗。

現在就連這唯一的窗都被人強硬地關上了，我看不出也猜不到五條悟此刻正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