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難遇的暴雪席捲著封竹山,層層疊疊得風浪捲起冰碴子飛進大殿,叮叮噹噹落一地響。

忽明忽暗裡,供奉的菩薩像此刻卻像魔物一般露出獠牙,一道人影端正跪在殿內。

帶著雪籽兒的風竄進隱華寺的大殿裡吹滅數盞蠟燭,陣陣寒意噬咬著她的筋骨。

如瀑一般的髮絲繞在身後,這人在低聲呢喃著佛經,再一道電光乍現,天雷朝著殿內樑柱裂了下去,對準了中間的人砸去,聽到身後異響,她傾吐濁氣,半睜鳳眼。

“轟——”

大殿轟塌帶起一番塵土,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後廟其他師兄弟。

等廟內眾人趕到時,正看見裡面騰起漫天的塵土,而在一陣塵煙中現出一個人影。

“是誰在那兒!大殿要塌了,快出來啊!”

“師妹怎麼在這!”

“快!快去!”

燕漱玉赤著腳,露出藕白的腳踝,她只穿了一件素色常服,佛珠纏在小臂上,她撥開眼前凌亂的髮絲,美則美矣,卻帶一絲妖氣,活脫脫像傳說裡的女山鬼。

氣息平穩後,燕漱玉神色平平,眼中無半點風波。

但下一秒,“誒呦我,有種劈死我啊!來啊!”

燕漱玉單手叉腰,三指併攏質問蒼天,要不是她剛閃得快,這會子怕是能當餃子皮給師門包餃子了。

眾人四周檢視著,確認是天雷劈中了大殿,索性只是斷了一根樑柱,大殿在風中搖搖欲墜,大師兄衝上前一把將師妹拉過來,生怕下一秒大殿又要出事。

“師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兒誦經,難不成又是因為白天的事?”

大師兄賀元將燕漱玉原地轉了個圈,燕漱玉被轉的頭暈腦脹。

“夠了師兄!我沒事兒,還好我閃得快,不然現在早就被砸成一灘肉泥了。”

燕漱玉擺擺手,對著心急如焚的大師兄做了個鬼臉。下一瞬就換來大師兄一個天火流星拳。

燕漱玉被師父罰跪殿內誦經七天七夜,全是因為白天大放厥詞,師父教他們唸經,“人活在世,要以和為貴,要——”

“要大殺四方。”

燕漱玉輕輕接一句,不成想在安靜的殿內如此響亮。

一瞬間無數咽口水聲和突突的心跳聲響起,師父凜冽的目光掃得眾人啞口無聲。獨留燕漱玉仰著脖頸與師父四目相對。

以和為貴,大殺四方?

眾人瑟縮著,這燕漱玉是真敢說啊。

師父氣得嘴唇都在止不住打顫,“你給我滾過來!!!”

燕漱玉夾著經書挨批,還把一隻手背在後面對著眾師兄弟做出搞笑奇怪的手勢。引得大家想看又不敢看,憋笑憋得難受。

師父氣的生生掐斷幾根白鬍子,本就不多鬍子更顯稀疏,除了被燕漱玉氣掉的,還有燕漱玉小時候拿麥芽糖粘掉的、打蝴蝶結拽掉的、半夜偷偷拿蠟燭燒掉的……

燕漱玉實在欠揍,但又礙於身份特殊,師父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拂塵抽在燕漱玉臉上,燕漱玉不躲,臉上瞬間出現一道紅印。

“不是說好打人不打臉嗎,你知道你這拂塵抽著多疼嗎……”

燕漱玉小聲嘰歪著,雖說她不覺得丟人,但好歹樹要皮人要臉,打壞了怎麼辦?

殿內瞬間一片死寂,師父打人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十次卻有九次都是燕漱玉,剩下一次是給剛乾完壞事的燕漱玉求情的大師兄。

“再說!人活一世!要以和為貴,要以善為先!”

燕漱玉眨眨眼,緊緊抿著唇。

後面跪著的眾人都小聲咳嗽著,示意燕漱玉趕緊低頭服軟,不然照師父的性子,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我偏要以和為貴,大殺四方。”

燕漱玉擲地有聲,眼眸泛著星閃,大殿又是死寂,眾師兄不住嘆氣。

“好好好!好一個大殺四方!你就跪在大殿!誦經七天七夜!好好想你的大殺四方!”

師父動了火氣,拂塵一扔,甩袖出門。等師父走後,眾人“哎呦”聲一片,有指責燕漱玉當眾頂嘴讓師父下不來臺的,也有批評燕漱玉說了不該說的,佛門之人,最念善心,可燕漱玉懶得念這些。

“大師兄,只是咱們大殿裡的樑柱有些腐朽,經受不住這樣的風雪,改日我帶著師兄弟們重新上山選一根好木頭。”

“好,今晚風雪太大,天氣酷寒,你們都早些休息。”

大師兄安排好人手留下打掃,又吩咐好接下來的事宜。

燕漱玉縮在大師兄背後躲著風雪,寬厚的肩膀從能給她帶來安全感,風雪洋洋灑灑,燕漱玉一雙赤腳凍得通紅。

賀元嘆了口氣,拉著燕漱玉向側殿走去,“去給師父認個錯就沒事了。”

賀元心疼燕漱玉,但也只是把她當做妹妹來心疼,因為他的妹妹在年幼時就因災荒被父母賣了換了糧食,可那時所謂的換糧食只是互相換小孩,拿來烹煮,被交換的小孩大多都是家裡不要的女娃。

他哭喊嚎叫著去尋妹妹,卻只是在一處枯井旁發現了小妹妹的斷髮和染滿血跡的衣物。

自那以後賀元逃得遠遠的,一路逃到封竹山下,入了佛門,跟隨師父十年有餘。

後來師父帶回了一個五歲的女娃,就是燕漱玉,嬌憨可人的模樣讓他一瞬間想起來了妹妹。

在封竹山的隱華寺裡,兩人的關係堪比親兄妹,燕漱玉每次搗蛋作妖,都有賀元給她求情。

燕漱玉被罰跪在大殿七天七夜,賀元本就不放心,正準備來探望時,卻趕上大殿崩塌。

“好啦師兄,我還沒死呢,就算死了,不是還有你們幫我超度嗎?只要各位師兄弟超度的好,下輩子我就過的越好。”

燕漱玉哈了一口熱氣,搓搓手嘿嘿笑著。

“……”

賀元撇了撇嘴,這小師妹是愈發的胡言亂語了。

“只是,今晚天生異象?”

“嗯,這樣的天雷實在怪異,但是話又說回來,”賀元一把揪住後撤半步想要逃竄的燕漱玉,“你必須去跟師父服個軟,不然大殿就算塌成泥漿你也得跪。”

“跪就跪,看是師父心硬還是我膝蓋硬,”燕漱玉鼓著嘴,使勁扭來扭去卻掙脫不開賀元的大掌,只得任由他把自己拎到側殿。

“師父,”燕漱玉剛一腳踏進側殿,後邊的賀元就“砰”得一聲帶上了殿門。

燕漱玉後悔了,還不如去跪大殿呢。

“師父?”燕漱玉往裡走著,穿過屏風,蒲團之上,師父在打坐。

“跪下。”

師父話音剛落,後面就傳來乾脆利落的“撲通”一聲,師父的眉毛抽了抽。

燕漱玉幹啥啥不行,罰跪倒是那叫一個酣暢淋漓、絲滑如流水。

“徒兒錯了師父,對不起師父,彆氣了師父,”燕漱玉一邊三連道歉先發制敵,每次犯錯必用這招,一邊揪著師父的衣角輕晃著。

“我叫你藏身,藏拙,藏心,你為何不聽?”

“我……”燕漱玉垂著睫毛,看不清眼裡晦明。

不等她答話,師父轉過身,清如明鏡的眼凝視著燕漱玉。

“殿下殺心太重,老臣教化不得。”

燕漱玉原本懵懂呆傻的神情褪去,面上是和年紀不符的沉穩平靜。

她已許久沒有聽過別人喚她殿下了,而被她封存心底不願想起的回憶也一起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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