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蘇握著文卷的手指微挑,並沒有多想,挺平靜地頷首:“可以。”
話音剛落,裡殿傳來哐噹一聲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掉落地上了。
林微緒循聲往裡殿看了一眼,裡頭黑漆漆的,未等她看出什麼動靜來,桌前的藍相站了起來。
見狀,林微緒只得收回目光,跟著他走出了殿外。
雖說外邊亦是遍處樹蔭,但好在有正常的光線照映,總比待在冷森森的殿裡舒暢了不少。
出來的時候,林微緒看到相府裡的底下人急忙帶了傘過來,本是要替藍相撐的,但藍相只是從底下人手裡接過了傘,隨即摒退了底下人。
拂蘇撐開傘的同時,抬眸看到林微緒正在看著自己,抿成直線的嘴唇輕啟,對林微緒說:“見諒。”
“沒關係,是我考慮不周……”她原本以為藍相只是對強烈的日光照射敏感,沒想到……連這樣微弱的光線都需要用到傘……
不過看到藍相都撐著傘出來了,林微緒也就沒有再說什麼要回去的話。
只是心裡略有些觸動,總覺得這個藍相,病得很怪異。
拂蘇原本是撐著傘帶林微緒參觀府邸的一些標誌建築,但由於他撐著傘,他幾次想靠近林微緒替她撐一點傘,林微緒都不著痕跡的避開了,並不願與他共同撐傘,以至於兩人的距離因為他撐著傘無端端拉開了一大截。
林微緒正專心參觀著相府建築,碰到新奇的建築體,剛轉頭要問一下藍相,結果發現藍相不知何時收起了手裡的傘,走在她身側。
林微緒不由一怔,“藍相不撐傘不打緊嗎?”
拂蘇說:“無妨。”
林微緒也就沒有再就此事多問,她走到湖水岸邊,低頭往下看,一邊開口問道:“這不會是從沁心湖鑿進來的一面湖吧?”
“是。”
“厲害。”
林微緒觀賞了一會湖面,正要起來,只是沒注意到腳下的平滑卵石,她穿的又是白靴,稍一不慎就滑了出去。
就在林微緒身形一晃,險些要落進湖裡時,一隻手伸過來及時撈住了她。
低沉暗啞的嗓音摻著霜氣掠過她一截耳側,“小心——”
他的手臂修長,撈住她身軀的同時,抓著她肩膊的指尖按壓出薄薄冷冷的森白。
林微緒注意到,他手背肌膚呈著半透明的冰冷,好像沒有血氣。
並且,她此時此刻幾乎是半攏在他懷裡,清晰深刻地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很淡很冷。
令她止不住打了個寒戰。
又……恍惚有些說不上的熟悉。
那一絲半縷的氣息被寒意裹挾著,很模糊,幾乎感覺不出來。
林微緒下意識抬起眸,目光一下子落在他頸部,但藍相的衣襟領口很高,並不能看到他的喉結。
林微緒又盯著藍相那張臉龐看了看,陌生的,完全不一樣的輪廓線條。
林微緒這才回神過來,主動退開了兩三步,對藍相淡淡道謝。
同時心裡被千絲萬縷的紊亂圍簇,唯有面上還故作從容淡定。
眼前這位藍相,除了身形和那個畜生相似,其餘地方,幾乎無一處相似。
那人年紀小,向來體格健碩,又因為是鮫人的緣故,放眼整個大秦都沒幾個能是他的對手,否則當年也不會剛入赤軍沒多久就成為新晉的少年戰神將軍……
而這位藍相,雖說足智多謀,但一看便是經年累月病魔纏身,根骨體質極為低微,並不是什麼習武的好底子,亦沒有那人那樣強勁又有力量的體魄。
從這一點便可以確定,不可能會是他。
她這是……瘋了吧。
竟然會因為一縷似有似無的氣息,想起拂蘇。
還因此懷疑藍相。
林微緒斂迴心神,跟他說:“我——參觀得差不多了,要不還是回殿裡說吧?”
拂蘇聽出林微緒言下之意是有事要找他說,說“好”,遂又帶她回了殿裡。
林微緒發現,剛一回到殿裡,藍相不知是不是冷了,第一時間拎起擱在坐榻邊的雪藍色斗篷,披上了身,以至於她只能透過斗篷帽看到藍相沉靜冷峻的側臉。
林微緒一時之間說不出來哪裡怪異,但還是稟明瞭來意,“我今日來相府,其實主要還是想問藍相一件事。”
林微緒一邊說著,將帶過來的圖紙遞到藍相桌前,接著說道:“昨日在宮道上問了藍相之後,我回去查閱過資料,雖說確定並且也瞭解了那個圖騰的來歷,不過,我更想知道的是,這個圖騰的來歷是什麼……或者,這兩個圖騰有沒有什麼關聯……”
拂蘇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微垂著眸盯著林微緒遞到跟前的那張圖紙,慢慢眯起眸,盯著看了好一會,嗓音逐漸趨向低啞,“國師從哪得來的?”
聞言,林微緒眉目微微跳動:“藍相知道這個圖騰的來歷嗎?”
拂蘇沉默片刻,道:“我還不確定,等過兩日,若是有結果了,我再告訴國師吧。”
林微緒也知道此事不宜操之過急,見人家肯幫她調查,自是感激不盡,點頭道:“好,多謝藍相。”
拂蘇暗自繃緊身軀,不動聲色地啞聲道:“國師若無要緊事,請回吧。”
林微緒怔了,不過隨後還是站了起身,歉道:“今日叨擾藍相了。”
一等林微緒離開,拂蘇便像崩斷了的弦,緩緩重重地喘息著,支撐著起了身,一步一步艱難地踏進內殿。
小鮫並不是沒見識過拂蘇這副樣子,一時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問孃親的事情,先拂蘇一步跑到內殿的機關處,笨重地抱住機關圓柱,使盡吃奶的力氣轉開了機關,裡面黑暗陰冷一片,是銜接著外面湖水的一處深潭。
拂蘇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潭水邊,在解開斗篷之際,低頭看到身上血跡斑斑的鱗光閃爍,身後還有個小崽子在守著。
拂蘇並不想嚇著小傢伙,遂沙啞地冷聲道:“出去。”
小鮫咬了咬嘴唇,並不敢在這個時候忤逆拂蘇,只好聽話的關上門出去外殿守著了。
拂蘇扯落了臉龐上的人皮面具,劇烈的光線灼燙讓他痛得渾身沒有一塊好肉,淺藍色的鱗光忽隱忽現,隨時要擠破他的肌骨,刺穿他的血管。
拂蘇壓抑地痛喘了幾聲,潛入深潭之中。
拂蘇無比厭惡這樣半死不活的自己。
……
而此時,外殿上。
小鮫蹲坐在臺階上,抱著兩隻小短腿,時不時回頭往緊閉的內殿看一眼,小嘴用力抿住,眼眶紅通通的。
他好想跑去告訴孃親了。
可是,拂蘇以前說過,孃親好討厭他們。
如果孃親知道拂蘇變成這樣了,會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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