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清晨六點。
二人的行李在前一天下午就早早收拾好了，留在外面的只有一些衣物和早晨起來必須要用到的生活用品。阿列克謝宣稱“可能會導致暈船”的奶油派在二人合力下被當作正餐吃掉了，代價是直到晚上十點還能感覺到奶油在肚子裡跳舞。
旅館外呼呼地颳著風。米粒一樣的霰乘著風敲打著玻璃，又落在地上，在牆角留下長長一條斜坡。
政委在黑暗中睜開了眼。他摸索到床頭的手錶，“啪”一聲按開了表蓋，夜光的指標忠實地履行著它的使命：現在是六點零八分。
還有二十二分鐘。政委重新閉上眼睛，合上表蓋，將它放到耳邊，試圖在惡劣的天氣中聽清秒針的“咔嚓”聲。
計劃的起床時間是六點半。他們需要先到達加林北長途車站，乘坐四個小時的半履帶車到達加里納，再坐兩個小時的輪渡上北島，最後還得乘環島線，將近一個小時才能到療養院。光是路程時間就有七個小時，加上到站的提前量、吃飯時間和向同志問好就有九個半小時左右，正好是下午四點。
“嗡嗡嗡……”耳邊的手錶震動了起來。出於隱蔽性的要求，軍方並沒有給部隊配發的手錶安裝鈴鐺，而是採取了在當時獨一無二的偏心輪震動設計——雖然在戰鬥中幾乎所有士兵都會選擇關掉就是了。政委按掉鬧鐘，翻身拍了拍阿列克謝。
“六點半啦～”
阿列克謝翻了個身面向政委，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音調。政委搓了搓他的臉頰，嘴唇貼著阿列克謝的耳朵重複了一遍。
“哎喲！”阿列克謝渾身一顫，揉著耳朵不情願地坐起身來：“到點了？”
“是的～”政委盤腿坐在床上。
阿列克謝伸了個懶腰，快速調整了一下狀態，伸手從旁邊的椅子上拽來幾件衣服，挑出政委的遞給他，自己也直接在床上換了起來。
“這天氣，真不想下床啊……”
二人的行李本來不多，但政委為了避免將自己置於一種“白吃乾飯”的位置，主動拉上了行李箱。有些早餐的攤位這時候已經開始了營業，二人點了兩份湯和八個餡餅，在老闆“年輕人就是好胃口”的眼神中填飽了肚子，向長途車站的方向走去。
進入車站，票務員根據管理處的檔案為二人登記了對應的車票。雖然按照正常流程透過安檢以後才可以進入候車室，但由於有部隊的檔案，發給二人的車票上都印著“免檢”二字，並且加蓋了公章。
上午七點半，半履帶車準時到達，二人憑票登上了轎廂。幾分鐘後，乘客全部登車，駕駛員和副駕駛從車上跳了下來，走到半履帶車後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曲柄，插進車裡搖了起來。搖了半分鐘，隨著“咔嚓”一聲輕響，離合器被釋放，慣性飛輪帶動整個發動機“轟隆隆”地鳴響起來。
半履帶車在次級道路上行駛著。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惡劣天氣在道路上覆蓋了一層冰殼，僅有少部分路面裸露在空氣中。鋼鐵的履帶顛簸著碾碎冰面，在身後的土地上留下兩道鑿子般的車轍。
現存的民用半履帶車基本都是由災前的重型卡車改裝來的。寒潮來臨三年，死亡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七。即使社會秩序逐漸恢復，災前的大量裝置也都因為變化的規律和銳減的人口陸續閒置甚至報廢。但在聯盟政府的運作下，很多尚可一用的裝置都被進行了適應性改造，從而讓它們在災後的世界重新發揮自己的價值。比如這臺半履帶車，不僅繼承了卡車的懸掛系統和長途運輸能力，還加裝了能適應各種地形的履帶，並且裝載了火種引擎，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採用蒸汽動力。設計師還別出心裁地設計了一套熱力回流系統，讓坐在裡面的乘客溫暖又舒適。
得益於駕駛員熟練的技巧，半履帶車準點到達了加里納。車站的汽笛聲響起，政委抬起頭看向阿列克謝，雙手給手上捧著的書夾上了書籤。
《賽博朋克是帝國主義的武器》——封面上寫著鮮血般的大字。
“阿列克謝……阿列克謝！”政委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身邊人一幅昏昏沉沉的樣子，“啪”，倒在了政委肩膀上。
“呼啊……”阿列克謝打了個哈欠醒了過來。車正在停穩，拎著行李的旅客已經等待著開門。阿列克謝站起身來，和政委一起取下了頭頂置物架上的揹包。
“行李箱幫我抬一下。”
政委抬起手。阿列克謝比他高一截，更容易取來行李箱這樣的重物。但因為向外拉箱子時受力點在一側，政委自然就肩負起了扶穩行李箱的責任。
雙腳踩在加里納的大地上，阿列克謝把手伸進政委揹著的揹包裡翻找著，沒過多久，一卷巨大的帆布地圖被抽了出來。阿列克謝像古代契丹人翻看卷軸那樣轉動著手上的地圖，直到加里納呈現在沒有被捲起的地方。
“拿錯了，這是軍區佈置圖……”阿列克謝卷好地圖放回去，又是一頓翻找，掏出了一份稍小一點的地圖。
“婦女協會就在兩條街開外。”阿列克謝將地圖放在二人中間，政委湊過來拿住一頭。
阿列克謝空出一隻手，用指尖點著一個代表政府機關的圓圈。
“但是，政府機關不是十二點下班嗎？”
“嗯，所以我們先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現在就可以吃午飯。”
“現在才十一點半啊……”政委環顧四周，在這個時間想吃到像樣的午飯，希望屬實有點渺茫。
二人向婦女協會的方向走去。一面顏色誇張的招牌吸引了政委的注意，抬頭一看，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契丹快餐店，門口的大喇叭鍥而不捨地重複著“週三會員日，全場單品買一送一”的語句。
看著上面造型獨特的快餐，政委有點好奇。“進去嚐嚐？”
阿列克謝點了點頭，二人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