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桃說了半晌,見柳嬋真一直沒有說話,自知說錯了話壞了事,連忙住了嘴,小心翼翼地著補了一句,“小姐您也別在意啊,反正我們都嫁出來了,待小姐日後和司將軍同往邊疆,恐怕這輩子也和侯爺見不了一面,又何必因他自找不痛快。”

柳嬋真撥弄著喜服上的東珠,垂頭道,“我不在意,他本來也不喜我。”

“如今侯府少了我這個麻煩,他恐怕高興得很,以後終於沒人煩他了。”

她說著,撥弄東珠的手頓了頓,“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厭我,厭我到今日的場面都不肯出現。”

“他哪怕不喜我,司雲華也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啊。”

要說完全沒感覺,那自然是不可能,但那些複雜的,錯愕的傷心並不是因為多麼喜歡他,僅僅也只是因為沒有人會喜歡被別人討厭的感覺,何況那個人還是她曾經欣賞的人……

杏桃聽出柳嬋真語氣中的失落,便想也沒想隨口說了句話安慰她,“也不一定是討厭小姐啊。”

“說不定是喜歡小姐呢。”

“今日不出現也是怕親眼見到小姐與司將軍成婚會傷心,所以才躲著不見人。”

“喜歡?”柳嬋真驚詫的聲音從喜帕下傳出來,“你在想什麼?怎麼可能呢。”

“如何不可能?”

柳嬋真沉默了下來,她想到過往的點點滴滴,但還是很快否認了杏桃的說法。

她其實自上次被崔衡用極為刻薄的語氣拒絕後,就一直夜不能寐。

在無數個夜晚,她翻來覆去的想,她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崔衡會對她說那樣殘忍的話。

她承認,她在崔衡面前確實曾行為放浪,可她也只對他一人如此。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討厭邵焱,也明明知道邵焱是強逼著她。

至於司雲華她除了在他面前故意丟過一次帕子後,再未做過任何過分的事。

是他,一直將她推到司雲華的身邊去。

他明明應該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可他卻對她說出了那樣的話。

那是喜歡嗎?是愛嗎?

她藏在袖袍下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如果那真的是他的愛,那他和邵焱又有什麼分別?

只不過一個折磨肉體,一個折磨靈魂罷了。

她想了許久許久,寧願相信是崔衡從來沒能瞧得上她,從未愛過她。

曾經他對她的好,或許就如同崔衡嘴中所說,因為她是他的表妹,因為她是他兄弟喜歡的人。

她閉了閉眼,隱約聽見廊外似有腳步聲,那聲音很沉很穩,像是男子才有的腳步聲,而能出現在她新房的男人也唯有司雲華一人。

想到門外的人會是司雲華,柳嬋真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就溢位一抹淺淺的笑。

算了,從前的人和事還想它幹嘛呢?

無論真相是什麼都不再重要。

從今日起,她是司夫人,眼裡和心裡都應只有司雲華一人。

她聽見門口處傳來‘吱呀’一聲,是門被人推開的聲音。

按常理來說,此時此刻,新郎的身後應該跟著一眾下人,輔助他們完成接下來的流程,可她卻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正想問問發生了什麼,卻聽見右側的杏桃傳來一聲驚呼,隨即便是一個男子沉穩且短暫的聲音,“出去吧。”

這道聲音其實並不太像司雲華的聲音,但柳嬋真也沒有多想,他只當他是勞碌了一天又喝了酒所以聲音累得都變了型。

“是。”杏桃急匆匆地應了一句。

柳嬋真蓋著喜帕,只從下方的那一條小小的縫隙中看見杏桃匆匆離去的裙襬以及一雙黑色的緞面長靴,靴面邊緣繡著幾片青色的竹葉。

怎麼鞋也和上午時不一樣?是剛剛換了一身嗎?

柳嬋真鼻尖微動,細細聞了聞,空氣中沒有酒味,反而彌散著淡淡的香味。

柳嬋真臉上的笑容不由又深了深,他還真是貼心,想來是怕身上的酒氣燻到她,所以先去洗漱了一番,換了一身衣服。

她動了動唇想和他說說話,可又想到今日是她的新婚夜,臉上不由霞雲漫天,羞得她哪還張得開口?

一室寂靜,唯有燃燒的紅燭時不時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良久,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從豔紅的喜帕下探入,隨即她的眼前一點點的變亮,她哪裡好意思抬頭看眼前的郎君呢?

崔衡定定凝著眼前的豔若桃李,粉腮凝眉的姑娘,他曾在夢中無數次夢見過眼前的場景,可人無法想象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在夢中的她總是隔著一層朦朧的紗,讓他看不真切……

他在臨行前短暫地做了一個夢,他夢到時光倒流,他又回到了柳嬋真對她告白的每一個瞬間,在夢中他每次都答應了,可老天爺連夢都不願給他一個圓滿的結局,畫面快到他等不到她的答覆。

既然夢中問不到,那他就來現實中問一問。

他愛她,他想留下她,哪怕會捨棄與子逸多年的情義,哪怕會與子逸反目成仇,他也想來試一試。

他想,或許他真的如同藍基所想的那樣——瘋了。

不然怎麼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他抬手撫上她羞紅的臉,她在期待誰?司雲華嗎?

崔衡想到這兒,心又苦又澀。

瑩潤如玉的手指順著臉頰緩緩向下滑,兩根手指捏住了她下巴的兩邊,還有一根墊在下巴的下方。

此時此刻,柳嬋真總算察覺出不對勁。

這雙手太細膩,太冰涼。

這根本就不是司雲華的手!

柳嬋真猛然抬頭看去就對上那雙清冷冷的黑眸,不對,是一雙炙熱如火的眸子。

她從未在他的眼中看見這樣的神色。

她一時愣在原地,為他眼中的炙熱,為他滿頭銀白的發。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還變成這般模樣?

她張了張唇想問問他,可下巴卻被他緊緊的掐住,說出口的也不過是些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他緩緩低下頭湊近她,銀白的髮絲有幾縷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肩頭與她烏黑的青絲糾纏在一起。

他咬著牙問,眼裡是炙熱的愛意,“不是說非我不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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