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謝過老闆娘,扶著四姐小蘭往老奶奶家走去。

四姐小蘭走出山谷已經半個月了,孔月在家裡五味雜陳。那天,她尾隨孔玉到了辦理營業執照的地方,趁孔玉交上所有材料辦理證件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包著錢的包袱偷了回來。

孔玉不是想租房子嗎,我看你沒錢怎麼租房子?在外面待個一兩天就回來了。可是怎麼回事?半個月過去了,不見他們回來。

孔月天天到泉眼的大石頭邊往山頭那邊張望,希望看到孔玉回來。可是,這麼多天不見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外面吃什麼?沒錢怎麼住旅館?前兩天她偷偷去孃家探聽風聲,孔玉他們根本沒去過姥姥家。

他們在外面討飯?他們寧願討飯也不回來?

孔月咬牙切齒地罵著,產檢就產檢,產檢完了趕快回來,產檢完了不回來,我又不能跟著過去,跟著到鎮上,見了老相識一切不就暴露了。

孔月心裡拔涼拔涼的,養了兒子二十三年,丟了工作,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生活,臨了臨了,兒子帶著媳婦飛出了自已的視線。他們現在身無分文,寧可討飯也不回來,這是有多嫌棄她這個娘!如果他們真的在外面安了家,和孔玉見一面都難,自已留在山谷,孤苦無依,好可憐啊!

孔月好恨,她恨小蘭,恨孔玉他爹,恨孔玉他爹的老婆。小蘭奪走了他兒子,有了小蘭,一切都變了,兒子滿心滿眼都是媳婦,她這個孃的話也不聽了。

她恨孔玉他爹的老婆,他老婆明明說讓她躲到這山谷裡偷偷生下孩子,可是,她生下孩子一切都變了,再也回不去了。

孃家因為找不到自已報失蹤,自已成了失蹤人口,單位因為自已長期不上班算曠工,自已被單位除名。自已呆在這裡三四個月後生下了兒子,出了月子才知道這一切,自已真想一死了之,想了幾種死法:跳崖,萬一摔不死落下殘疾,到時候上吊夠不著繩,喝藥拿不到瓶,想死無門的心更難受;喝藥,聽說燒心爛肺的痛比下十八層地獄更難受;割腕,看著自已的血流乾,那種恐怖比疼痛難受百倍。

好死不如賴活著!孔月不想死,她慢慢接受了現實,守著兒子,時不常地見心愛的人一次,享受那種久違的溫存。那種和愛人相見的短暫時間,解了所有的憂愁,覺得一切的苦難都值得。

都說家花不如野花香,偷摸得來的短暫相聚,比那長相廝守更值得珍惜。

二十三年的相守,兒子就是自已的精神寄託。看著兒子想起那人,那人遠在天邊,兒子近在眼前,就像那人近在眼前。

那人去了大西北,走了十九年,兒子不大到三歲走的,到現在十九年了,一直杳無音信,他和自已斷了聯絡,是死是活,自已一概不知,想那個人的時候,看著兒子解渴,現在,兒子跟著兒媳婦走了,解渴藥沒了!

孔月好恨!好恨孔玉他爹,說好的不能天長地久地陪伴,也能心與心相通的愛戀呢?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等來薛平貴封她為後,雖然短短十八天,也算苦盡甘來等待有望。可自已呢?山溝溝裡辛苦十九年等來了什麼?

孔月不是沒想去大西北尋找孔玉他爹。可是拖兒帶女長途跋涉怎麼去?再說,她這一去會不會給他找麻煩?

孔玉他爹為什麼到那麼遠的地方一去不回,會不會是想甩掉她這個包袱?他拍拍屁股走得一乾二淨,連封信都不方便寄嗎?

孔月收信不方便,還有他老婆的表姊妹和她同住一個山谷呢?她們沆瀣一氣,不會給她傳信。

孔月也曾偷偷去過郵局,打聽幾次沒有來信。她想去信,可是沒有通訊地址。滿中國這麼大,她到哪裡去尋找孔玉他爹。

孔月想明白了,她被孔玉他爹耍了。什麼官身不由已,什麼眼不見心不煩,是不是為甩掉孔月這個麻煩呢?

怪只怪自已年輕不懂事,被黑心大叔哄騙,當了人家的玩物。自已就是童話裡的小紅帽,被大灰狼哄騙,被大灰狼吞之入腹,當了人家的美餐。

只有看到孔玉她的心才不慌,看不到孔玉她難受,她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幹不了活,孔玉就是她的命!她把對孔玉爹的思念,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寄託在孔玉身上。

孔月想起兒子走那天,自已收拾好家裡的一切鎖上門。她好胳膊好腿走得快,不久就遠遠看到孔玉和他媳婦兩個人像狗一樣匍匐在地往山上爬,孔月覺得好笑。

孔月一直偷偷跟著,像個警察追蹤逃犯,看到他們褲子被磨得像破抹布,她好笑又心疼褲子。看到他們從服裝店穿著新褲子出來,她心疼買褲子的錢。看著小蘭產檢出來兩人高興的樣子,知道媳婦懷了雙胞胎,自已那骨子裡的疼愛不能隱藏,笑出了聲。

下午,孔玉從小旅館出來,到各處跑手續去辦理營業執照,自已戴著斗笠一路跟隨。看到孔玉在服務檯辦手續,放下包袱從裡面拿出戶口本,包袱放在一邊,自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孔玉的包袱偷偷拿走,看你小子能耐,能在外面堅持幾天,那時候沒錢了還不乖乖給我回來。

沒想到,孔玉兩口子硬氣,寧肯捱餓也不回來,孔月不禁擔心兒子和小蘭肚子裡的孫子。

孔月在家裡坐臥不寧,她想去給兒子送錢,可是拉不下那張老臉,不去吧,又狠不下那顆老母親的心。孔月在家裡翻來覆去……

孔玉領著媳婦來到了老奶奶家。三個人一見如故。老奶奶知道兩個人的困境,話沒多說,趕緊燒火做飯。

雪白的麥子面放盆子裡,放水和麵擀麵條子。麵條鍋裡煮上六個鹹雞蛋鹹鴨蛋。

清水面條裡澆上一小勺醬油和醋,點上幾滴香油一拌拉,扒開雞蛋、鴨蛋的皮,焦黃的油冒出來,咬一口噴噴香。這一頓,四姐小蘭吃得別提多滿足了。

她肚子裡的兩個孩子歡實得直踢騰。

吃完了飯,三個人談了沒幾句,四姐小蘭眼皮打架。老奶奶拿出被子鋪好了床,四姐小蘭就去會周公了。

第二天太陽昇老高了,四姐小蘭才睜開眼睛,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覺得就像在孃家一樣地自在。

孔玉早就起來了,他做好了飯,見四姐小蘭沒睡醒,瘸著條腿收拾院子。他聽到四姐小蘭的哈欠聲這麼大,趕緊走過來問:“蘭兒,你醒了,醒了洗洗臉吃飯吧,洗臉水在盆架上呢。”

“好,謝謝老公!”四姐小蘭坐起來,慢慢往下挪身子。孔玉把四姐小蘭扶起來說:“你身子真重,我都快拉不動你了。”

四姐小蘭被孔玉拉起來,洗了把臉來到客廳,見到奶奶坐在餐桌旁等著自已,說了聲:“奶奶早,對不起,這幾天在小旅館睡不好覺,來到奶奶這裡睡得真香,就像小時候在孃家一樣,孔玉要是不叫我,我還起不來呢!”

四姐小蘭的話讓孔玉瞪眼睛,他的蘭兒原來在他身邊一直都睡不踏實,是對自已不夠信任嗎?也不對。今天不也是和自已睡在一張床上嗎?那是緊張娘了。

緊張娘?

奶奶笑得既見不到牙也見不到眼,老奶奶的牙都掉光了,說話漏風。老奶奶說:“孩子,能吃能睡才養膘嗎!”老奶奶說著又笑起來。

老奶奶說完,混濁的眼睛裡好像有淚光閃爍,她接著說:“我年輕的時候懷過一個孩子,月份和你差不多,肚子比你的小點。可是那時候日本鬼子入關,順著津浦鐵路入侵到我們這裡,我和你爺爺是游擊隊員,一次和敵人周旋跑到深山裡,我肚子大身子沉跑不快,你爺爺為了掩護我差點被敵人抓住,幸虧一個戰友掩護,你爺爺逃脫了敵人的抓捕,可是他的戰友卻犧牲了自已年輕的生命。我的孩子在那一次戰鬥中流產了,月份太大,我失血過多,差點丟了命,從此我再也不能生育了。”

孔玉看到奶奶哭了,拿起毛巾遞給奶奶說道:“奶奶,我和蘭兒就是您孫子、孫媳婦,蘭兒肚子裡的倆孩子就是您重孫子。”

老奶奶一聽要有重孫子了,眼淚馬上止住了,三個人開開心心地吃起飯來。一頓飯吃完,奶奶說:“孔玉,你不是說要開面館嗎?你合計合計,院子裡的房屋隨你使用。只留下正房我們一家三口居住就行。”

“謝謝奶奶,我和蘭兒給您磕頭,您就是我們的親奶奶,我長這麼大,沒見過奶奶,沒叫過奶奶。”孔玉說著,拉著四姐小蘭給奶奶跪下了。

本來四姐小蘭的肚子這麼大,萬萬不能讓四姐小蘭跪下的,可是認奶奶這件事太大了,不跪不行。孔玉扶著四姐小蘭跪下,給奶奶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老奶奶拿出自已珍藏的一副銀手鐲給四姐小蘭戴上說:“這是我結婚時你老奶奶給我的結婚禮物,現在戴在我孫媳婦的手上,你們就是我的傳世之人,我就靠你們給我養老送終了。”

四姐小蘭哭了,他們何德何能,讓一個老革命這樣關心愛護。奶奶為了革命,為了趕跑日本鬼子奉獻了自已,奉獻了子孫。現在看到自已和孔玉一個殘疾,一個身懷六甲,這樣無私地幫助,奶奶,您何其偉大!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謝謝!”

四姐小蘭的三個頭磕得飽含深情,孔玉也是真心真意,奶奶笑得臉上開滿了菊花。

俗話說:困難的時候一口勝過輝煌時一斗。

現在四姐小蘭和孔玉正是遭難時候,孔玉捨不得吃飽,留著給四姐小蘭吃,給孩子吃,他已經餓了幾天了。奶奶的無私,讓久居山谷的孔玉感到了人間的善,他不再恐懼來到人群中生活。

不知道山谷裡的那個女人,孔玉的親孃看到這一幕會不會臉紅,為了留住兒子,把藏著錢的包袱偷去,意圖逼迫他們回到山谷。你不想想你兒媳婦懷著雙胞胎,回去還能回來嗎?在山谷生一個都要命,生兩個會不會要了你兒媳婦和你孫子的命?

孔玉要是知道包袱是他的親孃偷去的,會不會再也不認他的親孃。他現在還沒察覺他親孃的自私和對他控制慾,只是下意識地想離開他娘,要是知道了他娘對他的變態的愛,把他當成了思念那人的藥,會不會永遠不願意見他親孃。

思念一個人原來這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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