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寶楨,這位四川總督,給人的第一印象並不起眼。他身材幹瘦,玉髯垂領,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鄰家的小老頭。

與張中道的冷峻氣質截然不同,他臉上總是掛著和煦的笑容,彷彿春風拂面,溫暖人心。

丁寶楨是晚清洋務運動中的重要人物,他不僅推動了山東、四川、臺灣等地的現代化建設,為官更是公正廉明,是清末的中流砥柱之一。

早在上一世,祝灝就對這位總督大人聞名已久,因為學校的教學樓內經常能見到他身著長袍的畫像。此時見到本人,還真和畫像上那和藹的小老頭一模一樣。

見到祝灝被長隨帶了進來,丁寶楨臉上掛著長者特有的慈祥,迎了幾步說道:“你就是憫濟吧?最近常聽人提起你,今日得見,果真年輕有為。”

被一省總督當面誇獎,祝灝受寵若驚,忙不迭躬身到底:“得總督大人誇獎,卑職愧不敢當,都是為百姓辦事。”

“哈哈!”丁寶楨笑著擺擺手,示意祝灝不必謙虛。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發現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聰慧,隱隱還有一些傲氣,不禁對他心生讚賞。

丁寶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又朝下人點了點頭才說道:“來,嚐嚐我這個茶怎麼樣?”

聽丁寶楨說要請自已喝茶,祝灝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他拱手說道:“謝總督大人賜茶!”

幾乎話音剛落,一位女僕就端著一隻茶盤來到了廳堂,茶盤上放著兩碗熱氣騰騰的茶水。看這情形祝灝心裡不由得一跳,顯然開水是已經準備好了,只等他來便可以泡好,若真是這樣的話,還真不知此來是好事是壞事了。

祝灝端起茶碗,輕輕地喝了一口,只感覺嘴裡湧進一股淡淡的茶香。他放下茶碗,眉頭微皺,似乎在品味著這碗茶水的口感。忽而,他又再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試圖從第二口中尋找到更多的味道,但仍舊覺得這份茶香始終不如徐仲雍那裡的醇厚和濃郁。

丁寶楨在一旁盯著祝灝的動作,臉上漸漸浮現出一股淡淡的笑意。他算是看出來了,其實祝灝並沒有鑑賞茶韻的能力。否則,如果是懂茶之人,他的這種苦力茶即便是給他喝,估計也是淺嘗輒止,哪像祝灝這般還連灌幾口的。

丁寶楨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傾身,雙眼直視著祝灝,問道:“憫濟,我這茶味道如何?”

聽到問話,祝灝也放下茶碗,面色尷尬地答道:“總督大人這茶,入口甘潤不苦澀,甚好甚好。”

“哈哈哈!”丁寶楨笑意更濃了,祝灝的回答任誰聽都知道不是褒獎,只是礙於他總督大人的權勢不好戳破罷了。但能當著他的面,評價這茶味平庸的,祝灝當屬第一人。這樣一個不指鹿為馬,百姓風評還好的官員,可用!

祝灝完全不知自已在丁寶楨心裡已經掛了號,他挪了挪屁股拱手問道:“總督大人,不知您招卑職前來,是有什麼吩咐?”

丁寶楨雙眼一瞪,說道:“難道沒事就不能招你來看看?”

祝灝微微一愣,表情變得五味雜陳起來。丁寶楨這話他還真不好接,說能吧,可他們兩人品級差距太遠,又沒直接統屬關係,也輪不到他來親自安排工作。要說不能吧,這一方大吏,年齡上又是長輩,找他喝茶難道都不給面子?所以祝灝只好渾身不自在地淺笑道:“卑職受寵若驚!”

丁寶楨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為成功拿捏住祝灝感到小小的欣喜,隨後他又調侃地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免得你出門就朝我總督府吐口水。”

“啊?”祝灝瞬間驚訝地張大了嘴,同時心中不免有些驚慌,他這事都被人看到了,要是被傳到張中道的耳朵裡,自已不被穿小鞋才怪了。

但見丁寶楨擺擺手,不在意地繼續說道:“你的名諱最近我都聽過不少次,今天見到你,讓我不禁想到自已年輕的時候啊!”

“年輕的時候?”祝灝心中默默思忖,這才想起徐仲雍給他講過的丁寶楨的事蹟。

早年就任山東按察使期間,因為僧格林沁為人倨傲,丁寶楨就直接投遞名帖硬剛過這位王爺。後來他升任山東巡撫,還親率一千騎兵、三千精銳步兵打過捻軍,將捻軍一路攆了近千里。再然後,慈禧的心腹太監安德海擅自出宮遊玩,並且仗勢驕橫,竟然也被這位爺派人整死了。居然到最後那老太婆也沒找過丁寶楨的麻煩,可見這位爺手段的強硬。

就這麼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能說自已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祝灝都不知道這是對自已的誇獎還是別有深意。祝灝只好賠笑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不錯!”丁寶楨一拍椅子扶手說道:“你學唐成這句諺語學得好,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那我想問問你,你打算如何讓老百姓們富起來?”

“呃……”祝灝一時啞然,他不是答不出來,只是丁寶楨突然就考起他的策論了,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瞥了眼丁寶楨臉上的鼓勵之色,祝灝只得硬著頭皮答道:“我認為,要讓老百姓富裕,開源節流必不可少。開源就是要多辦工廠,無論是大型工廠,還是每村每戶的小型作坊,都能讓百姓多一條生計。其次是節流,要降低百姓所承擔的高昂賦稅。據我所知,很多老百姓因為交不起稅收只能……舉債度日。”

祝灝其實把後果說得很輕了,他沒說只能餓死,就是為了給這位總督大人留幾分顏面。

“嗯!”哪知丁寶楨竟然點點頭贊同道:“效仿西方國家,大力興辦洋務,這是唯一強國的辦法。”

聽到丁寶楨的話,祝灝的腦海中確實閃過了“洋務運動”這四個字。只是還不等他繼續陳述自已的想法,突然間,就感覺大地開始劇烈震動,房頂的瓦片也“稀里嘩啦”紛紛掉落下來。

祝灝立刻意識到這是大地震的徵兆,他心中一緊,但反應卻是迅速而果斷。他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用力將丁寶楨拉到桌子底下,用自已的身體護住他,儘量減少他可能受到的傷害。

“地震了,大家都快躲好!”同時祝灝衝著四周大聲喊道,聲音中充滿了緊張和焦急。

約莫過了一分多鐘,地面的晃動才趨近停止。在這漫長的時刻裡,祝灝的神經緊繃著,心中默默祈禱這場災難能夠儘快過去。

當震動終於平息下去,他立刻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丁寶楨從桌子下扶了起來。

他仔細端詳著丁寶楨的臉色,觀察他是否有任何不適或受傷。看到丁寶楨的眼神逐漸從驚恐中恢復過來,面色也恢復紅潤,一顆吊著的心終於稍稍得到了緩解。

“大人,您沒事吧?”祝灝輕聲問道,語氣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丁寶楨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道:“我沒事,多虧了你反應快。不過,也不知百姓們的情況。”

剛才的地震的確把祝灝也嚇得不輕,光是他能感受到的震動就不小於六級。這要僅僅是被波及而已,那震中的強度,大得讓人無法想象!

這個時代建築的強度和抗震性,在自然災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可想而知,此時受災的百姓該有多絕望,多麼希望得到營救啊!

想到這兒,祝灝早將什麼官場規矩拋之腦後,他對丁寶楨拱手說道:“總督大人,大難當前、唯有責任!請授權卑職即刻返回瀘州府調集所部人馬,籌集糧食等物資救災!”

丁寶楨略一思忖,便急急答應道:“好,我這就給你寫一道諭令,你回去見機行事,務必救助更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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