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孤獨的人
閻昭平緊張兮兮的站在一旁，今日的她，格外乖巧。
見她這副模樣，張府尹忍住不笑，他輕咳兩聲說道。
“你可以回家了。”
“啊？”閻昭平懷疑自己聽錯了，再問，“我不用負責嗎？比如說賠錢，或是償命？”
“償命？你可是當今三品大臣工部尚書的親女兒，他配嗎？”
“......”
唐律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如果兩人身份懸殊，會酌情考慮。
除非犯了十惡不赦之罪，對於富人，通常都會網開一面，古代就是這麼現實。
紀曉嵐在他的《閱微草堂筆記》裡寫道：“救生不救死，救官不救民，救大不救小，救舊不救新。”
“四救”法則，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存在的，更何況在世家門閥橫行的唐朝。
即便閻昭平一心伏罪，情願以命償命，但這事她不能做主，因為死刑的稽核流程是：
先由地方府衙初審，給出大概的判決意見；接著上交至大理寺，如果是命案，大理寺會派大理寺丞下坊當地複審；大理寺瞭解來龍去脈後，再交至刑部三審；最終，案宗會來到聖人手裡，由皇帝做最終定奪。
閻昭平的身份不簡單，先不提她是三品大臣的女兒，她還是李治的工具人，怎麼可能讓她死？
就算她與聖人無相關，流程大概會在大理寺卡住。
因為閻立本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會花錢打理，讓一位貧寒人家的孩子替女兒頂罪受刑，俗稱“宰白鴨”。
富人都這麼操作，你不幹？對，你清高，你了不起，所以你是老實人嗎？
......
“張府尹，你的意思是？他是惡人？”
“嗯，你非但無罪，還幹了件大好事。”
“......”閻昭平無語了，沒想到，陰差陽錯間，本是犯法，反而成了見義勇為。
“確定嗎？”她不放心，再次詢問一番。
“怎麼？你怕了？”
“倒不是害怕，只是，那好歹是一條人命呀。”
閻昭平雖然經常大打出手，手段狠辣，但非常分寸，並不致命。
要說殺人，她還真的是第一次幹，心中後怕不已。
同時，她十分後悔，雖說惡人終有惡報，但不應該由自己親手懲治。
閻昭平渾渾噩噩的走出京兆府，門外，有崔夢竹等候多時。
“平陽，你沒事吧？”
“沒事了，張府尹說我見義勇為，那人本就該死。”
話糙理不糙，如果不是她失手打死，盧正即便殺了人，大機率也會無罪釋放。
因為，盧偉前幾月在獄中蹲了半月，你以為他只是調戲良家婦女嗎？
不！他的行為，和他弟弟一樣，是姦殺！
後來家裡找關係把他捎了出來，不是他家沒有能量，恰恰是，太有本事了。
最終，因為唐朝驗屍技術落後，案子不了了之，讓盧偉逃脫生天。
這則訊息，是崔夢竹昨日才收到的。
盧偉這廝太過囂張，在坊間飲酒作樂的時候，大放厥詞，到處與他人炫耀，自己不小心乾死一個庶女，啥事沒有。
她以為抓到了稻草，卻毫無辦法，受害者匆匆下葬，早已死無對證了。
而且，酒後真言並不能作為罪證，人家可以隨口翻案。
盧偉和盧正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兩人行為都如此惡劣，看得出來他們家教確實差勁。
只能說，盧正死得好啊，老天有眼。
不過，當事人閻昭平卻高興不起來，她仍然處於深深的自責之中。
並非聖母，而是第一次殺人，沒啥經驗，心裡那道坎過不去。
只能說，多殺幾個惡人就習慣了。
崔夢竹同樣十分自責，她覺得，對方是為了幫助自己出氣，才不小心釀成大禍。
“平陽，對不住，都怪我。”
閻昭平抬起頭，勉為其難露出一抹笑容，她拍了拍崔夢竹的肩膀笑道。
“竹子，你不要愧疚，這是我的本能行為，看見登徒浪子就忍不住，呼呼呼。”她揚了揚小粉拳。
“可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招惹是非。”
“即便你沒有在場，我對待那群臭男人，一如既往暴力！”
“況且，對方還是壞人！我這是替天行道！”閻昭平安慰著閨蜜，同時也在自我安慰。
她深呼一口氣，將不良情緒吐出，重新變成那個沒心沒肺的天真少女。
“竹子，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都很孤獨。”
崔夢竹愣住，疑惑地望著她。
“因為我不打算與世人同流合汙，因為我要對抗腐朽的思想與制度，因為我要找尋真正的幸福。”
“所以，在旁人看來，我就是一個另類。”
“沒有人願意與我作伴，沒有人願意與我同行，沒有人願意與我聊天。”
“他們從來都把我看作一位瘟神，紛紛敬而遠之。”
閻昭平釋懷的笑了笑，輕輕挽起崔夢竹的手：“竹子，只有你一人，主動與我談笑，與我做姐妹，把我視作女子，真的，我感激不盡。”
雖然她行為乖張，但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男兒身，她就是一個女人！只是不願意落後男子。
崔夢竹聽後，她感同身受。
閻昭平被世人所排擠，她何嘗不是排擠世人？
她們，本質上並無區別，都是這個時代中，最孤獨的兩個人。
“平陽，都是他們有眼無珠，你明明是個好人！”
“有多好？”
“武藝那麼高強，長得還如此漂亮，對朋友兩肋插刀，我要是男的，肯定對你動心。”
閻昭平哈哈大笑，捏了捏崔夢竹臉上的肉。
“可惜你不是男子。”
崔夢竹以禮還禮，同樣捏著對方的臉。
“放心吧，平陽，你一定會找到你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的。”
“我可不想嫁入李唐皇室，那裡一堆規矩呢。”
崔夢竹愣住，對哦，白馬王子是現代童話故事，唐朝人沒聽說過。
於是，她換了個說法。
“平陽，你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腳踏七彩祥雲來娶你的。”
“腳踏七彩祥雲？那不是神仙嗎？哈哈哈。”閻昭平捧腹大笑，她覺得閨蜜說話真有意思。
崔夢竹被她傳染，同樣笑了起來。
少女無心事，與志(dou)同(hen)道(sha)合(diao)的好友聚在一起，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行走在長安街道上，有一輛華貴馬車，裡面傳出兩名女子銅鈴般的笑聲，引行人側目。
......
“什麼？四郎，他卒了？”
躺在病床上的盧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
“是誰？到底是哪個狗鼠輩殺害他？”
“我一定要他以命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