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市的冬天風格外凜冽些，刮在臉上像被一雙留了長指甲的手扇了一耳光，整張臉都是火辣辣的。
夜近十二點，道路兩旁的商鋪門戶緊閉，屋內沒有一絲光亮，整個城市都被黑暗籠罩著，唯一能照明的就是路邊忽閃的燈。路邊的積雪被風裹挾著衝到空中，給昏黃的燈更是平添了幾分朦朧。
一聲略帶氣急敗壞的抱怨打破了這份沉寂。
“季耀，我真是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抬你，能不能稍微給點力氣，別跟個死豬一樣掛在我身上啊！”
陸一行一手架在季耀的胳膊下面，另一隻手死死的拽著他的褲子，好半天倆人才踉踉蹌蹌地挪了一步。
“不行，勞資沒力氣了。”
陸一行手上鬆了勁，向後仰著長舒了口氣，拽著的季耀就跟麵條一樣滑了下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陸一行有些煩躁的深吸了一口氣，剛剛在路口他看了一下時間還有不到三分鐘就要十二點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如果沒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學校，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來來來，上來上來，我給你揹回去。”
好不容易把人扒拉到背上，還沒等走兩步，背上那人有了反應。
“嘔”
身上的人猛地推開了他踉蹌著衝到了前面樹底下。
肚子裡的飯菜酒水混合物全吐出來之後，季耀感覺自己清醒了不少，兩條腿也不像是掛麵一樣軟趴趴的使不上勁。
許是吐過了勁，季耀覺得好像有一隻手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胃，疼的讓人直不起腰來。
眼淚鼻涕夾著吐完留在嘴角的混合物掛在臉上，季耀從沒覺得自己這麼狼狽過。
“老五，老五？你身上有紙嗎？”
季耀扶著樹幹慢慢直起身，扭頭卻發現剛剛一路攙著他的陸一行不見了。
身後不知何時起了霧氣，樹影綽綽，叫人分不清虛實。
艹，這混蛋不會是看自己吐了，扔下自己跑了吧。
季耀倒回頭朝著有路燈的地方走了兩步，就這兩步他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季耀不止一次抱怨過菜市場那條小道的路燈太暗，夏天樹葉一遮，半點光都透不出來。
可現在季耀寧可沒有那燈，路邊高大的樹木早被昨晚那陣狂風帶走了為數不多掛在枝頭亂晃的樹葉，昏暗的光透過彎曲縱橫的樹枝照了下來，一個龐大身影蹲在下面撕咬著什麼。
似乎是發現了有人在注視著它，蹲著的生物慢慢抬起碩大的頭，季耀猛地吸了一口冷氣，這東西跟狼青有些像，可體形卻比藏獒這種大型犬還要超出一倍，最令人驚悚的是這東西長了三個頭。每個頭上都有一雙像岩漿一般血紅色的眼睛，身上的毛粘糊糊的貼在面板上，一縷一縷，像是一個月沒洗的頭。旁邊的兩個頭依舊在進食，只有中間那個頭望向了季耀這邊。
季耀打了個寒顫，他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一定是酒喝多了眼睛壞了。
可那清晰的夾雜著犬齒咬碎骨頭的咀嚼聲，以及被寒風蓋了一臉的血腥味告訴他，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這是真的，那躺在那的人是誰？！
一種強烈的預感告訴他躺在那的一定是陸一行，當視線掃到那雙鞋的時候，他還是如遭雷劈。
那雙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閉著眼他都能畫出來。鞋是陸一行女朋友陳淼淼在他生日那天送的，據說還是託人買到的限量款。一雙鞋陸一行穿了半年，愣是一天都沒換。可現在這雙鞋的主人就靜靜地躺在那一動也不動。
他還沒來得及去細想，那隻怪物的其它兩個頭也抬了起來，直直的看了過來。這種被鎖定了的感覺令人毛骨悚然，季耀毫不懷疑那隻像狗的東西隨時都會撲上來。他雖然不知道這東西跟狗有沒有關係，但百分之百肯定如果他轉身就跑，下一個躺在那的絕對是他。
可在那東西撲上來的一瞬間，他還是沒忍住扭頭就往學校跑。那種從身體深處傳來的呼哧呼哧的聲音越來越近，甚至他覺得自己已經聞到從它頭上傳來的腥臭味。
後背被一股巨力襲擊，季耀整個人狼狽的摔了個狗吃屎，等他轉過身，那隻狗頭幾乎要貼到他的臉上。
這一刻四周出奇的安靜，他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就彷彿靈魂脫離了肉體，直到那狗頭上沾的血液滴到他的臉上才回過神來。他想保持冷靜，可渾身上下的肉甚至每一塊骨頭都在哆嗦。
那東西微微抬起了頭，下一刻還帶著紅白人體組織的犬牙就落了下來。
叮……叮……叮……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隻手從身後猛地拽了他一把。耳邊響起清脆的青銅鈴聲，那怪物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東西彈了出去，滾到了三米外的地方
“哎呀媽呀，這倒黴孩子，怎麼碰上了這東西了，我看看沒缺胳膊少腿吧。”
季耀剛死裡逃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一隻手拎起來，左右打量了幾下。
來的是倆光頭，不過一個有戒疤一個沒有。
拽了他一把的是那個沒戒疤的，方臉大眼，一身軍大衣從頭包到腳，厚棉褲扎進了靴子裡，打眼過去就是個放進人堆裡就挑不出來的壯漢。
落後一步有戒疤的那光頭是個叫人看了一眼便覺驚豔的和尚，眉眼細膩，唇角含笑，裡面穿了件素白的不帶一點花色的僧袍，腰間繫了根鑲銀線的錦帶。與僧袍截然相反的是那件套在外面的大紅色披風，上面是用金線繡滿的經文。若要用一個詞啦形容他，那隻能說是個富貴精緻的和尚。
和尚走上前低聲唸了句阿彌陀佛，季耀這才看到他手上還纏了幾圈佛珠，似是隨處可見的菩提子，但應是主人心愛之物，戴的年歲久了，珠子各個烏黑髮亮。
“小施主受驚了”
那和尚雙手合十朝著季耀拜了拜，季耀哆嗦了幾下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衝著和尚鞠了好幾個躬。
“老許，快來，我沒帶刀，這玩意吃了人有些不受控了。”
壯漢一手搖著青銅鈴，一手虛空按在彈出去的怪物上空。而剛剛被彈出去的怪物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激怒，嘶吼著往前撲想要將眼前這三個人撕成碎片，卻又被什麼無形東西阻擋著一次又一次彈開。
和尚扭頭望去，皺了皺眉，不知從哪摸出了個木魚輕輕敲著，一邊敲一邊低聲念著，“唵齒臨，唵部臨，眾佛現金身，遮羅神，護羅神……”
季耀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和尚唸的每一個字竟然出現在了空中，像是經書裡的朱字一個一個烙在了那怪物身上，每落一字，那怪物便哀嚎一聲，不多時便倒伏在地上沒有聲息了。
季耀好像聽到身旁的這個和尚輕輕嘆了口氣，但等他轉過身，還是剛剛看到的那副笑模樣。
“它，它死了嗎？”嘶啞的聲音讓季耀簡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發出來的。
壯漢上前踢了一腳倒在那的怪物，點了點頭，“死透了，老許我去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拖走處理掉。”
可在壯漢轉身的那一瞬間，季耀驚恐的看到那原本倒在地上的怪物慢慢爬了起來，中間那個頭咬斷了兩邊的腦袋，身體膨脹到原來的三倍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