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從沈家離開,與沈家相關的前塵往事都被她拋在了身後,再也無法絆住她的未來了。

馬車上頭,蘇令儀正在翹首以盼,看到沈雲綰出現,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目光。

“公主殿下,您見到麟兒和淼淼了?他們兩個怎麼樣?胖了還是瘦了?麟兒以前就挑食,沒有我在身邊看著,肯定又不好好吃飯了。”

蘇令儀抬起手,用袖子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她笑中帶淚,聽著更像是安慰自己:“看我,麟兒是沈家的嫡孫,沈夫人難道還能不疼他嗎?”

然而,沈雲綰接下來的話卻打碎了蘇令儀的幻想。

她說道:“淼淼得了風寒,因為被耽誤了救治的時間,燒壞了腦子,吃喝全在床榻上頭,現在連如廁都無法做到。”

什麼叫如廁都無法做到?蘇令儀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淼淼那麼機靈,既活潑又乖巧,怎麼會成為傻子呢?

蘇令儀心如刀割,只恨不得自己去替了女兒。

可是更讓她絕望的還在後面。

只聽沈雲綰淡淡說道:“沈麟將他所遭受的一切都算在了本宮的頭上,在本宮即將離開沈家時,藏了一把匕首來行刺本宮,蘇夫人出自書香世家,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罪名……”

“不……”

蘇令儀的嘴裡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見狀,青羽毫不客氣地捂住她的嘴。

“蘇夫人是想要把人引來嗎?”

青羽眼裡浮上了一絲殺機。

蘇令儀既然是偷溜出府的,自己把她殺了,屍體再往亂葬崗一丟,真正神不知、鬼不覺。

“不是的。”蘇令儀搖著頭,再一次嚐到了心神俱碎的滋味。

她面帶哀求:“公主殿下,麟兒本性善良,他一定是被人挑唆才會如此的,妾身求公主殿下高抬貴手,放過麟兒,妾身求你了……”

蘇令儀聲聲泣血,然而,卻無法打動沈雲綰的心腸。

“蘇夫人,本宮無法辦到。”

沈雲綰微啟紅唇,冰冷無情的話語徹底擊碎了蘇令儀的意志。

她將手指伸進嘴裡,牙齒緊緊咬著,痛苦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麟兒,麟兒,你好糊塗啊!

行刺當朝公主,這可是死罪。

自己的兒子才只有十歲啊。上天,如果是我造的孽,那就報應在我身上,為什麼會牽連我的兩個孩子!

蘇令儀痛苦至極。

忽然,她腦海裡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妾身有個秘密要告訴你,公主殿下能不能看在……”

“蘇夫人,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們公主談條件嗎?”

青羽不耐煩地打斷她。

“對你來說是天大的秘密,對於我們公主殿下,你的秘密不見得重要。”

也是,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跟沈雲綰談條件,只希望對方看在自己提供了訊息的份上,能夠留麟兒一命吧。

“公主殿下,是妾身糊塗了。”

蘇令儀顧不上還在冒血的手指,將口腔裡的鹹澀嚥下去,急聲說道:“公主殿下,我知道沈婉竹的奶孃孫氏住在哪裡。”

沈雲綰目光暗了暗。

自己原本以為,以沈婉竹的惡毒,一定會將孫氏滅口,沒想到孫氏竟然還活在世上。

也許,對方能夠解開自己的謎題也說不定。

“本宮可以對沈麟既往不咎,但是沈麟若是再犯在本宮手裡,本宮會要了他的命。”

沈雲綰淡淡道。

“多謝公主殿下,多謝公主殿下!”蘇令儀原本認為,就算沈雲綰手下留情,自己的兒子最輕也要判個流放,沒想到沈雲綰卻寬宏大量,選擇揭過此事。

蘇令儀如獲新生一般,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她連忙擦了擦眼淚。

“公主殿下,孫氏是被鎮北侯世子藏起來了,就安置在楚家的莊子上,具體是哪座莊子,我、請公主殿下恕我無能,我一直都沒有查到。”

蘇令儀一開始是想將孫氏捏在手裡,當成制衡沈婉竹的把柄,可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讓她自顧不暇,而孫氏的下落,她也無力去打探了。

“本宮知道了,本宮的承諾依然作數。”

沈雲綰頷了頷首,端起了桌上的茶盞。

見狀,蘇令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鄭重地朝著沈雲綰磕了一個頭,這才跳下馬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

“公主殿下,您真要放過沈麟嗎?”

青羽為此憤憤不平。

沈麟這個小崽子竟敢刺殺公主殿下,就是將他千刀萬剮,也是他應得的。

沈雲綰看著青羽這副義憤填膺的神情,輕輕一笑,安慰她道:“有時候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沈家大廈將頹,沈麟身為沈家人,以後的每一天都會活在痛苦之中。”

對他這種富家小少爺來說,由奢入儉才是最痛苦的。

“說的也是。”

青羽被安慰到了。

她目光一轉,眼中多了一絲凝重:“公主,您覺得蘇令儀的話可信嗎?會不會是她為了給兒子求情編出來的謊話呢?”

“真真假假,見了鎮北侯世子不就知道了。”暗中打探還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倒不如直接去找正主。

“可是公主,您和鎮北侯世子是敵對的關係,他真的會告訴您孫氏的下落嗎?”

青羽皺起眉,神色無比糾結。

“試試不就知道了。”

……

隔天。

沈雲綰和楚明軒約在了曲江邊上的煙雨樓。

沈雲綰來到二樓的包廂,發現裡頭已經坐了一個人。

楚明軒竟然提前到了。

比起他從前的意氣風發,楚明軒如今面頰消瘦,目光陰悒,眉目間籠罩著淡淡的愁緒,竟像是變了一個人。

也是,頭頂上戴了這麼大的一頂綠帽子,還得幫別人養孩子,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沈雲綰悠然落座,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義安公主今天找在下來,是有什麼事嗎?”

“本宮找楚世子,自然是為了敘舊。”

沈雲綰慢條斯理地將茶盞遞到唇邊,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我下毒?”

楚明軒沒想到沈雲綰還真的敢喝裡頭的茶水。

小心駛得萬年船!如果先來的人是沈雲綰,自己絕不可能像對方這樣魯莽。

聞言,沈雲綰似笑非笑地瞥了楚明軒一眼,哪怕什麼話都沒有說,眼裡的輕蔑卻體現的淋漓盡致,彷彿在說:就憑你!

楚明軒這才想起對方是位醫術高明的大夫,自己若是給她下毒,那是班門弄斧。

他哂笑了一聲,接著沈雲綰的話說道:“我不認為我和公主是能夠敘舊的關係。”

“若是本宮還是沈正青的小女兒,如今,也該叫你一聲姐夫,可惜啊,你我終究沒有成為一家人的緣分。”

雖然沈雲綰說的是事實,聽在楚明軒耳朵裡卻是無比的諷刺。

“當初在御花園,公主殿下也在場,何必說這些。”

楚明軒緊緊地捏著手裡頭的杯子,力道大的像是要把杯子給捏碎。

“本宮是在場,不僅假山後面,還有宸郡王在京郊的一處莊子,本宮也親自目睹過一場好戲。”

在楚明軒幡然色變的神情中,沈雲綰慢悠悠地說道:“本宮記得很清楚,沈婉竹當時穿了一件水紅色繡著鴛鴦戲水的肚兜,青絲流瀉,玉雪香肌,難怪宸郡王會把持不住;本宮若是男子,也經受不住世子夫人妖媚風情的模樣。”

“夠了!你不要血口噴人!”

楚明軒黑著一張臉,額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本宮若是汙衊了世子夫人,就讓本宮死無葬身之地。”沈雲綰隨口就發下了重誓,一雙明眸含著譏笑,“本宮知道,楚世子可能一時無法接受。畢竟是自己一心求娶的女子,為了她,寧肯背信棄義,結果……”

沈雲綰嗤笑了一聲。

“楚明軒,本來就憑你對本宮犯下的罪行,本宮應當將你剝皮抽筋。可是看著你今天這副樣子,本宮倒是有幾分可憐你了。可惜你一片深情,卻被沈婉竹耍的團團轉。這算不算是現世報呢?”

“不,不可能,婉竹不可能這麼對我的。”

楚明軒還想要欺騙自己。

“如果婉竹真像你說的那樣,她為什麼還會嫁給我,難道宸郡王的身份不比我高嗎?”

楚明軒似乎把自己說服了。

他定了定神,冷冷地看著沈雲綰。

“你是嫉妒婉竹,才會故意詆譭她。宸郡王仗著身份逼迫婉竹,她又能什麼法子?”

“哈哈……”

沈雲綰聞言笑出了聲。

“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縮頭烏龜。你是真的愚蠢還是在自欺欺人。若是宸郡王沒有正妃,你又怎知沈婉竹一定會選擇你?比起做宸王側妃,自然是世子夫人更好,起碼不會有正妻壓在頭上。”

沈雲綰的眼神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以你對沈婉竹的瞭解,她難道肯屈居人下嗎?親妹妹擋了她的路,她都能像踢開絆腳石一樣,這種人,怎麼肯對宸王妃伏低做小呢。”

沈雲綰一語道破了楚明軒不肯戳破的真相。

他緊緊地繃著下顎,牙齒被他咬得咯吱作響,半晌,幽幽說道:“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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