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已經不耐煩了,直接一錘定音:“皇帝,依哀家看,薛卿處置得很妥當。若是陳國公還有異議,不如召三司會審。”

“母后,區區一個陳令昂,既無爵位,也無功名,何須驚動大理寺和宗正寺,就依薛愛卿所言,杖責三十,流放嶺南……”

“陛下……”

陳國公聞言如喪考妣。

“臣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陛下……”

他說到傷心處,不由掩面而泣。

見狀,鄭太后和淮安大長公主暗暗交換了一道眼神,淡淡道:“皇帝,若是真讓陳家斷了香火,恐怕你跟貴妃也不好交代……”

“不如這樣吧,先將陳令昂杖責三十,至於流放嶺南,等他成親之後再行責罰。”

薛元弼皺起眉:“太后娘娘,若是陳國公當真斷了香火,大可從族中過繼子嗣……”

陳國公起先對於太后的處置還有些猶豫,聽了薛元弼的話,趕緊磕頭謝恩:“微臣多謝太后娘娘恩典!”

既然陳國公已經謝恩,薛元弼再多說就討人嫌了。

他只能拱了拱手:“微臣領旨。”

對於這樣的結果,皇帝也鬆了口氣,既然母后要讓陳令昂給陳家留下香火,待會行刑的太監就不會下手太重。

這樣貴妃也能夠寬心了。

“陳國公,你先不必謝哀家,這陳令昂前途渺茫,婚事上恐怕會艱難。你不會怪哀家吧?”

“太后娘娘,臣之孽子會有今日都是他咎由自取。”陳國公咬著牙罵道。

“罷了,哀家看在你一片慈父心腸的份上,幫你做份大媒。”

太后忽然話鋒一轉,目光看向淮安大長公主。

“淮安,哀家記得衛家有幾個女孩正當妙齡,陳令昂既然叫你一聲外祖母,他的婚事你也應該出份力。”

“皇嫂都發話了,我焉有不應的?雖然令昂犯了錯,但既然是我外孫,我少不得在侄孫女裡挑個才貌雙全的。”淮安大長公主的嘴角浮上了一絲淡笑。

“當然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陳國公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罷。”

“岳母哪裡話,小婿還能不相信衛家女孩的教養嗎?”陳國公正愁找不到方法跟淮安大長公主修補裂隙,聞言哪有不答應的。

衛家是名門望族。

陳國公一開始就瞧中了衛家二房的嫡長女,想著親上加親,奈何衛氏氣量狹窄,容不下令昂,自己只能作罷。

現在令昂犯了錯,衛家的嫡女自己是不敢奢望了,能娶到衛家的庶女也不錯。

陳國公衝著淮安大長公主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謝岳母不計前嫌,小婿一定會把聘禮備足了,對衛家的女孩視若己出。”

陳國公說到這裡,才想起衛氏還沒有點頭,連忙道:“心蘭,這樁婚事你覺得如何?”

“既然是舅母和母親的意思,我自當聽從。”

衛心蘭看都不看陳國公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

陳國公露出一抹尷尬的神色,只好看向皇帝。

“陛下……”一副等著皇帝拍板的姿態。

“既然是母后賜婚,朕再添上一對紫檀木如意。”

皇帝對陳令昂娶誰並不關心,如果對方不是貴妃最看重的侄子,對皇帝來說,陳令昂連跟他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那好,事不宜遲,哀家今日便下旨,陳國公,準備回去接旨吧。”

事情解決,方才還熱鬧無比的大殿安靜了下來。

此刻,殿內也只剩下沈雲綰和淮安大長公主母女。

看著那些被捂嘴拖走的地痞,衛心蘭冷笑了一聲:“這些人都是因為陳令昂送了命,可見他天生就是一個禍害。”

“好了!”淮安大長公主原以為女兒長進了,沒想到還是老樣子,當著太后的面就敢信口胡說。

“舅母,是心蘭失言了。”衛心蘭也算吃一塹長一智了,聽到母親的呵斥,連忙跟太后道歉。

“無妨,你這孩子是個直性子。”衛心蘭都是要做祖母的人,難為太后還能稱她一聲“孩子”。

“皇嫂,方才陛下有沒有看出不對?”淮安大長公主更關心這個。

她雖然在皇室中地位超然,但若是不想淡出權利中心,聖心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心蘭一日不跟陳國公和離,皇帝就不會懷疑你。”太后淡淡說道。

畢竟,衛心蘭這二十多年都在圍著陳語堂打轉,這份“痴心”,整個京城無人不知。

恐怕就算衛心蘭親口說出不喜歡陳國公的話,陳國公都不會相信。

“皇嫂說的有理,是我疑神疑鬼了。”淮安大長公主自嘲地一笑,到她這個年紀,榮華富貴了大半生,更怕晚節不保。

“時辰不早了,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早點回府歇下吧,衛家那裡,也需要你通個氣。”

太后會同意衛家和陳家的聯姻,是為了將陳令昂徹底按死,說不定這個打擊會讓陳語堂一蹶不振,那樣就是意外之喜了。

“都聽皇嫂的,臣妹告退。”

淮安大長公主站起身,朝著太后娘娘福身一禮,目光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從沈雲綰身上一掠而過。

見狀,太后微微一笑:“雲綰,哀家也不留你了,你幫哀家送大長公主出宮。”

“是,太后娘娘。”

沈雲綰拜別太后,落後淮安大長公主半步,隨她一起走出了殿外。

“雲綰,待會兒得麻煩你隨本宮回府一趟,幫本宮瞧瞧本宮那個不成器的外孫,若是實在沒救了,你也要如實告知本宮……”

淮安大長公主帶著一絲嘆息。

老了老了,沒想到要去指望一個不成器的東西。

“還請大長公主放心,雲綰一定盡力而為,若是陳三公子當真治不好了,雲綰也會實話實說。”

沈雲綰語氣鄭重地說道。

淮安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朝著沈雲綰微微一笑:“待會兒你就坐本宮的馬車,稍後本宮會派人送你回府。”

沈雲綰聞言也沒有推辭,跟在淮安大長公主身後上了馬車,衛心蘭這個親女兒反而落在了沈雲綰身後,被淮安大長公主趕到了另外一輛馬車上。

車廂內,淮安大長公主信任的林女官親自給沈雲綰添上茶水,接著坐到了大長公主身後。

“雲綰,喝茶。”淮安大長公主招呼著沈雲綰,“本宮還要多謝你,幫心蘭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

“大長公主,雲綰倒覺得,多行不義必自斃,是那陳令昂自取滅亡。”

沈雲綰微笑著否定了淮安大長公主的說法。

大長公主一怔,繼而臉上泛開了一絲笑意。

“你說得對。有些人是在自取滅亡。”

大長公主淺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幽幽道:“本宮從前受制於人,有些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太后娘娘和謹王不會怪本宮。”

大長公主說完,目光微垂,藉著爐子上沸騰的水汽,審視著沈雲綰的反應。

然而,沈雲綰聽到謹王的名字後,眉目間沒有絲毫變化,一張俏臉波瀾不驚。

“大長公主多慮了,太后娘娘胸懷寬廣,既然謹王殿下是由太后娘娘一手帶大,料想跟太后娘娘一樣,您儘可放心。”

沈雲綰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淮安大長公主目光閃了閃,難道自己誤會了,沈雲綰並不是太后娘娘屬意的孫媳婦人選?

沈雲綰任憑淮安大長公主打量,不動如山地吹了吹茶盞裡的浮沫,放在唇間淺嘗輒止。

就是這個垂目的動作,讓淮安大長公主靈光一閃,一道身影忽然和眼前的女子重疊了起來,雖然兩個人的長相大不相同,卻有著一雙極其相似……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的眼睛!

“是你?!”

當初陳語堂提劍追殺女兒,就是眼前的女子護送女兒回到了自己身邊。

怪不得女兒後來沒有找到那個婢女,一個本來就不存在的人,要去哪裡找呢。

淮安大長公主堅信自己絕不會認錯。

“大長公主,我難道哪裡有什麼不妥嗎?”

沈雲綰淡定自若地撫了撫鬢邊的髮絲,一臉無辜地看著淮安大長公主。

真沒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的女兒竟然做了別人的棋子。淮安大長公主不得不服老了,一個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就有這樣的心計了!

淮安大長公主失笑地搖搖頭:“沒想到本宮聰明一世,如今卻做了別人的提線木偶。”

恐怕自己的每一步反應,都是別人算計好的。

真真多智近妖!

“大長公主,以您的身份,誰敢將您當成提線木偶。雲綰以為,世上之事無外乎因勢利導、順水推舟。”

沈雲綰對著大長公主淺淺一笑:“我年輕識淺,若是說錯了,還請您不要見笑。”

“好一個因勢利導,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謹王有你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淮安大長公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難怪太后娘娘會將她當成心肝寶貝,為了她,甚至不惜跟親生兒子反目。

這樣一個女中諸葛,有誰不想搶回家的!

可惜文傑太過混賬,沒有這個福氣。

“大長公主,我和謹王殿下也只有幾面之緣,謹王殿下是病人,我是大夫,恕我不懂大長公主的意思。”

沈雲綰是絕不可能承認跟蕭夜珩的關係的。

畢竟淮安大長公主就只是猜測,手裡並沒有任何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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