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異想天開
就在蘇令儀開始暢想起美好的未來時,沈雲綰接下來的話彷彿一盆對著蘇令儀兜頭澆下的冰水,徹底澆熄了她心頭的火熱。
“蘇夫人,本宮不計較,是因為你已經自食惡果,遭受了報應。不是本宮大度,能夠以德報怨。”
沈雲綰似笑非笑地瞥了蘇令儀一眼。
她的目光看似平靜,眼底卻暗藏鋒芒,彷彿無數的冰錐,直刺蘇令儀的心臟,凜冽的寒意甚至讓蘇令儀忘記了呼吸……
直到胸腔裡傳來一股憋悶感,她這才如夢初醒,倒吸了一口冷氣,微張著嘴唇,怔怔地看著沈雲綰。
也是這一刻,蘇令儀才想起,害的自己當眾出醜的那碗糖水燉蛋。
蘇令儀哪怕拼命回憶,仍是想不出自己面前的碗是什麼時候被調換的!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蘇令儀的四肢百骸泛起了徹骨的寒意,雄心壯志全都了化為烏有。
她頹喪地低下頭,自嘲地說道:“公主殿下說的是,妾身已經自食惡果了。”
“蘇夫人,這一生且長著呢。本宮有兩句話送給蘇夫人:‘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盼來早與來遲’,希望蘇夫人謹記。”
蘇令儀比曾經看不起的人教訓,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波瀾。
她將沈雲綰的話在心中默唸了一遍,抬起眼,不經意觸碰到對方明鏡一般的目光,一時怔在了那裡。
人似乎還是那個人,可是相貌和性格全都變了。眼前的人,再也找不出從前怯懦、柔弱的影子,而是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潭水。
即使身陷其中,已經被無邊的潭水淹沒了口鼻,仍是摸不出她的深淺來。
“你是誰?你不是她……”
“蘇夫人,沈夫人不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沈雲綰迎著蘇令儀的目光,眼神之中沒有半分躲閃,她淺淺一笑。
“可是為什麼,你跟從前沒有半點相似。你若是現在這般,也許……”
蘇令儀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或者說,是在求證什麼。若是……若是這個人只是跟沈雲綰同名同姓的另外一個人,或許,自己還能輸得甘心一些。
“蘇夫人。”
沈雲綰微笑著打斷她。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你說你們孃家有個規矩,麟兒和淼淼生辰這天要穿親姑姑做的鞋子,這樣一年之內就會百病不侵……”
沈雲綰看著蘇令儀瞬間大變的臉色,平靜的聲音仍是不疾不徐:“我不眠不休地做了三天三夜,自認繡工在京城的貴女中也算上等,可你卻藉口針腳不好,隨手丟給丫鬟,讓她出門扔了……”
“公主殿下,妾身罪該萬死……”
蘇令儀的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明明這是前年發生的事情了,久遠到蘇令儀自己都忘記了。
可是這一刻,隨著沈雲綰的複述,過去的一幕卻變得無比清晰,清晰的,甚至蘇令儀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口氣:“就這針腳,連家裡的粗使婆子都不如。二妹妹學針線的時候是不是偷懶了……”
蘇令儀掩嘴嬌笑:“罷了,我也是隨口一說,原也不該期待二妹妹能有幾分真心。既是虛情假意,若是真讓麟兒和淼淼穿了,怕是沒病也要病了,你們拿去扔了吧,我一個做母親的看不得……”
沈雲綰被自己說得紅了眼睛,還要強忍淚水。
“大嫂,你是頭三天才說,許是我趕工趕得快了些,或許有針腳粗疏的地方,可我對侄子和侄女都是誠心誠意的,我……”
“好了,二妹妹。你露出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做什麼呢?今天是麟兒和淼淼的好日子,你該不會是嫉妒侄子和侄女分了父親、母親的寵愛,故意來觸他們的黴頭吧……”
“嫂子,我……我是被沙子迷了眼睛,我就不掃大家的興了。”
沈雲綰強忍著淚水,倉皇地逃了出去。
自己卻冷眼瞧著她的背影,還不忘說風涼話:“你們看看,活像我這個做嫂子的欺負了她。父親、母親也不過是看在麟兒和淼淼是龍鳳胎,才對他倆多疼幾分,這就朝我使上小性子了……”
沈家的親眷也跟著附和,勸自己消氣。
“蘇夫人全都想起來了?”
沈雲綰的輕笑聲讓蘇令儀的回憶被迫終止。
只聽沈雲綰意味深長地說道:“作惡的人,一般不會記得自己做過的惡事,只有被她傷害過的人,才會耿耿於懷,牢記於心。蘇夫人,本宮還是那個沈雲綰,只不過……本宮早就粉身碎骨,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蘇令儀聞言,一顆心不由顫了顫。
這一刻的沈雲綰在蘇令儀眼中,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美貌下頭藏著青面獠牙,隨時都會將自己剝皮拆骨……
蘇令儀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
“公主殿下,您究竟想做什麼?”
自己和沈婉竹都以為自己是獵人,殊不知,對方是在將計就計,她們才是一腳踏進陷阱,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的獵物!
“本宮說過,善惡到頭終有報。蘇夫人,看來你沒有把本宮的話放在心上。”
沈雲綰將垂落的髮絲別在了耳後,一雙明眸似笑非笑:“本宮希望蘇夫人這次能牢牢記住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蘇令儀的雙手緊緊握住了帕子,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沈雲綰真正的意思。
沈雲綰是在警告自己,從現在開始,不但不能作惡,還要誠心悔過,只有如此,或許才能求得她的原諒,否則,就連那個可能都沒有了。
“公主殿下,妾身記住了。”蘇令儀壓住心頭的恐慌,忙不迭地點頭,只是她的雙眼卻透出了茫然的神色。
自己還能有以後嗎?
沈雲綰將蘇令儀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的嘲弄一閃而逝。對付蘇令儀這種人,給她一個痛快才是便宜了她,讓她每日都提心吊膽地活在猜疑之中,隨時等著頭頂的鍘刀落下,這對她來說才是最痛苦的。
希望原身九泉之下看到這一幕,能夠消解幾分心裡的怨恨。
就在蘇令儀的忐忑不安中,馬車來到了宮門前。
沈雲綰乘坐的這輛馬車不僅十分簡陋,車身連個標識都沒有。
守門計程車兵立刻圍了上來,朝著車伕喝道:“此乃宮門重地,閒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殺無赦!”
紫竹聽後,連忙鑽出馬車,對著守衛亮出身上的令牌:“馬車裡的是義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有急事求見太后娘娘,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看清紫竹手裡的令牌之後,士兵臉上的嚴厲消失了幾分,但仍是沒有放行。
“公主殿下有沒有太后娘娘的懿旨?若是沒有懿旨,我等也只能照規矩辦事。”
士兵話音方落,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太后娘娘有旨,召義安公主進宮,爾等還不速速放行!”只見來人赫然便是鄭太后身邊的大宮女翠翹。
她向士兵亮出身上的對牌。
這次士兵不敢再囉嗦,連忙喊著“遵旨”,揮了揮手,側身給沈雲綰讓路。
沈雲綰登上翠翹準備好的鸞轎,笑吟吟地說道:“怎麼是翠翹姐姐親自來了?”
翠翹一聽趕緊屈膝行禮:“還請公主殿下不要折煞奴婢。奴婢微賤之軀,如何敢當公主殿下一聲‘姐姐’!公主您直呼奴婢的名字便是。”
沈雲綰看著翠翹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心知自己把她嚇到了,只得改口。
“你是服侍太后娘娘的人,今天本宮便託大一回。怎麼是你到宮門來了?”
翠翹鬆了口氣。
若是讓太后娘娘知道,以後的謹王妃給自己叫“姐姐”,只怕自己一頓板子少不了。
但公主殿下能夠尊重她們這些底下人,也讓翠翹感到尤為榮幸。
她的態度更恭敬了。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一收到您的訊息,立刻就讓奴婢去宮門守著。”
翠翹說完,小心地檢視了一番四周,確定沒有鬼鬼祟祟的人偷聽,走到沈雲綰的轎子前,壓低了聲音說:“陳令昂是陳貴妃最看重的侄子,同時也是陳國公僅剩的子嗣了……太后娘娘今日便要折了他們陳家的根。”
“原來如此。”
沈雲綰頷了頷首。
“只是,太后娘娘突然發難,陛下那裡……”
“公主殿下放心吧,您一會兒去了坤儀宮便知道了,太后娘娘那裡還有一位客人,即便陛下想要大事化小,那人也不會答應的。”
“客人?”沈雲綰知道鄭太后的性子。
她自從回宮以後,一個命婦都不肯見,就是太后的孃家人求見,太后都沒有點頭召見。
如今,坤儀宮卻來了一位客人,聽翠翹的意思,這位客人的來頭還不小……
沈雲綰有些好奇。
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能讓太后娘娘破例。
“本宮已經讓護衛把陳令昂和他的同夥藏了起來,太后娘娘有沒有交代過陳令昂進宮的時機?”
若是把人扭送到京兆衙門,恐怕順了陳令昂的意,因此,沈雲綰當機立斷,把陳令昂交給了蕭夜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