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姨母,我已經知道錯了。”一道尖聲的呼喊從幔帳外傳來,讓太后不適地皺起眉。

接著,便見一道身影撲進了幔帳,床頂垂下的織金紗簾跟著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險些被她給扯下來。

翠翹來不及阻攔,一個矮身跪在地上,一臉誠惶誠恐地請罪:“都怪奴婢沒有攔住皇后娘娘,請太后娘娘責罰。”

太后冷冷地掃了齊皇后一眼:“你貴為皇后,又怎麼會有錯。錯的是哀家,只怪哀家當初眼瞎,挑中了你。”

“姨母,我知道您一直後悔選了我做兒媳婦。可我捫心自問,嫁進宮中的這十八年,我無時無刻不把您放在心上,每日晨昏定省,給您端茶倒水,就連服侍您用膳,我都不假手於人,可是您,有把我當做外甥女嗎?有把我當做兒媳婦嗎?”

齊皇后越說越是委屈。

太后也太過分了,看她臉色紅潤極了,比自己的氣色還好,卻要裝病嚇唬自己,讓自己在冷冰冰的地磚上跪了一個多時辰。

她有想過自己心裡有多害怕嗎?

當時自己甚至想過,要是太后有個萬一,自己為了不拖累齊國公府,只有以死謝罪。

可這一切都是太后裝出來的,老太婆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齊皇后心中又氣又恨,憤懣之下,竟是說出了在心裡憋了十八年的話:“您心裡就只有姐姐,何曾有過我?!”

太后聞言,朝著齊皇后投去一道古怪的眼神,帶著幾許驚訝、幾許明悟,更多的卻是輕蔑和譏諷。

“若是五年前聽到你說這些,哀家或許還會生氣,可能現在年紀大了,氣都氣不動了。”

太后的嘴角浮上一抹笑容,既是悲憫,又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俯視。

“明珠啊……哀家很好奇。”

陡然聽到了自己在閨中時的稱呼,皇后有片刻的恍然,接著,她便聽到了太后接下來字字誅心的一番話。

“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跟明月比呢?無論是性情還是才貌,當年京城中勝過你的閨秀多如過江之鯽,你甚至連一首完整的詩都做不出來。娶妻娶賢,也就罷了。”

太后輕輕拍了下沈雲綰,柔聲道:“好孩子,你去幫哀家沏盞茶,正好哀家也有幾句心裡話要跟皇后說。”

“是,太后娘娘。”

沈雲綰正覺得尷尬,幸好太后幫自己找了一個藉口。她從善如流地站起身,跟著翠翹繞過屏風,去了旁邊的茶房。

太后支開了沈雲綰,冷笑了一聲。

她俯身,手指挑起齊皇后的下頜,端詳著齊皇后的一張臉:“哀家在你身上看不到半分過人之處,你要是真的賢惠也好啊。

可你當年,竟敢將阿寶丟在冰天雪地的梅林裡!他那時候才只有三歲啊!你以為哀家真的相信你的鬼話,相信你是無意將他落在梅林中嗎?

你不過是有了身孕,就看阿寶不順眼了。可惜啊,你這種蛇蠍心腸的婦人,哪裡有懷上龍子的福氣。都不用哀家親自動手,你就把孩子給折騰掉了。實話告訴你,就算你真的生下男孫,皇帝也不會讓這個孩子活著!無情最是天家!明白嗎?”

“太、太后……”

齊皇后的下巴處傳來一陣劇痛,讓她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然而,更讓她恐慌的是太后說的那些話。

她嚇得臉色慘白,慌忙為自己辯解。

“不,姨母!我可以對天發誓!姨母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想要謹王的命。我、我……我就是想讓他病上一場,只要他身體壞了,我腹中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嫡子,我真的沒有害謹王之心啊……”

齊皇后情知瞞不過去,只好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她哭得滿面淚痕:“姨母,我也是沒有辦法,陛下眼裡只有陳貴妃,您眼裡又只有謹王,你們誰在乎過我……我嫁進來時也才十五歲啊!”

“當年,你雖然是最好的繼後人選,卻不是唯一的人選。明珠,哀家問過你,願不願意進宮。你是怎麼告訴哀家的?嗯?”

太后一把摔開齊皇后的臉,反手扇過去,給了齊皇后一記十分響亮的耳光。

只見齊皇后的臉部高高腫了起來,她痛“嘶”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臉龐,一副想哭卻不敢哭的模樣。

“你告訴哀家,你會對阿寶視如己出;你還告訴哀家,這輩子你就只有阿寶一個子嗣。雖然哀家對你的那些鬼話也沒有完全相信,可哀家怎麼都沒想到你會這麼蠢!你嫁進來才多久啊,這麼快就裝不下去了……”

太后的神情透出濃濃的嘲諷。

“不怪皇帝不喜歡你。就憑你這張清秀不足、寡淡有餘的臉,好的不學,去學陳氏那個賤婦,跟皇帝撒嬌賣痴,簡直是東施效顰。哀家當時那叫一個悔啊……怎麼就選了你這個丟臉的東西。”

太后似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瞳孔劇烈地縮了縮,眼底流露出濃濃的嫌惡。

她嗤笑了一聲:“這也就罷了。知道自己生不出來,你又開始繞著阿寶打轉了,每日阿珩長、阿珩短的,裝得一副慈母心腸,可把哀家給噁心壞了。

你可能不知道,阿寶三歲就記事了,你猜他記不記得,當初是你故意把他丟在梅林裡?”

太后眯了眯眼,冷眼瞧著齊皇后面色大變,臉上的委屈全都變成了驚慌和恐懼。

她的眼底浮上了一抹自嘲。

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啊!如今倒作繭自縛了!

“太后,不會的。謹王一直都很尊敬我。”齊皇后的“姨母”喊不下去了。

她慌亂地搖著頭,已經心虛到開始自言自語了。

“如果……如果謹王記得,他怎麼會那麼孝順我,那孩子一直對我滿懷孺慕之情。而且,而且,他對嘉柔這個妹妹也很好……”

太后皺起眉,齊明珠是得了失心瘋嗎?阿寶什麼時候對她滿懷孺慕之情了。

自己沒看錯的話,他對齊明珠溫和有餘卻親近不足,對嘉柔,更是不假辭色。

她不會以為,阿寶在她壽辰隨手獻上的幾件賀禮就是對她的孝順了?

罷了,這種蠢貨,自己教了她十八年,她連皮毛都學不到半點。

太后懶得再跟齊皇后多費口舌,淡淡道:“哀家跟你說這些,是要讓你知道,僅僅是禁足,已經是哀家對你手下留情了。皇帝馬上就要過來。若是你還想保住你的後位,該做什麼,你心裡清楚。”

齊皇后聞言緊緊地咬住唇。

她抬起眼,望著太后的目光充滿了陰霾,似是憤恨、又似是委屈和不甘,最終,她含淚垂下頭:“太后娘娘,臣妾遵命。”

說完,齊皇后踉蹌著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沈雲綰恰好端茶進來,如果不是她躲閃及時,差點就與皇后撞了個滿懷。

“混賬,你不長眼睛嗎?”

齊皇后舉起了手臂……

沈雲綰連忙後退,手裡的茶盞沒有端穩,茶壺連著茶杯全部飛向了空中……

齊皇后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了頭,雖然躲過了飛襲而來的茶壺和茶杯,卻被潑了一頭一臉的茶水。

幸好壺裡的水不是很燙,齊皇后被茶水潑到的肌膚也只是有些發紅。

齊皇后用袖子抹了把臉,望著一臉無辜的始作俑者,霎時怒從心起,厲聲喝道:“賤婢,你竟敢以下犯上,來人!給本宮把這賤婢拿下!”

“皇后娘娘,這裡是太后娘娘的坤儀宮,可不是您的寢宮,太后娘娘都沒有發話,您便在殿中呼來喝去,敢問皇后娘娘眼裡還有太后娘娘嗎?”

翠翹上前一步,主動走到沈雲綰身側,雖然神情恭敬,言語卻很犀利,分明沒將皇后放在眼裡。

“好啊,連你一個宮女都敢頂撞本宮,本宮這個皇后當的還有什麼意思?!”

齊皇后氣得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胸口更是起伏不定,彷彿下一瞬就會背過氣去!

“在哀家宮中,就敢教訓哀家護著的人,既無孝敬之心,也無寬仁之德,更是毫無中宮之主的氣度和風範,哀家看,你還是趁早退位讓賢的好。”

明知沈雲綰是故意潑齊皇后茶水,太后就像是看不到一樣,自己想要找茬,卻沒本事反而被人收拾了,不是活該是什麼!

太后淡淡道:“正好,惠妃要家世有家世,要資歷有資歷,一樣和你給哀家晨昏定省,端茶送水,卻從不敢居功,更不會覺得委屈。你不做這個皇后,有的是人想做!”

齊皇后聞言險些咬碎了銀牙。

她不敢再說不做皇后的話了,而是充滿委屈和心酸的質問:“姨母,在你眼裡,我難道連一個外人都不如嗎?”

“明珠,人貴有自知之明。哀家有好幾次一隻腳都邁進鬼門關了,多虧雲綰盡心盡力,把哀家從鬼門關拉回來,你拿什麼跟她比?哀家實話告訴你,方才要不是雲綰,哀家半條命都丟了,你以為皇帝知道以後能饒過你?”

太后的嘴角泛開一抹嘲諷的笑容:“你的後位是雲綰幫你保住的,別跟一個瘋狗一樣,在哀家這裡受了氣就到處攀咬,丟人現眼!”

“咳咳……”沈雲綰一個沒忍住,低咳了一聲。

她瞬間感覺自己潑了皇后一身茶水都不算過分了,太后娘娘這句“瘋狗”才是殺人誅心!

沒看到皇后的臉都漲成豬肝色了嗎?

沈雲綰感覺皇后下一秒就能氣得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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