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沒想到自己又被眼前這個女人給騙了。

他暗示車伕放慢速度,本來還想再拖延一段時間,沒想到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趁他不備,暗中發射了訊號。

烏蒙恨不得將紫竹給捏死。

“兵不厭詐。”紫竹似乎猜到了烏蒙的想法,紅唇淡漠地吐出四個字。

這一刻,她臉上故意偽裝出的嬌俏和溫軟全都不見了,彷彿在沈雲綰面前,那個活潑、俏皮的她只是假象,眼前這個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才是她。

“算你狠!”

烏蒙第一次拿正眼去看紫竹,不再是當成玩物和螻蟻,而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同時也是一個恐怖如斯的敵人。

紫竹懶得理他。

“你的人既然馬上就要到了,解藥能給我了嗎?”烏蒙磨了磨牙。

這女人的眼神給了烏蒙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是個髒東西,這讓烏蒙不爽極了。

“你要是再耍花招,大不了魚死網破。”烏蒙發了狠,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太憋屈了。

“急什麼?你貴為北蠻三王子,命可比我值錢多了。你要是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大家就一起死啊。”

紫竹露出森森白牙。

她面頰腫脹,嘴唇上全是血跡,身上還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肥肥大大,將她襯托得異常嬌小。

可烏蒙和阿泰卻從心底浮上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你到底是誰?”烏蒙不由懷疑起了紫竹的身份。

按說太子妃身邊有一兩個會武的婢女並不稀奇,但這婢女身手奇高,還精通用毒和用蠱,烏蒙想到了自己父汗王帳中的座上賓。

“你跟巫族有什麼關係?”

烏蒙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紫竹垂下眼睫,掩住眼裡的異芒。

她輕笑:“巫倩是我義母。”

烏蒙露出懷疑的目光:“義母?你為何要幫著外人?”

回答烏蒙的是紫竹的沉默。知道的資訊已經夠多了,再多的,烏蒙也不可能吐露,紫竹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烏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套話了。

他惱羞成怒,一把掐住了紫竹的脖子。

“找死!”

這句話,紫竹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

“少主,不要衝動。”最擔心的是阿泰,少主是大汗最寵愛的兒子,他要是有了意外,自己無法跟大汗交代。

“回到京城,總有辦法解毒。”烏蒙不僅沒有鬆開手指,反而越收越緊。

紫竹沒想到自己玩脫了,這個烏蒙就是瘋子,怒氣上來竟然不管不顧了。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就在紫竹的意識即將渙散之際,一道破空聲響起,接著一支羽箭射進車廂,如果不是烏蒙見機極快的一個“懶驢打滾”,這支箭矢一定會插進他的心臟。

“不好,少主,這賤人的援兵來了!”

阿泰面色凝重。

“解藥!”烏蒙再一次掐住了紫竹的脖頸。

紫竹臉色漲紅,咬著牙不肯說,烏蒙怒極,空著的一隻手臂給了紫竹一記沉重的耳光,將紫竹的髮髻都打散了。

在她頭髮散開的一瞬間,一顆紅色的藥丸骨碌碌地滾落在地上。

紫竹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掙開烏蒙,伸手去搶地上的藥丸。

見狀,烏蒙想也不想地按住了紫竹的手掌,接著奪過藥丸,一把塞進紫竹的嘴裡。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馬車外頭,宋阡陌射出箭矢,轉身便加入了戰局。

雖然烏蒙帶來的人都是北蠻的高手,但宋阡陌帶來的人更多,北蠻人很快便寡不敵眾。

眼看著包圍圈縮得越來越小,烏蒙和阿泰對視了一眼,前者一把提起紫竹,擋在了自己身前。

“放我們走,否則她的命就別想要了!”

烏蒙臉色猙獰,惡狠狠地威脅道。

“宋大人,不用管我!”紫竹大聲說道。

看著紫竹這副狼狽的模樣,宋阡陌臉色鐵青,但若是放了烏蒙,以後就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了。

看到了宋阡陌的猶豫,烏蒙的心落回了一半,他喝道:“你們退後五十米,我就饒了她的性命。”

“宋大人……”

紫竹話音未落,便被烏蒙一巴掌扇在臉上,剎那間,紫竹的嘴角溢位了一絲鮮血。

“再敢廢話一個字,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就在宋阡陌猶豫不決之際,一道如泉水一般清甜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聲音中暗含威勢:“退後五十米。”

是太子妃娘娘!

紫竹目光一喜,立刻看向聲源的方向。

在宋阡陌身後,一輛馬車從林中駛出,轉瞬便來到了眾人的面前。

“宋阡陌,這些人若是敢耍花招,傷了紫竹的性命,本宮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是,太子妃娘娘。”

宋阡陌擺手讓屬下後退,接著,一隻手搭在弓弦上,虎視眈眈地注視著烏蒙幾人。

烏蒙提著紫竹靠近一旁的駿馬,在翻身上馬的那一刻,一把將紫竹丟下,接著猛抽了一鞭,雙腿在馬腹上用力一夾,接著揚長而去。

宋阡陌的羽箭緊追而去,可惜烏蒙胯下的駿馬跑得太快了,射出去的羽箭後繼無力,從半空中墜落。

宋阡陌不再去管那支羽箭,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紫竹抱進了懷裡:“紫竹姑娘,冒犯了。”

紫竹搖了搖頭:“宋大人,多謝。”

“都是同僚,應該的。”

宋阡陌的心中不無佩服,紫竹能夠在烏蒙的眼皮子底下發出訊號,已經很了不起了。

紫竹被宋阡陌小心翼翼地抱進了馬車內,像是抱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奴婢拜見太子妃。”進入馬車的一剎那,即使紫竹有傷在身,還不忘朝沈雲綰行禮。

“快起來。”

沈雲綰連忙扶起紫竹,看著她腫脹的臉頰,一雙明眸被冰雪覆蓋,臉色沉靜得嚇人。

“紫竹,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沈雲綰的嗓音是與她的目光截然相反的溫柔。

“太子妃……”紫竹剛說出這三個字,喉嚨就被哽住了,不知道為何,她眼眶一陣發酸。

以前,她認為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可是這一刻,紫竹卻控制不住眼底的熱意。

“什麼都別說,本宮都明白。”沈雲綰不顧紫竹身上的髒汙,在她背上輕輕拍撫著。

“好姑娘,你太累了,睡一覺吧。”

沈雲綰抬起衣袖,指甲裡的藥粉被紫竹吸入了鼻子,一陣睏倦襲來,紫竹費力地眨了眨眼睛,卻難以和藥效對抗,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青羽垂下眼睫,太子妃甚至都沒有問紫竹,這短短半天發生了什麼。

以前,自己和紫竹出任務的時候,遍體鱗傷的回來,只能獨自舔舐傷口,沒有人會關心她們的死活。

可是自從來到太子妃身邊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活捉北蠻三王子,這是多大的功勞,然而,太子妃想也不想地選擇了紫竹。

青羽拿起一旁的薄被,幫紫竹蓋在了身上。

“太子妃,我們現在是要回去嗎?”

“你跟紫竹先回府裡,把她照顧好,本宮還要去一個地方。”紫竹平安歸來,沈雲綰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沈雲綰也能騰開手處理晉陽公主這一邊了。

……

“確定是在這裡嗎?”

沈雲綰坐在馬車內,她撩起車簾,打量著外邊的建築,從門口掛著的紅燈籠,以及揮之不散的脂粉味,沈雲綰已經能猜到這是什麼地方了。

沒想到那些人狗急跳牆,竟然將晉陽公主轉移到了青樓,當真是該死!

“回稟太子妃,我們的人已經把紅袖閣前前後後都包圍了,為了以防萬一,在對面的茶樓上屬下也安排了人手,若是有漏網之魚,暗哨站在高處,第一時間便能發現。”

宋阡陌自己就是搞情報工作的,安排起來有條不紊。

“辛苦宋大人了。”

沈雲綰扶著翠屏的手下了馬車。

即將入夜,紅袖閣裡一改白天的安靜,變得熱鬧起來,進門的賓客絡繹不絕。

還未走到門口,就已經聽到了男男女女的調笑聲。

沈雲綰帶著翠屏剛走到門口,便被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守衛打量著被冪籬遮住全身的女子,以及女子身側的丫鬟,皮笑肉不笑地道:“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走!”

“笑話,在這京城,還沒有一個地方是我們主子不能去的!”翠屏的語氣雖然不如紅袖閣的守衛兇狠,但卻十分倨傲。

她板起臉:“讓開!”

守衛還真被翠屏身上的氣勢嚇住了。

連一個丫鬟都有如此氣勢,想必她的主子出身不凡,但一想到紅袖閣的幕後老闆,守衛眼底的畏懼消失了。

他上前幾步,伸出一隻手就要去推搡翠屏,然而,手剛伸到半空,手臂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痛。

守衛驚恐地睜大眼,只見自己的胳膊飛了出去,竟是被人齊肘削斷。

“什麼腌臢東西,還不滾開!”

宋阡陌喝道。

“有人鬧事!兄弟們,給我上!”另一個守衛見狀後退了兩步,大聲朝著樓裡頭招呼。

很快,十幾個打手將沈雲綰一行人團團圍住。

接著,在那些打手的身後走出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一身桃紅色的衣裙,露出雪白的胸脯,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口,雖然相貌極美,卻被眉目間的風塵之氣破壞了,讓她多了幾分俗媚。

“呦,這是哪家的少夫人,好大的殺氣啊!”女子眯起眼,冷冷地盯著沈雲綰,顯然一眼認出她才是裡頭的主事人,嘴角的笑容卻很嬌媚。

“我紅袖閣是做正經生意的地方,少夫人卻讓人打傷了我的守衛,這件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老劉,你去京兆府報案,我倒要看看,今天來的是哪一路神仙!”

翠屏冷冷一笑,擊掌三下,只聽馬蹄聲響起,接著,一隊穿著鎧甲的侍衛翻身下馬,將所有人包圍了起來。

“神、神策軍!”

有出來看熱鬧的賓客認出了這支軍隊。

雖然盛飛羽死後,神策軍大不如前,但餘威猶在。

聞言,芸娘眯了眯眼,想不到眼前的人還真是一個硬茬子!什麼樣的人才能夠調動神策軍!

芸娘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的嘴角浮上了一抹笑容:“少夫人好大的陣仗,若是追著你家夫君來的,只管告訴我姓名,我一定幫少夫人把人請出來,何必大動干戈!”

芸娘一邊說,一邊朝著身後的人使眼色,暗示對方趕快去搬救兵。

這些眉眼官司怎麼可能躲過翠屏的眼睛。

“來人,拿下他!”

翠屏一聲令下,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剛要開溜,就被神策軍抓住。

芸娘見狀,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這位夫人,在外面鬧起來就太難看了,我們有話不妨裡面說。”

既然偷溜去報信的人已經被捉住,芸娘只能儘可能地拖延時間。

“主子?”翠屏詢問。

沈雲綰頷了頷首,扶著翠屏走進了紅袖閣。

只見樓裡金碧輝煌,除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就是來尋歡作樂的賓客,沈雲綰和翠屏就像是闖進來的兩個異類。

“夫人,我芸娘經營這間紅袖閣也有五年了,不知道夫人是哪一路的神仙,也好讓我芸娘拜拜山頭……”

“你叫芸娘?”翠屏語氣極冷。

芸娘皺了皺眉,難道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

該不會這位夫人的夫君剛好是自己的入幕之賓吧?

“有什麼不對嗎?”

“一個風塵女子,也配叫這個名字!再讓我聽到這個字從你嘴裡吐出來,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翠屏的面色不善極了。

什麼東西,也配跟太子妃的名諱撞了。

芸娘因為摸不準來人的身份,一直好聲好氣,可對方卻咄咄逼人,芸娘也惱了。

她雖然是妓女出身,平時卻被公子哥們捧慣了,何況背後還有人撐著,如何能忍下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她喝道:“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來了!在我紅袖閣傷人就罷了,還敢羞辱我,真當老孃是好欺負的?!”

不知道為何,芸娘在對上翠屏冰寒的目光後,還是下意識地吞回了那個字。

“掌嘴!”清冷、空靈的嗓音如同金玉相擊,這樣動人的一把嗓子,就是紅袖閣裡以歌聲見長的鳴翠都比不上。

芸娘愣神的功夫,臉上已經捱了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芸娘驚怒交加地捂住臉,視線在賓客裡梭巡了一圈,走到一個公子哥面前,一臉委屈地哭訴:“李公子,你也看到了,他們欺人太甚,你可要為奴家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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