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冷笑了一聲,抬手指向蕭明德:“拿下!”

文思九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耷拉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沈雲綰的命令,他瞬間睜開眼,一改懶懶散散的姿態,一個閃身,如兔起鶻落,一雙長臂捉住蕭明德,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反剪住對方的兩條胳膊,接著,往他嘴裡塞了一隻帕子,將蕭明德的嘴巴堵得嚴嚴實實。

文思九這一套是做熟了的,就連宋阡陌都慢了他一步。

“去搜蕭明德的房間。”沈雲綰看向宋阡陌,“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宋阡陌聞言,目光裡浮上一絲驚詫,轉瞬即逝。

他朝著屬下揮揮手:“跟我來。”

說完,帶著四個侍衛直撲二樓。

見狀,文思九也朝著自己的副將使了個眼色,好在副將還不算太蠢,知道跟上去。

賓客們噤若寒蟬。

就在這時,人群裡突然有人倒了下去。

只聽“砰”的一聲,仰面躺在地上。

身邊的人驚叫起來,只見倒下去的男子大睜著眼睛,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鮮血躺了滿地,而他的手指顫巍巍地伸著,朝著一個方向指去……

賓客們循著死者的手指望去,發現死者所指的方向正是那女子的所在。

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殺人了!朝廷殺人了!快逃啊!”

說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向著沈雲綰這邊跑來。

鬧哄哄的人群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文思九見勢不妙,指揮著屬下朝著太子妃的身邊靠攏,迅速將沈雲綰圍在中間。

“都在原地別動,否則,本宮立斬不赦!”

文思九抽出腰間的長刀,空氣中亮起一道凜冽的寒芒,讓騷動的人群安靜了剎那。

畢竟大家都是血肉之軀,誰都不敢以身試法。

眼看著賓客們都被嚇住了,有人大聲喊道:“別信他的鬼話,連安王府的二公子他們都敢動手,留在紅袖閣就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冒險衝出去,也許還能拼出一條活路……”

“對,衝出去!我們這麼多人,有本事把我們都殺了!”另一個聲音一唱一和。

文思九暗叫一聲糟糕,厲聲喝道:“保護好貴主,後撤到安全地帶,剩下的人隨本官禦敵!”

“是!”大廳裡的神策軍齊聲領命,聲音裡的肅殺讓人不寒而慄。

沈雲綰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輕啟紅唇:“文大人不必阻攔,讓他們出去。”

文思九皺了皺眉。

太子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萬一讓綁架公主的刺客混出去,再想把刺客找出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文大人,沒聽到本宮的命令嗎?”

沈雲綰淡淡道。

文思九垂下眼睛,既然是太子妃的吩咐,陛下一旦追究起來,自有太子妃頂鍋。

“退後!”文思九揮手,帶著神策軍讓開了一條路。

沈雲綰有自己的考量。

群情激奮,這個時候是很容易發生意外的,刀劍不長眼,萬一有人死在神策軍的手上,最後一定會牽連到蕭夜珩。

倒不如放這群人出去,讓他們的腦子冷卻一下。

眼見窮兇極惡的神策軍讓開了一條通道,賓客們又驚又喜,心裡生出了一股劫後餘生之感,朝著外頭跑去。

一瞬間,剛才還熱鬧無比的大堂變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了一具屍體,以及……李文棟!

“李公子不走?”文思九眯了眯眼,他也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沒想到,李文棟竟是二話不說,朝著沈雲綰的方向合身下拜。

“小臣時運不濟,不幸被牽連到了案件中,還請貴主明察秋毫,還了小臣的清白之身後,不要告知家父……”

李文棟雖然嘴裡稱著貴主,但明顯認出了沈雲綰的身份。

“起來吧。”沈雲綰的語氣不置可否,“你是在跟我談條件嗎?”

李文棟聞言,剛站起的身體又有了跪拜的衝動,不過他還沒有昏頭,弓著身,恭恭敬敬地回答:“小臣不敢。”

“行了,我知道了。”沈雲綰髮現這李文棟也不是一無是處,這見風使舵的本事可不是誰都有的。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了一聲哭嚎。

賓客們有的慘叫,有的痛哭,更有甚者破口大罵,竟然又一窩蜂地去而復返。

文思九挑了挑眉,但見太子妃一副不動如山的姿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恐怕太子妃早就留了後手,真是讓人不敢小覷啊。

“怪不得這麼容易放我們走,原來在外頭埋伏了弓箭手!擒賊先擒王,我們先把這女子拿下,再利用她衝出去!”一個粗嘎的聲音嚷嚷道。

沈雲綰淺淺地彎了下櫻唇,唇角的弧度幾不可見。

“翠屏!”

“是,主子。”翠屏上前一步,一雙眼睛從亂哄哄的人群中掃過,目光銳利如劍。

“奉陛下之命,捉拿混入京城的北蠻刺客,爾等膽敢阻攔,便是窩藏北蠻刺客的同夥,按律滿門抄斬!”

翠屏說完,亮出手裡的令牌。

只見純金打造的令牌上,“如朕親臨”的四字楷書異常醒目。

“本官神策軍統領文思九,奉旨捉拿北蠻刺客,阻攔者,殺無赦!”

既然太子妃亮明瞭身份,文思九大手一揮,更多的神策軍衝了進來。

這副陣仗終於讓亂哄哄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剎那間,大堂內靜得落針可聞。

翠屏在一眾賓客的目光上掃過,忽略了紅袖閣的婢女,指著其中一個賓客道:“你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什、什麼?”

被點名的賓客直接嚇傻了。

翠屏面無表情地重複:“怪不得這麼容易放我們走,原來在外頭埋伏了弓箭手!擒賊先擒王,我們先把這女子拿下,再利用她衝出去!”

“你,完完整整地說一遍。”

見狀,文思九的眼底閃過了一道暗芒。太子妃身邊的婢女還真是聰明,不僅聰明,還記憶力超群。

此等人才,若是能挖來神策軍就好了。

文思九越想越覺得可惜。

被翠屏點名的客人是個三十幾歲的富商,還沒有遇到這麼奇怪的要求。

他張了張嘴,附近的神策軍“刷”地抽出了長刀,面對死亡的威脅。

他顫顫巍巍地把話重複了一遍。

“下一個。”

翠屏話音剛落,接著便被二樓傳出來的動靜打斷了。

宋阡陌衝出房間,連走下樓梯的耐心都沒有,直接運起輕功,從二樓飛身而下。

他瀟灑的身影引得賓客之中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歎。

“主子,找到了,人沒事。”

“帶路。”

沈雲綰把這裡留給了翠屏,跟著宋阡陌上了二樓。

剛走到門口,屋裡便傳來了一陣膩人的脂粉香。

沈雲綰難以忍耐地皺了下鼻子,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才走進了房裡。

只見晉陽公主靠在一把椅子上頭,臉色蒼白如紙,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沈雲綰連忙摘下冪籬,隨手交給宋阡陌,快步來到晉陽公主的身畔,柔聲道:“晉陽,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看到熟悉的人,聽到熟悉的聲音,還有目光裡的那抹疼惜,晉陽公主呆滯的目光動了動,一把撲到沈雲綰懷裡,接著痛哭出聲。

“皇嫂,我好怕……”

“不怕,不怕,晉陽,都過去了,你現在安全了。”

沈雲綰用一隻手臂摟住晉陽公主,另一隻手臂在晉陽公主的後背上安撫地輕拍著。

“都怪我來晚了……”

“不,皇嫂,你沒有來晚……”

晉陽公主泣不成聲。

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輛行駛的馬車上頭,看守的兩個男人目光淫邪,其中一個還用手在她臉蛋上摸了一把……那人就連指甲縫都是黑的。

那一瞬間,晉陽公主想到了死,一個被賊人擄走的公主,失去了貞潔,為了皇室體面,要麼自盡,要麼隱姓埋名,可晉陽公主如何甘心!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只是參加了一場宴會,為什麼要讓她遭遇這些?!

晉陽公主的心中充滿了怨恨,怨恨蕭君澤夫妻,怨恨擄走她的賊人,怨恨讓她必須出席滿月宴的蕭君衍!

在賊人摘下手帕的那一刻,晉陽公主立刻表明了身份,卻換來了這些賊人的一聲嗤笑。

他們竟然要把自己賣到妓院,企圖換上一大筆財產逃出京城,那一刻,晉陽公主絕望了……

可是晉陽公主沒有想到,天無絕人之路。

自己被帶到密室以後,那些賊人不知怎的,又抓著她要逃跑,接著,宋阡陌從天而降。

對,那人說他叫宋阡陌,是太子府的人!

晉陽公主想到這裡,抬起一雙哭腫的眼睛,目光裡充滿了感激,斷斷續續地道:“皇嫂,是你救了我,若是沒有你,我……我就毀了……”

“什麼叫毀了?”

沈雲綰皺起眉,抬手撫摸著晉陽公主的髮絲,看著晉陽公主的眼神帶著疼愛,還有一絲責備,卻是那麼的溫暖和明亮,彷彿可以驅散一切的寒冷和陰霾。

“你是父皇的掌上明珠,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你沒有做錯任何事,該死的,是那些心懷不軌的小人,是那些做錯事的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錯的都不是你,晉陽,皇嫂這麼跟你說,你明白嗎?”

晉陽公主渾身一震,眼中波光顫動,有什麼破碎了,又被重新塑造。

她緊緊咬住唇瓣,臉色雖然蒼白,目光裡卻多了一抹堅毅:“皇嫂,你說得對,該死的是幕後之人。本宮一定要把此人千刀萬剮,方解心頭之恨!”

“這才對。”看著剛才如同瑟瑟發抖的幼獸一般的晉陽公主,沈雲綰真怕她會經此打擊後性情大變,幸好,幸好!

只要心頭的這股火苗重新燒起來,就說明這件事帶給晉陽公主的陰影已經降到最低了。

“我安排人先送你回去,這裡還有些事需要我親自掃尾。”沈雲綰柔聲道。

“皇嫂,我不回去。”

晉陽公主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的眼睛浮上憤恨的光芒。

“我要親自看,設局的人是誰!”

“晉陽,別讓父皇擔心,父皇和皇祖母一直在等你的訊息。”沈雲綰溫言勸阻。

雖然自己剛剛抽空給晉陽把過脈,確認她沒有什麼大事,但畢竟遭逢大難,還是儘早回到熟悉的寢殿,喝了安神湯,好好睡一覺,更利於恢復。

然而,晉陽公主任性道:“嫂嫂,我不要,你讓人稟告父皇和皇祖母一聲,我要留下來。”

沈雲綰嘆了口氣。

晉陽恢復得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但幕後指使不一定在紅袖閣,可能只是合謀者,或者小嘍囉。這樣,你也要留下嗎?”

“皇嫂,是不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沈雲綰的一再婉拒讓晉陽公主回過神來。

她不是笨,而是情緒大起大落之後,沒有留意到沈雲綰的態度。

“那倒不是,你怎麼會是麻煩?你是太子殿下和本宮的皇妹。”

從晉陽公主出事到現在,沈雲綰從來沒有把晉陽公主當成一個麻煩來看待。

“我想讓你儘早回宮,是想把這件事的餘波降到最小程度,你在宸郡王府的滿月宴上吃醉了酒,便直接回宮了,你明白嗎……”

“我知道皇嫂一心為我著想,我很感動。但是皇嫂,我在宴會上消失了那麼久,今天參加滿月宴的女眷們不是傻子,總能猜到一些真相。”

“不過,我不怕……”

晉陽公主彎起唇,露出一抹譏誚的弧度。

“就像皇嫂說的,我貴為公主殿下,是父皇的掌上明珠,難道還有人敢當面質問我嗎?頂多是在背後偷偷議論。既然是在背後說些不三不四的言語,我又聽不到。”

最後,晉陽公主竟然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容。

沈雲綰也跟著微笑起來。

既然晉陽不在乎事後的餘波,自己又何必瞻前顧後,當然是要讓她高興了。

“宋大人,給晉陽找一頂冪籬過來。我帶你審案。”

“謝謝皇嫂!”晉陽公主露出一朵明媚的笑容,讓她蒼白的臉色多了一絲紅潤。

……

今夜在紅袖閣的客人一共有四十三個,這也幸虧紅袖閣收費極高,一晚上花費不菲,否則,就憑紅袖閣的招牌,客人絕對比這還要多。

沈雲綰和晉陽公主相攜著下樓時,翠屏已經將賓客審問了過半。

“人還沒有找到嗎?”

沈雲綰想不到這個帶頭鬧事的人這麼能藏。

難道這人真就這麼幸運?藏在另外的半數賓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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