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非分之想
楊家若是被迫返回原籍，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但是整個書房裡頭，沒有一人敢給楊家求情。
“太子殿下，屬下已經蒐集了楊家的部分罪證，若是無法平息陛下之怒，就只能獻祭楊家了。”
宋阡陌的眼睛裡含著戾氣。
“宋阡陌，承恩公剛走，你就斬盡殺絕，也太狠了。”
宋阡陌眯了眯眼。
他微垂著目光，看似恭敬，言語卻很刻薄：“太子殿下差點被楊家害死，方大人，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
方琦聽了一陣心梗。
“我效忠的自然是太子殿下。”
“哦，那你就不必為承恩公府哭喪了，也不嫌晦氣。”
宋阡陌露出一抹惡意的笑容。
“你！”面對宋阡陌的挑釁，方琦漲紅了臉，剛要反唇相譏，卻被盧晗之一聲斷喝所打斷。
“閉嘴，在太子殿下面前休得放肆。”
“諸位若是無事，散了吧。”蕭夜珩抬了抬手，無視眾人的爭吵，率先走出了書房。
見狀，塗山先生慢悠悠地站起身：“老朽不比年輕人，熬不住了，先走一步。”
盧晗之和宋阡陌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後地出了書房。
然而，走到前院的一處假山前，兩個人並沒有分道揚鑣。
月色下，盧晗之面色冷硬，抿起的嘴唇讓他的下頜線顯得異常凌厲。
“衛氏自盡，承恩公自戕，很有可能是衝著太子妃來的，有人渾水摸魚，想要取而代之。”
“大人，我看太子殿下不打算對楊家下狠手，要不要我們……”宋阡陌的眼睛裡殺機隱現。
“楊家不足為懼，雲家才是心腹大患。”
盧晗之的薄唇彎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雲家既然心存妄想，此次便殺雞儆猴。你派人蹲守在離京兩百里的郊外，那是前往弘農的必經之路……”
“大人的意思是……”宋阡陌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楊家的其他人可以放過，楊家二房必須死。”
二房，那不就是雲崢的姑母這一房嗎。
宋阡陌心領神會。
等到盧晗之走遠後，他這才繞出了假山。
……
蕭夜珩回到主院，沈雲綰睡得正熟，白裡透紅的臉蛋貼在大紅色鴛鴦戲水的長枕上，如同霞映晨曦，透出勃勃生機。
蕭夜珩的心頭泛起了一股柔情，沒有捨得打擾她，而是輕輕合攏了幔帳。
“殿下。”
一道聲音突兀地在屋子裡響起。
“盧晗之打算對楊家動手。”
盧晗之一定不知道，以蕭夜珩如今的掌控力，這座府邸的一草一木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若是盧晗之做得不乾淨，你親自善後。”
就在不久前，蕭夜珩剛收到訊息，楚明軒因為在任上做出了政績，晉升為弘農郡的主官。他一直對楚明軒曾經和妻子之間的婚約耿耿於懷，這次正好一箭雙鵰。
這些煩心事就沒有必要讓綰綰知道了。
沈雲綰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因為心情不錯，便叫上了翠屏一起去花園走走。
兩人剛來到蘭園，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泠泠的琴音。
琴音剛好接近尾聲，沈雲綰駐足聆聽了一會兒，只聽一道清澈的嗓音響起。
“雲崢獻醜，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哪裡，雲大人琴藝高超，令孤耳清目明。”
“太子殿下過獎了，舍妹的琴藝遠在微臣之上。”
雲崢提起妹妹，嚴肅的目光有了一絲柔軟。
沈雲綰雖然看不清兩個人的神情，但卻將兩個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
好端端的，在一個外男面前提起自己的妹妹，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翠屏皺起眉，目光看向沈雲綰。
自從她接手情報處後，朝中所有的官員名單都已經牢牢印刻在她的腦海裡。
姓雲，難道是已經辭官的太子少傅雲振光的嫡孫。
“太子妃……”翠屏開口。
沈雲綰豎起食指，在紅唇上輕點了一下。
“稍安勿躁。”
沈雲綰用眼神說道。
雲崢是背對著沈雲綰的方向，蕭夜珩則不然。
因此，沈雲綰一出現，蕭夜珩便發現了她的身影。
看她遙遙地站在花叢深處，手裡握著一把冰綃團扇，好整以暇地注視著這邊，蕭夜珩的墨眸閃過了一道無奈的笑意。
不想，雲崢卻會錯了意思，以為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對妹妹生出了幾分興趣。
他強按下心頭的激動之情，再接再厲道：“太子殿下，舍妹不僅琴彈得好，而且一手女紅也極為出眾，性情也很賢淑……”
翠屏的眼底浮上了一抹顯而易見的怒氣。
雲家也太不把太子妃放在眼裡了。
“太子妃……”
翠屏話音剛落，便見太子妃娘娘裙襬微動，從花叢深處翩躚而去。
“殿下，我怎不知，今日有冰人登門。只是這官媒多數為上了年紀的婦人，何時優官員兼任了。”
一道甜美、空靈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隱含著戲謔之意。
雲崢悚然一驚，下意識地往身後望去，剎那間，目光閃過一抹怔然。
此刻那女子沐浴著晨光而來，雪膚花貌，雲環霧繞，猶如凌波仙子。
原來這位就是以美貌而名動京城的太子妃娘娘，果然姿色不凡。
翠屏察覺到了雲崢的窺視，不高興地咳嗽了一聲，雲崢立刻觸電似的收回了目光。
“太子妃，這位是金科榜眼、雲少傅之孫——雲崢雲大人。”蕭夜珩走出涼亭，親自出來迎接。
“雲大人如此年輕就能高中榜眼，真是一表人才、年輕有為。”沈雲綰淺淺一笑。
見狀，蕭夜珩的墨眸劃過了一道暗芒。
雲崢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妻子一笑。
蕭夜珩不著痕跡地捏了一下沈雲綰的柔荑，終於成功地讓沈雲綰的注意力落回了他身上。
“這裡風大，小心著涼，我讓人送你回去。”
蕭夜珩語氣柔和，幾近誘哄的姿態。
沈雲綰卻挑了挑黛眉，似笑非笑道：“如今已經入夏，陽光明媚，哪有半分寒意。殿下，難道你和雲大人之間的談話有我不能聽的嗎？”
雲崢不著痕跡地皺起眉。
太子妃娘娘也太放肆了，連太子殿下的外務也要插手。
沈雲綰眼底的餘光瞥過，恰好看到了雲崢對自己的不滿，嘴角的笑容添了一絲冷意。
她剛要抽回手，下一刻便被男人從她指間擦過，緊緊攥住，讓她動彈不得。
沈雲綰也有了幾分脾氣。
她冷哼了一聲：“殿下不是說這裡風大嗎？如今又是做什麼？”
雲崢為表恭敬，連頭都不敢抬，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並沒有看到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之間的小動作。
“我的每一件事你都能知道，我曾經對你承諾過，彼此之間毫無保留。”
蕭夜珩語氣鄭重，神色充滿了認真。
沈雲綰這才覺得心氣順了一些。
她彎起唇：“既然殿下說毫無保留，那我就直說了。雲大人在殿下面前一直提到他的妹妹，殿下難道不清楚雲大人的用意？”
聞言，雲崢瞳孔一縮，幾乎是屏息凝神地等著太子殿下的回答。
然而，雲崢註定要失望了。
“孤請太子妃寬心，孤的心裡只能裝下太子妃一人。”
看著沈雲綰的俏臉上生出的紅暈，蕭夜珩加深了嘴角的笑容，一雙墨眸盈滿了寵溺，竟是不管雲崢就在一旁，柔聲道，“太子妃還不清楚嗎？孤早就是你的裙下之臣。”
沈雲綰怎麼也沒料到蕭夜珩竟然把兩個人的閨房情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光天化日，蕭夜珩是不是瘋了。
沈雲綰輕咬了一下櫻唇，才勉強壓下臉頰上的紅意，但羞紅的耳垂卻出賣了她。
蕭夜珩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捏捏她如白玉般瑩潤的耳垂，但是想到還有外人在場，只能中途拐了道彎，落在她的秀髮間，幫她扶了扶髮間的鳳釵。
只是，蕭夜珩的墨眸裡卻充滿了遺憾之色。
“殿下，你就不怕傳出懼內的名聲嗎？”
沈雲綰意有所指地掃了雲崢一眼，居高臨下的目光猶如被百鳥簇擁著的鳳凰。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微臣不敢。”
雲崢抬起頭，連忙給自己辯解，恰好迎上了太子妃隱含睥睨的目光，眼睛不由僵了僵。
“雲大人都敢將自家妹子繞過本宮引薦給太子了，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沈雲綰似乎站得累了，一隻手提起裙襬，走到涼亭之中，坐在蕭夜珩方才坐著的石凳上。
見狀，翠屏眼疾手快地墊上了一層軟墊，隨即便無聲地退下，只因為太子殿下已經站到了太子妃的身後，將她半環在臂彎中，一副全心守護的姿態。
太子殿下高大、挺拔，太子妃身姿纖細，如嬌花般輕盈，形成了一幅極其養眼的畫面。
雲崢卻無心欣賞。
這位太子妃娘娘言行無忌，絲毫不留餘地！
雲崢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緊了。
“回稟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身為儲君，若是隻有一位正妃，豈不是讓人恥笑。”
“恥笑？”
沈雲綰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你身為朝廷官員，不想著為國盡忠，為百姓謀福祉，只想靠著攀附皇家來一步登天，這才會讓人恥笑。”
“太子殿下雄才大略，上至朝廷官員，下至布衣百姓，無不交口稱譽，頌聲載道。難道在你眼裡，太子殿下的賢德還需要廣納姬妾來證明嗎？真是荒謬至極。”
“你熟讀聖賢書，卻如此愚昧，料想你妹妹也不是什麼淑媛，真讓她接近太子殿下，豈不是讓明月落入溝渠之中，本宮只怕日日夜夜都要痛徹心扉。”
沈雲綰看著雲崢變幻不定卻又敢怒不敢言的臉色，勾起唇，柔和的語氣如春風拂過，話裡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
“雲大人，凡是敢打太子殿下主意的，本宮倒要看看，她們的命能撐上幾天。”
雲崢聽得心驚肉跳。
他抬起眼，目光微顫，卻見太子妃美如天女的面龐上露出了一抹嫌惡之色。
“翠屏，本宮不喜歡這座涼亭，讓人拆了吧。”
說完，她返身朝著太子殿下嫣然一笑，眼波流轉，彷彿一園春光都匯聚在了那雙明眸裡，靈動而又魅惑，落在雲崢眼裡，簡直是妲己再生。
“殿下，我對您情深一片，不惜手染鮮血，殿下感不感動？”
蕭夜珩看著那雙嫵媚至極的明眸裡一閃而過的促狹，忍不住抬起手，捏了下她的鼻尖。
“太子妃的深情孤無以為報，只能用生生世世來還。”
沈雲綰露出滿意的笑容，也不計較蕭夜珩竟敢捏自己的鼻子了。
蕭夜珩語氣淡漠：“來人，太子妃既然不喜歡這座涼亭，孤明天不想再看到它。”
若說雲崢一開始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太子殿下聽了太子妃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將她狠狠斥責一番，如今卻是心如死灰，再無僥倖。
“孤的內幃一應由太子妃打理，無需雲大人操心。另外，幫孤轉告少傅，讓少傅多注意身體，孤一切安好，無需掛懷。”
雲崢臉色難看。
他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微臣一定會將太子殿下的話帶到。”
蕭夜珩頷了頷首：“我送你回去。”
垂首時，墨眸冷色盡褪，目光所觸，比暖陽還要溫柔。
沈雲綰彎起唇：“今個兒天氣好，想隨便逛逛，倒不急著回去。”
“那我陪你。”蕭夜珩對雲崢的琴聲並不感興趣，不過是為了做給外人看，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但云崢非要自取其辱，蕭夜珩自然不會留情。
“對了。”
沈雲綰還沒有走遠，突然停下了步伐。
“曲有誤，周郎顧，雲大人的琴聲倒是不錯。”
雲崢愕然，仔細回想，發現自己的確彈錯了一個音階，他是為了在太子殿下的面前炫技才會選了一首早已失傳的琴譜，沒想到，僅有的一個失誤就被太子妃抓到了。
雲崢的眼底浮上一抹陰翳，轉而化為了一抹濃濃的自嘲。自己倒是忘了，太子妃沈氏出自書香世家，想必對琴棋書畫都很精通。
還真是心機深沉！
……
“這個雲崢真是不知所謂，以為他的妹妹是天仙嗎？敝帚自珍，可笑至極。你若真納了她，吃虧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蕭夜珩的男色可是自己印證過的當世第一。
雲家女就算再美貌，還能美過蕭夜珩嗎？
沈雲綰的眉目間流露出濃濃的不悅。
蕭夜珩被她這副氣鼓鼓的樣子逗笑了，忍俊不禁道：“綰綰說得對，我的男色就只能便宜綰綰，怎麼能讓其他女子佔我便宜。”
沈雲綰卻輕哼了一聲。
她抬起手，食指戳著男人的胸膛。
“話倒是說得好聽，我若不來，誰知道你會不會答應雲家。畢竟，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沈雲綰的明眸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
她微垂著目光，一張嬌顏染上了一絲落寞，竟是透出了一股自憐之意。
“綰綰，雲家這是非分之想，就算你不出現，我也絕不姑息。”蕭夜珩的墨眸浮上了一絲凜冽。
原本念著曾經的師徒之誼，自己還想給雲崢一個前程，現在看，是自己多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