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宸郡王這副糟心的樣子,內心除了失望之餘,更多的還是痛心。

雖然失望兒子的不爭氣,但愛子之情還是佔了上風:“二郎,朕答應你。”

宸郡王如同在沙漠裡迷路了很久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

他渙散的眼眸爆發出巨大的光亮,一臉驚喜地撲到皇帝身邊,拽住皇帝的胳膊。

“父皇,你沒有騙我?你答應讓我娶婉竹?”

宸郡王雖然看著瘦骨伶仃,手勁卻大得嚇人。

皇帝皺起眉。

錢有福見狀,忍著疼痛上前,小心翼翼地勸道:“郡王爺,您把陛下弄疼了。”

“狗奴才,要你多事!父皇都沒說話呢!”

宸郡王又變得歇斯底里。

他目光懷疑地盯著皇帝:“父皇,難道你是在騙我?”

“郡王爺,陛下一言九鼎,您就放心吧。”錢有福露出十分勉強的笑容。

宸郡王這才乖乖鬆開手。

錢有福瞅準機會,連忙來到宸郡王身前,將他和皇帝暗中隔開,嘴裡卻說道:“郡王爺,奴才幫您整理一下衣衫……”

宸郡王得到了皇帝的承諾,終於安靜了下來,張開雙臂,由著錢有福幫他把衣襟合攏,接著給他正了正頭上的發冠。

“好了,郡王爺,您身上還有傷呢,還是坐下說話吧。”錢有福退到一邊,後心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

他剛才一直提心吊膽,就怕宸郡王突然暴起,自己這身板,可經不起他第二下。

宸郡王許是鬧騰得累了,後退幾步,癱倒在了椅子上,蒼白的俊顏上露出一抹痴痴的笑容。

“父皇,您打算什麼時候給我和婉竹妹妹賜婚?”

皇帝沒有回答宸郡王,而是暗中瞥了一眼沈雲綰。

接收到皇帝的眼神,沈雲綰緩步走到了宸郡王面前:“二弟,麻煩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看看身上的傷。”

“二弟?”宸郡王挑了挑眉,又變成了一隻刺蝟,“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都是你跟蕭夜珩害的!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二弟,父皇就在旁邊盯著,我還能給你下毒嗎?夫君怎麼說也是你的兄長,你不叫我嫂子就罷了,難道……”

“少假惺惺了!”蕭君澤冷笑著打斷了沈雲綰的話。

“別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巴不得我死了,好給蕭夜珩騰位置……”

蕭君澤說著目光一轉,看向皇帝:“父皇,您要是真的疼兒臣,就殺了這個妖女!”

皇帝深深地皺起眉。

“二郎,沈氏是你大嫂,你不要再胡鬧了。”

聞言,蕭君澤的臉上露出濃濃的失望。

他一臉被背叛的痛苦:“父皇,在你心裡,我是不是成了棄子,你要把皇位留給蕭夜珩?”

蕭君澤的這句話激怒了皇帝。

“朕還沒有死,你就打上了龍椅的主意,朕就是太寵愛你了,才讓你一錯再錯!”

皇帝耐心告罄,他慈父的那一面完全消失,一雙充滿威嚴的眼睛流露出冷酷。

“既然你眼裡沒有我這個父皇,我就當作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

說完,拂了拂衣袖,打算甩身離去。

“陛下、陛下……”

一道溫柔婉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只見陳才人衝進了內室。

她穿著一襲素衣,發上只插著一支白玉簪子,鬢邊簪著一朵海棠花,整個人不施脂粉,有著雨打梨花的清麗,與沈雲綰初見時,那個高高在上、明豔動人的寵妃判若兩人。

“陛下,澤兒就是心裡不舒坦,陛下,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原諒澤兒。臣妾求您了。”

陳才人撲倒在皇帝的身下,哭得泣不成聲。

皇帝看著陳才人梨花帶雨的神情,心中一痛,連忙將她攙扶起來。

“雪柔,二郎的性子越來越壞,朕不能再繼續縱容他了……”

“陛下,臣妾如今就只有這一個兒子了!陛下!您若是不管澤兒,就是在剜臣妾的心肝!陛下,您是要痛煞臣妾啊!”

陳才人聲聲泣血。

皇帝心中柔腸百轉,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雪柔,你起來,朕答應你。”

“陛下,是我又讓陛下為難了。”

陳才人站起身,撲到皇帝懷裡,一副全心依賴的模樣:“陛下,臣妾一身皆託於陛下,您就是臣妾頭頂上的天,若是哪一天,您不要臣妾、不要澤兒了,臣妻生不如死……”

“雪柔,不要說這種話,朕怎麼可能忍心棄你於不顧……”皇帝柔聲哄著。

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人在這裡上演兒女情長,沈雲綰肉麻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自覺這裡已經不需要自己了,屈膝一禮,悄悄退出了內室。

有眼色的人不止沈雲綰一個,錢有福後腳便跟了出來,朝著沈雲綰躬身一禮。

“謹王妃,今日辛苦您走這一趟,不過……陛下一會兒也用不上您了。”

沈婉竹對宸郡王有沒有使出下作的手段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陳才人不容許兒子有半分閃失。

對陛下來說,一個沈婉竹,只要能哄得宸郡王開心,讓陳才人跟著開心,不管沈婉竹是不是有夫之婦,這都不重要!

“錢公公,那本宮便先行回府了。”

沈雲綰淡淡道。

“謹王妃慢走。”

沈雲綰沒有走宸郡王府的正門,而是讓車伕去側門接應。

沒想到,馬車剛走出衚衕,便與一輛烏蓬馬車擦身而過。

沈雲綰命令車伕停下,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跳下馬車,不由挑了挑眉。

這是要毛遂自薦?

不過,明顯打錯算盤了。

沈雲綰的唇邊浮上一絲諷刺的笑容,命令車伕重新趕路。

回到公主府,沈雲綰剛一踏入花廳,眼簾內便映出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

沈雲綰挑了挑眉。

“誰讓你進來的?”

“府外有侍衛攔著,我迫不得已,便翻牆進來了。”蕭夜珩抿了抿薄唇,一雙墨眸流露出愧疚。

“綰綰,我奉父皇之命,明日起,便要秘密前往江南,今天是來跟你辭行的。”

沈雲綰聞言咬了咬唇,旋即便鬆開了。

她淡淡說道:“既然是父皇的命令,自當遵從。行李和人手都準備好了嗎?”

“我會帶著盧晗之和孟池一同前往,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蕭夜珩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我不在京中的這些時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儘量不要入宮,便是皇祖母召見,也想法子拒了。”

蕭夜珩柔聲道,一雙看著沈雲綰的墨眸溢滿了深情,像是要把她的身影鐫刻在心中。

看來太后搞的這一出已經讓蕭夜珩對她心生芥蒂,對於蕭夜珩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邊,讓沈雲綰的心間寬慰了許多。

她眼裡的冷意冰消雪融,一張俏臉猶如春花解凍,露出一抹溫柔、甜美的笑容。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倒是你,此行危機重重,一定要萬事小心。”

“綰綰,你肯原諒我了嗎?”

蕭夜珩的心中難掩忐忑。昨晚他在公主府外吹了一夜的洞簫,明明只有一牆之隔,他卻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咫尺天涯!

蕭夜珩發現,他根本無法承受失去沈雲綰的痛苦。

前二十年,他一直為大魏活著,接下來的日子,他只想為自己而活,保護他最想保護的人。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沈雲綰輕咬了一下唇瓣,她氣自己被蕭夜珩的美色所蠱惑,動了凡心,變成了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雖然沈雲綰沒有言明,蕭夜珩卻讀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一雙墨眸有著深深的動容。

比起綰綰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她放棄的東西,自己的承諾太輕了。

“綰綰,抱歉。”心中千言萬語,只能轉化成一句輕如鴻毛的道歉。

蕭夜珩垂下墨眸,一張白皙的俊顏蒙上了淡淡的陰悒,彷彿皎月被烏雲遮住,讓這塵世間都為之暗淡。

沈雲綰緩緩走到了蕭夜珩身邊,伸出雙臂,抱住了男人精瘦卻有力的勁腰。

沈雲綰將自己的面頰貼在了蕭夜珩的胸膛上,聽著他胸腔內過快的心跳,感受著他胸口的滾燙,溫柔的低語:“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妻子和母親,如何選擇,似乎從古至今就是男人們的一道難題。

因為先皇后早逝,太后娘娘在蕭夜珩的心中堪比母親一樣的位置,沈雲綰很欣慰,自己不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蕭夜珩,你願意為了我,背棄太后的養育之恩,我很開心,但也感到難過,因為我知道,你心裡一定不好受……”

“綰綰,你說得不對。我永遠不會拿你做選擇,就算一百次、一千次,我的心都會堅定地投效你。”

蕭夜珩垂下目光,一雙深邃的墨眸望進了沈雲綰的眼睛裡。

他眼裡的神采如同暖陽一般溫煦,但是盯得久了,就會被他如同驕陽一般耀眼的光芒灼痛了雙眼。

“我是你的裙下之臣,永遠都是。”

蕭夜珩的聲音如同夜風送來的低語,帶著讓人不飲自醉的熏熏然。

沈雲綰白嫩的耳尖被燙紅了,晶瑩、玉白的色澤,如同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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