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回到公主府,洗去了一天的風塵,託著腮,半靠在榻上休息。

紫竹坐在一旁不敢打擾,拿著手裡的美人捶,力道適中地幫沈雲綰捶著腿。

翠屏從外面走了進來,見狀不由放輕了腳步。

她朝著紫竹暗中遞了一個眼神。

沈雲綰睜開眼,一眼便看到了兩個人的眉眼官司,不由挑了挑眉。

“什麼事?”

翠屏沒料到自己已經足夠小心了,仍是被沈雲綰髮現了,囁嚅著說道:“王妃,王爺在公主府外面,奴婢自作主張,讓侍衛攔下了。”

“奴婢知錯,請王妃責罰。”

翠屏咬了咬唇,跪在地上請罪。

“起來吧,我還當是什麼大事。”

沈雲綰抬起眼簾。

“去告訴蕭夜珩,我今天累著了,已經睡下了,讓他改日再過來。”

“是,王妃。”翠屏鬆了口氣,快步走出了屋子。

見狀,紫竹手裡的美人捶又開始有節奏地敲擊著。

沈雲綰彎了彎唇:“把這勞什子放下,你也下去休息吧。”

“王妃,奴婢一點也不累。”

紫竹聽話地放下了美人捶,但卻沒有離開屋子,而是偷覷著沈雲綰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妃打算在公主府住幾天?”

“怎麼,你想偷懶?怕我監督你背醫書?”

沈雲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王妃,奴婢巴不得您能隨時指點奴婢呢。可是王妃日理萬機,奴婢哪敢佔用王妃全部的時間啊……”

紫竹發現王妃的心情還可以,心底一寬,露出一副笑臉,跟沈雲綰賣乖。

“你這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可是說的話,卻讓我一個字都不信。”

沈雲綰輕哼了一聲。

“待會兒我檢查你的功課,若是答不上來,晚飯和明天的早飯都不必吃了。”

沈雲綰說完,只見翠屏去而復返,臉上露出了幾分難色。

“王妃,王爺不肯離開。”

“他愛罰站,就讓他站著好了。”

沈雲綰倒不是遷怒,太后做出的決定與蕭夜珩有什麼關係?

但沈雲綰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若是讓太后以為自己柔善可欺,走了一個鄭竹萱,下次還會有張竹萱、李竹萱……

“王妃,您真的一點也不心疼王爺嗎?”翠屏就怕王妃一會兒心軟了,才會不放心地詢問。

“心疼男人會變得不幸。”

沈雲綰彎起唇。

“不必試探我,你們也早點休息。”

將翠屏和紫竹都打發了出去,沈雲綰走到了窗邊,望向天邊的一輪明月,心思也跟著飛遠了。

這些日子,她能夠感受到,自己跟身上的空間之間的感應越來越少了。

也許有一天,她會跟自己的空間徹底斷掉了聯絡。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發現體內的靈力消失得一乾二淨,自己驚怒交加,只想找到重新修煉的方法,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

是什麼時候,自己開始改變了初衷呢?

沈雲綰抬起手臂,讓九天玄雷的力量在兩條手臂間遊走……

突然間,天上多了許多雲團,烏壓壓的一片,將月亮的光芒全部遮住了……

沈雲綰連忙停下了動作,等著烏雲散去,天邊的明月重新露出了皎潔的光芒。

留在大魏,雖然有蕭夜珩在,但爭鬥沒有一日能夠休止。

今天為了利益聚在一起,明日就會為了利益翻臉……所有的真情,都如裹了蜜糖的砒霜,起初是甜的,後來卻是苦的……

不,也許一開始的真情就是假的。

那麼蕭夜珩呢,會不會有一天,也讓自己失望透頂……

就在沈雲綰出神之際,耳邊傳來了一陣簫聲。

起初,簫聲曠達、幽遠,彷彿從天邊傳來,似是一個孤獨地佇立在天地之間的旅人;漸漸的,簫聲如潺潺江水層層推進,迴旋宛轉,變得纏綿悱惻。

沈雲綰一時間聽得入了神。

就這樣,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沈雲綰不知不覺睡著了。

直到溫暖的光亮在她潔白的玉容上跳躍著,她睜開眼,簫聲還在繼續,竟是吹奏了一夜。

沈雲綰看向屋外,園子裡的芭蕉翠綠欲滴,那是蕭夜珩親手栽種的。

她如燙到了一般,收回了目光。

“王妃,王爺在府外吹了一夜的洞簫。”翠屏知道瞞不住,索性主動說了。

她說完,暗中觀察著王妃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盼著王妃心軟,還是盼著王妃狠心。

“你去告訴他,吵死了。”

沈雲綰蹙起眉尖,覺得蕭夜珩實在惱人。

都說紅顏禍水,蕭夜珩也是如此,讓她好不容易動搖了的心思又重新變得堅定了。

起手無悔。

在蕭夜珩沒有對不起自己之前,自己也不能先放棄他!

“王妃,出大事了。”

紫竹匆匆忙忙地衝進屋裡,氣喘吁吁地說:“聽說宸郡王鬧著要娶沈婉竹,陛下不肯答應,宸郡王竟然抹了脖子,如果不是侍衛阻止得快,恐怕陛下就要給宸郡王收屍了。”

紫竹心裡頭一陣唏噓。

這沈婉竹還真是一個有手段的,這才多久,她就成事了!

宸郡王現在六親不認,卻偏偏對沈婉竹死心塌地,陛下雖然惱怒不已,可總不能看著最寵愛的兒子去死。何況,就算陛下狠得下心,陳才人也不能答應啊!

“王妃,陛下召見,讓您馬上入宮。”

青羽跑進來稟告,在她身後,跟著的太監不是別人,是一直以來的熟面孔錢有福。

“錢公公稍等,本宮去換身衣服。”

“謹王妃快去吧。”錢有福聞言側過身體,等到謹王妃走進了屏風後,這才轉過身。

沈雲綰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換好了衣服,跟著錢有福入了宮。

到了太極殿內,只見皇帝臉上陰雲密佈,看到沈雲綰進來,仍是怒火難抑。

“宸郡王府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回稟父皇,兒媳還沒有收到訊息,是不是二弟出事了?”

沈雲綰明知故問。

“錢有福,你把情況跟謹王妃說一遍。”

皇帝實在沒臉開口。

好好的兒子,卻為了一個婦人要死要活的,還是有夫之婦,成何體統?!

錢有福縮了縮脖子,壓低聲音,一臉苦相地跟沈雲綰複述了一遍,又補充了一些紫竹不知道的細節。

“謹王妃,以前咱們郡王爺一次也沒有唸叨過沈婉竹,會不會是沈婉竹使了什麼手段?”

沈雲綰知道錢有福的話正是皇帝想問的。

她福身一禮:“回稟父皇,要麼回事,還得兒媳見過了宸郡王才能知道。”

這大夫都講究望聞問切,沈雲綰人都沒有見著,又怎麼會輕易下斷言?

“去宸郡王府。”

皇帝命令。

沈雲綰目光裡的詫異一閃而逝。

看來宸郡王真是皇帝的心肝寶貝,為了這個兒子,皇帝都要親自出宮去探望了。

沈雲綰剛到太極殿沒有多久,就又跟著皇帝馬不停蹄地趕往宸郡王府。

紫竹掀起簾子,探了探頭,小心、謹慎地看了一眼前頭的龍輦,立刻收回了視線。

“王妃,您說陛下會不會懷疑您?”

“呵。”

沈雲綰輕笑了一聲。

“你說什麼傻話呢?我跟宸郡王沒有過任何接觸,難道還能夠給他隔空下藥嗎?何況,上次沈婉竹來公主府,可沒有任何人知情。”

“你呀,把心放回肚子裡吧。陛下會找我,不是試探,而是病急亂投醫。”

沈雲綰說著,唇畔露出了一朵諷刺的笑容。

“陛下這是為了兒子亂了心神了。”

“王妃,陛下也太偏心了,當初王爺身中劇毒,命不久矣,陛下連出宮看一眼都不曾。”

紫竹咬了咬唇,為蕭夜珩鳴不平。

“愛屋及烏,同樣的,恨屋及烏。”

沈雲綰的眼底一片漠然。有了後孃就有後爹,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自己都見得多了。

馬車一路疾行,到了宸郡王府,看到陛下親臨,宸郡王府的侍衛無需吩咐,連忙開啟王府的大門,跪在地上,等著龍輦過去。

沈雲綰跟在皇帝后面,一路來到了宸郡王府的正院,看到宸郡王之後,沈雲綰的臉上流露出驚詫的神情。

自從蕭君澤被禁足之後,沈雲綰還是第一次看到蕭君澤,只見對方鬍子拉碴,一張俊美的過分的臉龐像是幾日都沒有洗臉,眼瞼下頭更是一片淤青,人不人,鬼不鬼。

他脖子上用棉布包紮著,傷口還在滲血,身上的衣服也沒有穿戴整齊,胸前敞開了一大片,露出慘白的膚色。

沈雲綰連忙別開了眼睛。

皇帝怒道:“都是死人不成?還不給宸郡王把衣服穿好了?成何體統?!”

錢有福見狀,不等宸郡王府的下人動作,先一步走上前,勸道:“郡王爺,奴才幫您把衣衫整理好。”

“滾開!”然而,宸郡王並不領情,一腳將錢有福踢開。

“父皇,我要娶沈婉竹,你若不答應,就賜死兒臣好了。”

宸郡王說完,屋子裡頓時落針可聞。

所有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喘,烏壓壓地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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