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從藥箱裡取出手套戴上,將手伸進衛夫人的產道。她一下便摸到了嬰孩的小肩膀,因為胎位不正,衛夫人才會生得這麼艱難。

“翠屏,將剪刀和棉布用開水燙了。”

既然胎位不正,那就只能側切。

“衛夫人,一會兒你按照我說的開始用力。”

沈雲綰從翠屏手裡接過剪刀,剪開衛夫人的產道,一隻手從衛夫人的胃部開始往下按壓,另一隻手在衛夫人的身下用力一拽……

衛夫人發出“啊”的一聲尖叫,感覺肚子一空,有什麼從她的身體裡脫離出去了。

“夫人,是個小公子。”衛嬤嬤和產婆欣喜不已,手腳麻利地把嬰孩擦乾淨,趕快用襁褓包裹住。

只有八個月大的孩子弱得跟個小貓一樣,就連啼哭聲都像是“哼哼”一般。

“翠屏,拿針線。”

在所有人都為新生兒的到來感到開心時,只有沈雲綰面色沉靜,有條不紊地吩咐著翠屏。

“王妃,針線,”

翠屏雙手奉上。

沈雲綰接過,對神智模糊的衛夫人柔聲說道:“衛夫人,不要怕,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沈雲綰手裡飛針走線,很快就將衛夫人的傷口縫合好了。

她淨了手,開了一副藥方,交給了衛嬤嬤:“你跑一趟公主府,讓紫竹按方配藥,拿到藥材後,你親自熬藥,不要讓第三個人接觸到湯藥。”

金王府的鄭重其事讓衛嬤嬤的面龐浮上了陰雲,衛嬤嬤忍不住詢問:“敢問王妃,是不是夫人身邊的下人有問題?”

沈雲綰的目光在屋子裡的每一張臉龐上掠過,直言道:“本宮不知道花園裡的貓是不是意外,但是這屋子裡卻藏了麝香。衛嬤嬤騰出手來,還是帶著人仔細搜撿一番吧。”

“麝香?!”

衛嬤嬤咬了咬牙:“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小蹄子生了歹心,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衛嬤嬤眼神狠戾,說完,向沈雲綰道了謝,快步離開了屋子。

屋裡的人都被謹王妃話裡的“麝香”嚇到了,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沈雲綰命令奶孃:“把孩子抱過來。”

從奶孃的手裡接過小小軟軟的身體,沈雲綰走到了床榻前。

“衛夫人,是個健健康康的小公子。雖然個頭小了點,但以後好好調理,本宮保證,他一定會和尋常孩子一樣健壯。”

衛夫人聞言,眼睛一酸,淚水從眼角流下,洇溼了枕畔。

“謹王妃,多謝你救了我和孩子的性命。”

“衛夫人,你還要親眼看著小公子成親生子呢。”

沈雲綰的唇畔展開了一朵笑靨。

“蘭兒,蘭兒,本宮的蘭兒怎麼樣了?”

外頭傳來淮安大長公主飽含著擔憂和焦灼的聲音,緊接著,淮安大長公主便帶著林女官闖進了屋子。

看到沈雲綰,淮安大長公主心頭一鬆,幾步衝到了床榻:“雲綰,心蘭怎麼樣了?”

“姑祖母放心,母子平安,雖然小公子的身體看著虛弱了一些,但是好好調養,一定會茁壯成長的。”

沈雲綰將懷裡的嬰孩往淮安大長公主面前送了送。

淮安大長公主只看了一眼,心神便全都放到了衛夫人的身上。

看著女兒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臉龐沒有半分血色,而是蠟黃、蠟黃的,淮安大長公主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這位剛強了一輩子的天之嬌女一瞬間淚如雨下,握住了衛心蘭的手。

“女兒,你受苦了。”

“母親,多虧了謹王妃,否則,女兒就再也看不到您了。”

或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衛心蘭頗有幾分大徹大悟之感,連身上最後的一絲戾氣都消失了,一雙眼睛溫柔似水,看著淮安大長公主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孺慕。

淮安大長公主心頭一個“咯噔”,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難道女兒這是迴光返照嗎?

謹王妃是為了安慰自己?

淮安大長公主的目光立刻投到了沈雲綰身上,眼神帶著一絲顫抖。

“姑祖母放心吧,衛夫人很好,只要好好調理,出了月子便能夠生龍活虎了。”

沈雲綰一眼便看出了淮安大長公主所想,再一次跟淮安大長公主保證道。

淮安大長公主的一顆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裡。

“雲綰,你表姑這次多虧了你。我收到訊息以後,就怕來到陳家,見到的會是心蘭的最後一面。”

淮安大長公主想到這一路上的心急如焚,連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但她的脆弱只是一時的,很快,又變回了那個剛強、果斷的大長公主殿下。

“花園裡的貓是怎麼回事?這小畜生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是野貓,還是府裡的人養的?”

淮安大長公主目光凌厲,在屋子裡梭巡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衛嬤嬤的身影。

“姑祖母,我讓衛嬤嬤去公主府拿藥去了。方才我一進屋子,便在屋子裡聞到了麝香的味道。”

“我不放心其他人,才會讓衛嬤嬤親自去。”

“麝香?”淮安大長公主的唇畔流露出一抹透著冷酷的笑容。

她看向林女官。

“你帶人給本宮仔仔細細地搜檢,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麝香翻出來。”

“若是有人主動招認便罷了,若是等著本宮查出來,本宮倒要看看,她有幾條命夠折騰!”

淮安大長公主的語氣染上了一絲喋血的意味。

沈雲綰將一眾丫鬟的神情盡收眼底,柔聲道:“姑祖母,當務之急,還是先收拾一個乾淨的房間出來,讓表姑先休息。剩下的,再慢慢查也不遲。”

“你說的有道理,本宮都被氣糊塗了。”

很快,衛夫人便被送到了隔壁的屋子,看著她和孩子一起睡著了,淮安大長公主幫著女兒掖了掖被角,這才走出了房間。

重新回到了方才的產房內,淮安大長公主冷冷道:“陳語堂呢?心蘭掙命似的給他生孩子,這個做爹的卻不見人影,像話嗎?”

“回稟大長公主,今晨宸郡王府似乎出了大事,侯爺一大早便出門了。”

一個面貌平常的小丫頭回答道。

淮安大長公主皺了皺眉:“什麼要緊事能比自己的妻兒還重要?!宸郡王自從被降為郡王后,三不五時就要折騰上一回。陳語堂既然這麼不放心,本宮看,陳語堂乾脆住到宸郡王府好了。”

淮安大長公主的話無人敢接,幾個下人眼觀鼻、鼻觀心,就跟啞巴了一樣,唯恐淮安大長公主的這把火燒到自己的身上來。

屋子裡頭鴉雀無聲,還是林女官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

“殿下,找到了。”

林女官指揮著婢女抱了兩個花盆過來,花盆裡的土全部被翻過,露出兩個紙包,開啟之後,裡頭塞了滿滿的麝香。

“這兩盆花是府裡的花房送來的,還是從外頭買來的?”林女官看著陳家的下人,隨手挑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婢女來回答。

那婢女看起來也就只有十三、四歲。

她被林女官身上的氣勢嚇住了,哆哆嗦嗦地說道:“回稟姑姑,夫人屋子裡的花都是府裡的花房送過來的。管著花房的是一對夫妻,男人叫張大,女人叫張大家的。”

這小丫頭膽子雖小,人倒是機靈,一句話把什麼都給交代了。

“真是個聰明孩子。”林女官讚了小丫頭一句,“你叫什麼?”

“奴婢叫桃紅。”

林女官頷了頷首:“好孩子,只要查出來這屋裡頭的麝香不是你放的,以後的前程少不了你的。”

林女官說完,朝著淮安大長公主屈膝一禮,笑吟吟地道:“殿下,奴婢和這桃紅很是投緣,事情了了,想認她做幹孫女,以後也有一個養老送終的人。”

淮安大長公主很清楚林女官的用意,點了點頭,笑著道:“你這還是第一次跟本宮開口,等行了乾親禮,本宮再賜她一份好姻緣。”

淮安大長公主和林女官的話瞬間便讓屋子裡的下人們人心浮動。

一個穿著綠衣的丫鬟道:“回稟大長公主,奴婢知道衝撞了夫人的黑貓是從哪裡來的……”

……

涉及陳家的陰私,沈雲綰不便逗留,先一步向淮安大長公主辭行。

淮安大長公主看著沈雲綰的眼神溫柔得彷彿能夠滴出水來。

她慈愛地說道:“雲綰,今日辛苦你了,改日你表姑出了月子,我讓她帶著孩子親自跟你道謝。”

“姑祖母言重了,您和表姑幫了我不少忙,這是我的分內之事,姑祖母若是跟我客氣,就是見外了。”

沈雲綰並非客套。

如果不是淮安大長公主的提點,恐怕直到今日,秦國夫人都要蒙受不白之冤!

“好,姑祖母也不跟你客氣。你是個有福的,心蘭的孩子一出生便遭了這麼大的罪,姑祖母請你幫忙給他起個名字,也好讓這孩子沾沾你的福氣。”

沈雲綰聞言流露出詫異的目光。

沒想到淮安大長公主直接越過了陳語堂,來讓自己取名字。

也是,這孩子並非陳語堂的骨肉,若是讓他來起名,想必大長公主心裡頭也不得勁。

“既然姑祖母信任我,小公子的乳名就交給我來取。至於大名,表姑為了他九死一生,就讓表姑來取大名,孩子長大了,也能時刻記得母親的恩德。”

“說得好!”

淮安大長公主深深地看了沈雲綰一眼,只覺得沈雲綰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極其貼合自己的心意。

真是一個可心的孩子。

“雲綰,你說叫什麼乳名好?”

“姑祖母,小公子不如就叫翾兒吧,希望他日後自由自在,展翅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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