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想法，在夕照的腦海裡並不存留很久。
放下殺戮？
笑話！
她本就是為了殺戮而生的，放下後，她的自我呢？
何去何從？
按下這可笑的心思，她開口說話的聲音也是冷硬的，語氣還帶著暴躁：“磨磨蹭蹭什麼，不是說餓了嗎？趕緊走！”
說完往外走，完全沒有要徵求他意見的意思。
晴空已經弄好了，雖然不知道大小姐怎麼突然又發脾氣了，還是立即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客棧。
“大小姐，這時候應是沒有食肆開門了吧？”
大部分的城池都有宵禁，興章城雖然沒有，可快三更天了，誰還在外頭遊蕩？
夕照將手裡的燈籠遞給他，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晴空便不再問。
提著燈籠得走在前頭照路，他往前趕了幾步，與她並排走著。
夕照換了衣裳，也還是紅衣，在黑夜之中不明顯，只看得出來樣式是勁裝短打。
再看她的發，也梳成了高馬尾，高挑精瘦的身材、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不似別的女子那般身段玲瓏，反而有點寬肩窄腰，形似男子。
晴空心想：大小姐今年到底幾歲？
他們曾經湊那麼近，他看得很清楚，她肌膚沒有老態，年紀肯定不大。
若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長得過分昳麗，確實是難辨男女的。
可她行事老辣，性子老成，也不像這個年紀啊！
想了想，他問了句：“大小姐家住何方？”
“怎？”夕照脫口而出：“問清楚我家在哪兒，你想上門提親嗎？”
晴空囧：“……”
永遠想不到大小姐會怎麼回答自己的問題，她老喜歡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不忤逆她是一回事，這一點還是得聲名：“小僧修佛，不可能成婚。”
他什麼都可以接受、可以包容，唯獨佛心不能丟。
酒也沾了，還與凡塵女子親暱，但他向佛的心仍舊還在。
留在她身邊是為了渡她，若丟了自我沉溺其中，如何辦得到？
夕照哼笑一聲，道：“向我求親者眾，我皆不入眼。但若哥哥你上門提親，就衝你能陪我睡個好覺，興許我就能允了你？”
晴空：“……”
這話，他沒法接。
再說“我是和尚不娶親”，大小姐怕是要發脾氣。
他不吭聲倒也是對的，夕照面露笑意，道：“不過，和尚兩袖清風，即便我同意，我那爹啊娘啊師父啊的，沒人會同意的。如果你考慮入贅，還有兩分可能！”
晴空沒說話。
但順著她的話，他不免代入了那些場景。
娶她？
入贅給她做上門女婿？
他不由想到自己做的那個詭夢來。
夢中自己娶了妻子，可他那新婚妻子卻在洞房夜，將他給……
想到那荒唐的旖旎，晴空一抖，連忙把這些甩出腦海，胡亂挑揀了一個話題問出來：“大小姐芳齡幾何？”
夕照微微一愣，然後又笑了，道：“問我家住哪兒又問我年齡，真不是為了提親？話說回來，我年紀不小了，你嫌棄？”
晴空自然不能接這個問題，又換了個安全一些的：“大小姐武藝高強、劍術精湛，想來是自幼勤學苦練的結果。”
“嗯。”夕照這次倒是給了一個正面的回答：“我三歲習武、六歲學劍。時至今年，修劍術也有二十載了。”
對於一個劍客來說，人劍合一，是最高境界。
劍就是我、我就是劍。
如此境界，跟長期勤學苦練是分不開的。
晴空倒是為她的年齡而愣住了：“大小姐二十六？”
她一口一個哥哥的，他當真以為，她比自己年紀小，猜想最多也就雙十年華。
卻不料……
怎麼看，她也不像二十六啊！
“幹嘛？”夕照一個轉頭，見他一臉錯愕，美眸一眯，陰惻惻地問：“嫌我老？怕我不能給你生孩子？”
晴空忙道：“並非，小僧從未想過這等事。”
這話不能緩和大小姐的不悅，他又解釋：“小僧只是覺得，大小姐看上去還跟少年人似的。”
“呵，一張巧嘴！”夕照竟是被他鬨笑了。
她再怎麼也是人，被誇年輕誰不高興呢？
心情一好，她轉過來問他：“哥哥你呢，今年多大啦？”
晴空應答：“二十二。”
夕照點了點頭，又問：“什麼時候生辰？”
“家師撿到了襁褓中的小僧，推測是不足三月嬰孩，怕天寒地凍活不下去，便一直將小僧養在寺中了。故而具體生辰，自然是不知的。”
晴空看著燈籠照亮的路，眼前的路只有一條，只管走也不怕錯。
夕照看了他一眼，這次倒是沒再問了。
她看了一眼前方，道：“右拐。”
兩人拐進了一條衚衕裡，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青磚房屋的小院前。
這個時辰了，裡面竟然還亮著燈！
夕照上前拍門。
不多時有人來開門，將他們迎了進去。
讓晴空意外的是，不但有燈、還有人，且還不少！
他們一進去，就有人認出來夕照了。
“原來是大小姐來了！”
“好久不見大小姐了！”
“大小姐這是半夜肚子餓了，來找老王八？”
一開始，晴空還以為說的是“老王吧”。
孰料，他們說的真的是“老王八”。
這裡是私廚。
只有道上一些懂的人，才能找到這裡來，在座的人個個身上都帶著兵器。
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武器，全都是江湖人！
如此一來，穿著潔白僧衣的情況，身在其中反而像出淤泥而亭亭玉立的一朵清蓮！
但是，明知道他是大小姐帶來的人，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問：大小姐，這位是誰？
叫晴空更加驚奇的是：
夕照對這些人竟然是有回應的，儘管話不多，但好歹都應一聲“嗯。”
私廚的主人老王八，很是忙碌，過了好一會兒才端菜出來。
看見夕照先是一愣，旋即快速把菜給旁人送過去，迅速走過來。
那油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老王八臉上是真誠的笑意：“聽聞大小姐來了興章城，本以為你忙得很，沒想到還會來我這兒。”
“半夜睡醒過來，餓了。”夕照領著晴空，走到屋簷下的位置坐下。
晴空大概明白她為何要換這身裝束了。
倘使那一身大紅刺繡衣裙，過分豔麗，還真與這格格不入。
老王八顯然跟夕照非常熟稔，也是唯一敢問的：“這位小師父是？”
夕照看了一眼晴空，唇角勾著一抹戲謔的笑意，道：“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