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陣寒暄。
但晴空發現，夕照對這人際之間的應酬，不是不懂，而是很不耐煩。
多說幾句話，她眉宇間的戾氣就浮上來了。
尤其是，蔡宏半開玩笑地說了句：“大小姐是才貌雙全，連佛門大師都追隨你來了。這位大師長相秀雅，氣質清雋，的確令人耳目一新。”
話裡，難免有些意味深長。
帶了點情色內味兒！
男人吧，交際場上，少不得要弄點葷話，自覺得很幽默。
但，蔡宏說這話意指的物件，是晴空！
晴空微微皺眉，對這等言論十分不喜。
但想到外人說什麼是外人的事，只要大小姐不介意聲譽，問題就不大。
他便默不作聲。
緊接著，他聽到夕照輕聲一笑，道：“有和尚追隨我，難不成蔡提督你嫉妒、想跟我搶人不成？”
蔡提督一愣，對上她森冷的眸色，彷彿只要他剛說一聲“是”，她就會立刻拔劍似的！
他連忙賠笑：“哪兒話，大小姐的人，即便是天仙下凡，咱也是不敢覬覦的。”
說是這麼說，但這般相貌俊秀、氣質翩仙的小和尚，的確是少見！
晴空蹙眉。
越聽越不得勁兒，他沒忍住道：“蔡大人，並非所有的追隨，都如此齷齪！就不能是因為大小姐為人善良，小僧引為知己，才甘心追隨的麼？”
聞言，夕照冷戾的眉目，倏地有了一點兒緩和。
和尚雖然純良，卻並不是沒有脾氣的。
他傲骨錚錚，可以為渡一人、捨生取義。
但卻不能任由別人汙衊，說他做了女子裙下臣！
誤解他，也汙了女子名聲！
蔡宏身為提督，他可以賞臉給夕照，不見得能容晴空。
他壓下眸中不屑，輕慢地道：“大師此言差矣，大小姐乃瓊枝玉葉，即便是做了大小姐的裙下臣，也並不會辱沒你的。”
晴空的臉色頓時發黑。
但他依舊努力控制自己心平氣和，道：“大小姐心性高潔，即便將小僧收入座下，也絕不會是這等心思！”
夕照挑了挑眉。
她心道：小和尚你還真想錯了，我還真有這麼齷齪！想要揉碎你，弄到你哭，將你獨自侵佔、據為己有！
若私底下兩人對談，這話她也就說了。
但這等心思，她自然不會說給外人聽。
蔡宏被晴空一噎。
林石磊站出來打圓場做和事佬：“哈哈，瞧你們為了此事爭個面紅耳赤，人家大小姐說什麼了嗎？”
他轉頭看向夕照：“大小姐，這一次小女之事，虧得有你相助。不然，還真是餵了那狼心狗肺的東西了！”
夕照眸色淡淡：“好說，不過是正好我在此間，舉手之勞罷了。”
不管是南廣提督蔡宏，還是興章城主林石磊，她一個也不想伺候：“莫懷生的事，我已經辦成了。後續的，就要交給蔡提督、與林城主，二位莫要忘了答應我安置好城民的事！”
說完，她站起來。
寶劍在她手裡旋出一個劍花，她又道：“我會在興章城盤桓幾日，且等著二位解決這件事。”
言外之意：我的事辦到了，會盯著你們把後續事情辦妥才走！不然……殺！
見她站起，晴空自然是忙不迭跟著站起。
“大小姐不若在提督府住下？”蔡宏顧不得跟晴空紅臉，也跟著站起。
林石磊也站起，道：“是呀大小姐，你也可以到城主府住。提督府進進出出都是些糙漢，城主府要稍微安靜一些？”
但夕照一個都沒選：“不用了。”
她眸光犀利，看向蔡宏：“我的人，不管是床上的、還是床下的，都不是別人可以欺負的！還請蔡提督以後多多幫襯！”
晴空一愣。
大小姐這是在維護他？
可這話，當真不是越描越黑？
蔡宏臉色有點難看，卻沒敢說什麼。
她拱手抱拳：“告辭！”
晴空雙手合十對著兩人施禮，便轉身跟上夕照。
出了提督府，夕照吩咐青衣小婢：“你們去辦事。”
她則是拽住晴空的手腕，道：“走，帶你去長見識！”
崇章館。
門口飄著旗幟，上面寫著個大大的“茶”字。
夕照拉著晴空入內，直奔樓上雅座。
她要了一個視野最好的位置，吩咐茶博士：“上劍影。”
“劍影？”晴空不解：“是一種茶？”
夕照笑了笑，並不給他解釋。
她把金虹劍放桌上一放，單手撐著下巴，問：“你可知道，這茶樓為何叫崇章館？”
晴空未曾來過興章城，“小僧自是不知。”
他猜想片刻，道：“興章城、崇章館，這章字，是同一個？”
那城主也不姓章啊！
夕照不緊不慢，指了指樓下：“一會兒你好好聽聽！”
樓下戲臺搬上來長案，不多時，一襲儒袍的說書先生上來。
“呔！”
茶館內，醒木一拍。
說書先生開啟了講述：
“萬盛十三年，北齊狼子野心南下進犯我大夏。”
“三月內，連失三城！”
“少年將軍章挽劍，率兵出徵收復失地，勢如破竹！”
“怎奈，歲不我與，時不我待！”
“章將軍於鎮北關隘口遭遇伏擊，後方增援無望、全軍覆沒！”
“這一戰！驚天地、泣鬼神！”
自此，盛大如大夏朝，在北齊鐵騎之下節節敗退。
由盛轉衰。
上有北齊咄咄逼人，左有西趙虎視眈眈，右有東魏伺機而動，下還有南楚蠻族時刻覬覦。
四面楚歌，危機四伏！
一時間，各國關係宛若拉滿弓的弦，蓄勢待發。
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必定天下大亂、群雄逐鹿。
可晴空自問自己看到的並非這般局勢，忍不住問：“大小姐，我這兩年所到之處，皆是歌舞昇平、繁華似錦。”
夕照唇角掛著一抹譏誚的笑意，不答反問：“和尚沒聽說過，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晴空恍然。
所以，浴血奮戰、骨肉分離，是邊關守疆人的事。
只要沒打到他們頭上，他們便依舊可以高枕大夢、日日吹噓盛世太平！
他默然，又認真聽樓下的講述。
說書先生講到激動處，茶館內不少人都群起憤慨；說到那大將軍章挽劍折戟沙場，眾人又是潸然淚下。
“罷了罷了，章大將軍那樣的少年蓋世英雄，尚且落得如此下場，我等庸人無能力挽狂瀾，日子有一日便過一日。不然又能如何？”
“可惜了章將軍，年僅二十五，便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你可真想錯了！鎮北關礙口那一戰，三萬章家軍死絕。鎮北關被北齊佔據後，如火一炬，所有屍首都被燒成焦炭。北齊大軍挖了大坑，全部混亂掩埋。哪來的馬革裹屍喲！”
“可憐章大將軍，為國盡忠、為民捐軀，竟連全屍都落不到一個、一杯黃土都未曾獲得！”
說到這裡，眼淚淺的，眼眶已經溼潤了。
而聽到這裡，晴空也算是明白了夕照的意思：“大小姐的意思是，這興章城的章，便是這位少年神將章挽劍章大將軍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