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即使是這個遠離城市的大別墅也充滿了即將過年的氣氛，迎面而來的每個人都笑意盈盈，把喜悅寫在了臉上。
柳茹目光溫柔的看著鏡子里老先生深邃英俊的五官道:“老先生，過年了呢。”
老先生懶懶的點點頭，他很享受太陽穴處按揉的感覺，主要是喜歡那粗糙溫暖的手指帶來的熟悉觸感。
“那……阿茹也回家過年吧好嗎？”她仍然是不輕不重的按著，語調甚至都沒有變化。
於是老先生也習慣性的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說什麼！”
柳茹看著老先生突然轉過頭來，擔心的皺了皺眉，可別把脖子扭著了。
“你說什麼？”老先生暗暗深呼吸幾下，放緩了語氣，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
柳茹摸著他脖子仔細的按了按，確認沒事後才說道:“老先生，阿茹還有孩子呢。哎呀，還有一個小孫子，阿茹想這個年能回家過。”
她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說話，他卻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
老先生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這兩年來他熟悉了她每一個五官的起伏，熟悉了她說話的語氣聲調，熟悉了她走路的姿勢邁多大的步……熟悉到甚至都覺得這個女人五官不再平庸，身形那麼窈窕，聲音那麼好聽……
可現在你居然說你要走！
“好，那你就走吧。”老先生冷漠的看她一眼，轉過身去。發現鏡子裡還能看到那個人的臉，於是轉動輪椅急急的往旁邊去。
柳茹看著這個老小孩一副又生氣了的模樣，為難道:“那，阿茹以後還能來看您嗎？”
“不能！”
“啊——這樣……”
“……”老先生飛快的往後瞄了一眼，看到她垂頭有些喪氣的樣子心下竊喜，面上卻板的更嚴肅了。
“那好吧。”柳茹點點頭，雖然有些難過，但她是來報恩的，恩人不希望她多有打擾也是應該。希望恩人以後都好好的！
她溫柔的又多看了一眼，後退著腳步輕輕的關上門:“那老先生早點休息，阿茹明天就走了……老先生以後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哼，她說的好聽，到時候還不是要回來。小丫頭片子，這小心機耍的，大不了把工資再漲一倍。
這個老先生心裡有點慌，但一時半會兒改不了這個傲嬌的本性。
所以當他透過窗簾縫看著柳茹提著她藍色的行李箱，穿著那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在晨曦離開時他無動於衷……
甚至早餐時還假模假樣的多喝了一碗稀飯。
直到……
“3000！”老先生瞪大了眼，滿臉的不可置信。他被震驚的微微有點喘不上氣，深呼吸了好幾下:“我不是……”讓你給她漲過好幾次工資了嗎？
說不出口，因為他並沒有說過。
難道能怪柳茹太清心寡慾，導致他時常因她一向溫柔平靜的樣子忘了工資這回事？漲工資這事他確實是想過好幾次的……然鵝，每一次他都在想過之後以為已經跟管家說了，所以就沒有說Σ( ω；≡
看著老先生一臉懵逼的樣子，青年管家正了正神色，雖然心裡憋笑的厲害，但仍然能穩如老狗的胡說八道:“茹姨也沒跟您說不是嗎，不過老先生既然您現在知道了，等茹姨回來把工資補上就好了。一個月3萬，都比白領的工資高了。”
老先生被他嚴肅的樣子安慰到了，點點頭，魂不守舍的推著輪椅又四處轉了轉，卻不知道要幹什麼。
最終他問:“今年的餃子呢？”
“哦哦，在這呢。您請。”青年管家接過女僕送上來的盤子，放在桌上，趁此機會趕緊溜了。
老先生看著桌上的餃子，呆了呆，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因為像這種東西，都是阿茹喂他吃的。
拿筷子戳了一個，湯汁滴在了褲子上，又順著筷子滑到手心裡。他手忙腳亂的把餃子塞進嘴裡，右手在以往放紙巾的地方一摸，卻摸了個空……哦，是了，紙巾一般都不放這裡，阿茹只有在吃東西時才會把紙巾拿過來……
老先生眼神放空的盯著腿上的湯汁漸漸浸溼了那一片區域，嚼了嚼嘴裡的餃子，突然皺眉苦著臉想把它吐出來，結果又找不到垃圾桶，只好強行嚥下去。
生氣的喚來小管家，質問道:“誰給我放的冬菇餡？”
小管家誠惶誠恐，欲哭無淚道:“老先生，這不是您去年特地囑咐的嗎？”
哦，好像是哦。不過他最討厭冬菇這種東西了。
“……滾滾滾。”老先生揮揮手把人趕走了，繼續坐在那發呆。因為要是不發呆他會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嚶嚶嚶，寶寶委屈但寶寶不說。
小管家端著正經的不得了的樣子溜掉了，內心強烈呼喚茹姨快點回來啊，最好吃了年夜飯就回來！
傲嬌起來的老先生他真的受不住呀！
……
兩人都以為柳茹最終會回來的，所以當老先生再一次詢問小管家那個女人什麼時候回來，都已經3月份……的時候，小管家也不知所措了。
也許，可能，大概，有很大的機率，茹姨不會回來了。
但他不敢說啊！於是只能木著一張臉故作高深的搖搖頭，神秘莫測的道:“我也不知道。”
要你何用，來人，拖出去斬了！
老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彆彆扭扭的轉動輪椅回了房，拿起一本書又是一頁沒翻的虛度了半個小時……只是這次再也沒有那個溫柔的聲音輕輕道一句“老先生”了。
……
【想靠近你，千方百計，拙劣又有什麼關係】
“她肯定是故意的！”老先生艱難的接受了柳茹不會回來的事實後，開始“說人家壞話”了。
“哼哼，這小丫頭，心思深得很……”突然想起上一次被打臉。
“反正她就是壞嘞！”還不壞嗎，故意無微不至的照顧他，讓他習慣她，離不開她……自己卻走掉了……
老先生用他年輕時在商場與人PK時那樣兇狠的眼神看著小管家，彷彿他不點頭同意他說的話，他就會撲上去咬他一樣。
然而小管家卻還是發現了老先生色厲內荏外表下委屈巴巴的內心，也有點心疼這個老頭兒了。
戎馬一生，打下廕庇子孫的江山，卻在老時淪落這個地步，只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對他好……唉，真的有點慘。
“可是茹姨對您很好呢”這真是個送命題，怎麼答都會踩雷，小管家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所以……茹姨剩下的工資……”
老先生眨眨眼，移開讓人壓力山大的視線，若無其事的說道:“嗯，也是。既然這樣，那她應得的工資我也不會少的。你查一下……嗯，送過去……”
沒說查什麼，也沒說誰去送，但小管家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忙不迭的退下去了:有個藉口總是好的，雖然過於拙劣。
“柳茹。單身母親，有兩個孩子。XXX慈善機構第三批資助物件……”
小管家看著手上的資料表情複雜，心底又釋然，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他將這張薄薄的A4紙交給老先生，看著對方瞬間表情僵硬時就更加強烈了。
這件事老先生……也許不知道會更好吧。
小管家悄悄的離開房間，帶上了門，體貼的留了個獨立的空間給那個老人。
老人看著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氣勢磅礴的向另外半邊的藍天壓過去。於是窗外的海棠花也就一半一半的染上了橘紅，把嬌豔欲滴的豔色收一收，顯得溫暖起來。
他就這麼看著，直到所有無限好的夕陽因為黃昏漸漸淡去，迎來沉沉的黑幕。
手裡抓著的紙已經被汗溼的有點皺巴巴了，老先生收回視線，將它仔細的摺好，放進了櫃子裡，壓在一大疊檔案下。
不出所料，老先生沒有再跟他提要送工資這件事了。
別墅裡的人忙忙碌碌的有自己的事要幹，老先生也為公司的事情操勞著，隱隱有年輕時熱血沸騰篳路藍縷的幹勁——但終究是老了，護工小哥已經幾次試圖規勸這位很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老先生了，沒有一次成功。
最近還變本加厲，居然開始熬夜！
護工小哥愁的頭都禿了(*)
是夜，老先生放下手上的檔案，揉揉額頭，招手示意一旁怨婦眼的護工小哥過來:“你來，幫我讀一段書好嗎？”
護工小哥點點頭，接過老先生遞來的書，清了清嗓子，做足了準備工作:
“我跟那孩子說過來著，我是個不同尋常的老頭兒，\\"他說。\\"現在是證實這話的時候了。”
“他已經證實過上千回了，這算不上什麼。眼下他正要再證實一回……”
小哥的嗓音其實很好聽，讀書時也抑揚頓挫，充滿感情……但老先生不太滿意。海明威的書怎麼能這樣讀呢？
“你可以，讀得，嗯，平淡一點嗎？”老先生表示自己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但你不聽就死定了。
“哦哦，好的。”護工小哥有點疑惑，他的專業培訓不是這麼教的，但還是以病人的需求為主吧。
窗外蟬鳴聲交織的單調樂曲在老人耳中越來越清晰，漸漸蓋過了小哥有磁性的聲音……他看著窗外十五的月圓，暖黃清冷的月光無聲的在它每一個能到達的角落輕盈舞蹈。不在乎是貧民窟裡的下水溝，也不在乎是別墅頂的小尖塔，它公平的將光輝給予眾生……“不過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他說。“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給打敗。\\"……“老先生，你看，這寫的多好啊！”漸漸的有一個溫和柔軟的聲音蓋過了蟬鳴聲，他點點頭，是啊，寫得真好……
呼！護工小哥輕呼一口氣，看著老先生閉上眼沉沉睡去的模樣，心說茹姨真不容易，這每天一個小時的睡前讀書太累人了……不知道能不能在網上下載一些音訊呢，畢竟那些人可比他念的好聽多了。
不過護工小哥很快就如願以償的卸下了讀書的苦差事，但他的音訊也被否決掉了。
唉，要是這樣，還不如繼續讀呢。小哥苦惱發現老先生又睡不著覺了。
他撓撓頭，心想幸好老先生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到時候等腿部的復健做完，他拿了工資就可以找下一個客人了。
這個失眠的問題應該是他的家人要解決的，他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就問心無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