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阿哥走進來，故意怔了怔，然後上前給貴妃和德妃行禮，貴妃和德妃才想起這裡是承乾宮，皇貴妃還在養病。
而她們是來侍疾的。
十四阿哥見到四阿哥眼睛都瞪圓了，立刻鬆開完顏照的袖子，咿咿呀呀地朝他伸出手，讓他抱，四阿哥走過去抱起十四阿哥：“小十四你怎麼哭了？告訴四哥誰欺負你了？”
十四阿哥好像聽懂了似的看向十阿哥，四阿哥也看十阿哥，眼神冰冷，語氣還算溫和：“十四是弟弟，你是哥哥，哥哥不能欺負弟弟，明白嗎？”
十阿哥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四阿哥幾回，不知為何有點怕他。
也不敢哭了，也不敢鬧了，指著完顏照抽抽搭搭說：“四哥，我想、我想跟她玩，十四弟不讓。”
四阿哥第一次認真打量完顏照，然後移開視線，問十四阿哥：“你也想跟她玩？”
顧傾很鬱悶，穿越女本來就是康熙指給他的，要禍害也是禍害他，還輪不到別人。
他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誰也別想跟他搶。
十阿哥不哭了，十四阿哥又哭起來，任憑四阿哥怎麼哄都哄不好，四阿哥急出了一腦門汗：“不給，我們不給，誰要也不給！”
排除了這一層嫌疑，完顏照故作無意撞破了小宮女與小內侍的幽會，威逼利誘之下成功將兩人收為己用。
十阿哥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不好！不要！我就要跟她玩！我就要跟她玩！”
一問才知道，貴妃素來看不上出身平常的德妃，對她晉升四妃頗有微詞。再加上德妃能生，這回又生下了深得聖寵的十四阿哥，貴妃看著有氣，想找麻煩也是有的。
四阿哥哄著十四，與貴妃針鋒相對：“給不給自然我說了不算，但也不是娘娘說了算的。”
這套流程完顏照太熟悉了，當年她扳倒王皇后也曾這樣幹過，相比之下貴妃選的這隻“雞”委實不算高明，甚至有點傻。
永和宮又怎會出現承乾宮的點心？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有內鬼。
更何況還有四阿哥這個救兵。
湊巧的是，那小內侍不是別人，正是四阿哥身邊的一個長隨。
貴妃有統領六宮之權，她管得了自己卻管不了皇子。
貴妃拗不過：“好好好，回頭讓你汗阿瑪把她指給你，咱們把她帶回儲秀宮，好不好？”
近來因皇貴妃病重，貴妃大權在握，必然要殺雞儆猴，給自己立威。
梁向到底是乾清宮有品階的太監，可比承乾宮的小內侍難搞多了。他只見過完顏熙一面，可能還說了幾句話，完顏照也吃不準幾個月過去了，梁向對完顏熙那點莫名其妙的喜歡還剩下多少，是否願意幫她這個忙。
眼見十阿哥又要哭鬧，貴妃立起眼：“四阿哥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給？給不給是你能說了算的嗎？”
“宮裡的點心我看著都差不多，你怎麼能斷定不是咱們宮裡的？”反正完顏照沒這個本事。
顧傾指著完顏照咿咿呀呀啊啊啊，四阿哥聽明白了，對十阿哥說：“她是汗阿瑪指給十四弟的，往後就是十四弟的人，你不能跟她玩。”
還得汗阿瑪定。
四阿哥是十四阿哥的嫡親兄長，平時對十四阿哥又極上心，小內侍想都沒想便偷溜出去送信了。
貴妃和十阿哥在承乾宮，承乾宮是皇貴妃的地盤，就算貴妃有意為難德妃，應該也不敢太出格。
賭對了，梁向果然幫了她的忙，且是個得用的。
完顏照明白了，點心是隔壁承乾宮的。
完顏照：“……”
承乾宮與永和宮毗鄰，因為四阿哥的尷尬身份，和德妃曾經的不識抬舉，兩宮之間的奴才們並無來往，見了面都很少說話。
貴妃抱著十阿哥，眼睛卻等著四阿哥，聲音冷冷：“不哭了，不哭了，仔細眼睛腫了。不就是一個御賜的奴才嗎，回頭也讓你汗阿瑪給你指一個。咱們也要個漂亮的小姑娘，比她漂亮，比她懂事，好不好？”
哪知貴妃如此跋扈，十阿哥如此頑劣，還好她早有準備。完顏照給武兒使了一個眼色，武兒立刻會意，偷溜出承乾宮抄小道往乾清宮跑去找梁向幫忙。
德妃因十四阿哥正得聖眷，本該避其鋒芒，徐徐圖之，貴妃卻直挺挺打上門來，不等於自取其辱嗎？
於是十四阿哥還沒出永和宮的門，承乾宮已經有人偷偷溜出去給四阿哥報信了。
十阿哥終於止住哭，他轉頭向完顏照看去，朝她眨眨眼。
自從德妃派人帶信回去，說貴妃和十阿哥想看看十四阿哥，完顏照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說起這個承乾宮的內應，還是完顏照機緣巧合之下發現的。
四阿哥對十四阿哥是真心疼愛，完顏照都看在眼裡，所以四阿哥不可能害十四阿哥，涉事的小宮女多半與瀉藥奶無關。
偏巧武兒有：“宮裡的點心確實長得差不多，可吃起來味道都不一樣。宜妃愛吃甜食，所以送去翊坤宮的點心會多放糖。咱們娘娘喜清淡，點心裡的油放得就少，吃起來發幹。可翠兒偷吃的那些點心，根本不是普通點心，而是藥膳。”
四阿哥只是皇貴妃的養子，又不是親兒子，就算是親兒子，皇貴妃都沒幾日好活了，她也不怕。
皇上如此，皇貴妃亦如此，貴妃怎麼這麼大的臉呢？
平時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麼，眼瞧著今日要被貴妃刁難，還有十阿哥這個混世魔王在，完顏照怕亂起來傷到十四，便讓武兒給小內侍帶信，讓他趕緊去尚書房請四阿哥。
果然貴妃被懟到啞口無言，抱起十阿哥要走：“本宮這就去找皇上！”
不用找了，皇上應該快到了，完顏照瞄了一眼牆角的自鳴鐘，又看向窗外，外頭很快響起通傳：“皇上駕到——”
前邊十阿哥沒聽懂，最後一句懂了，他一頭扎進貴妃懷中哭鬧起來。貴妃最見不得兒子哭，更見不得有人欺負她兒子。
起因是徹查瀉藥奶的時候，武兒告訴完顏照她看見一個小宮女在偷吃點心。被撞破之後，那小宮女把點心分了幾塊給她，還騙她說是屋裡賞的，武兒只吃了一口便嚐出不對來了。
出於安全考慮，德妃去承乾宮侍疾從來不帶十四阿哥，有人想看十四阿哥也是來永和宮看。
德妃沒想到四阿哥竟然會為了十四阿哥與素來跋扈的貴妃硬剛，心中感覺稍許安慰，看四阿哥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於是完顏照讓武兒暗中留意那個偷吃點心的小宮女，果然發現她與隔壁一個小內侍有來往。
另一邊，梁向早就知道完顏照窺見了他的心事，問了他的名字，早晚會來找他幫忙。無關痛癢的小事，他也樂意為她效勞。
不就是請皇上去承乾宮一趟嗎，這事好辦。
這段時間德妃一直在承乾宮侍疾，皇上憂心皇貴妃的病，也有些日子沒去永和宮看十四阿哥了。
散朝之後，皇上照例去尚書房檢查阿哥們的功課，見四阿哥不在，沉下臉問四阿哥因何告假，被告知身體不適，皇上有點生氣。
這時梁向趴在梁九功耳邊說了句什麼，梁九功看了他一眼，還是開口道：“皇上，四阿哥一向孝順，會不會是……”
康熙立刻明白了他話裡未盡的意思，連功課都沒心情查了，直接擺駕承乾宮。
還沒走到主殿，就被偏殿裡孩子們的哭聲給吸引了，康熙微微蹙眉。
皇貴妃病得如此嚴重，誰敢在這時候帶孩子過來擾她清淨？
想著提步先去了側殿，進門看見貴妃和德妃都在。貴妃抱著哭成淚人的十阿哥一臉怒氣，因“身體不適”告假的四阿哥抱著哭鬧不止的十四阿哥正在安慰，德妃受氣小媳婦似的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眾人見康熙來了忙行禮，康熙問出了什麼事，貴妃還沒說話，十阿哥先哭訴道：“汗阿瑪，我要把她帶回儲秀宮，四哥不給！”
他一邊哭，一邊用手指著完顏照。
完顏照垂首站在德妃身邊裝傢俱，救兵都來了，沒她什麼事了。
一邊是貴妃的兒子，一邊是極得寵愛的小兒子，聖主明君自有公斷。
康熙看看十阿哥，又看四阿哥，還有哭紅了眼睛的十四阿哥，以及貴妃和德妃，用後腳跟都能想出剛剛發生了什麼。
搶弟弟的玩伴，惡人先告狀，十阿哥除了不會背書，真是越發長進了。
康熙瞪了十阿哥一眼，揚聲責問德妃：“你不是在承乾宮侍疾嗎？怎麼把十四阿哥抱來了？不怕院子裡的煙氣燻到他嗎？你是怎麼當額孃的？”
院子裡的煙氣越來越重，德妃也不想讓十四阿哥繼續待在這裡，忙跪下賠罪：“皇上教訓的是，臣妾這就讓人把十四阿哥抱回去，再不敢抱過來打擾皇貴妃靜養。”
半句不提貴妃為難的事。
貴妃初掌六宮，皇上怎麼也要給她幾分薄面，德妃能理解。
奶孃去上藥了還沒回來，春芳立刻會意從四阿哥手上接過十四阿哥，趕緊抱著出門去了。
完顏照緊隨其後，卻被貴妃叫住：“完顏家的小姑娘，你先別走。”
德妃能理解皇上的苦心，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她以後還要在貴妃手底下討生活，把關係鬧得太僵不好。
誰知貴妃卻得理不饒人，以為皇上責問德妃是在給她出氣。
她將十阿哥遞給奶孃，上來就是一通抱怨：“皇上好偏的心，把什麼好東西都送去了永和宮。”
完顏照：“……”說她是東西，記下了。
康熙蹙眉看貴妃，聲音還算平和：“你是貴妃，應該有貴妃的氣度，何苦計較這些？”
同樣出身鈕祜祿氏，與已故繼後一奶同胞，怎麼貴妃身上半點沒有她姐姐的賢良淑德呢？
從前貴妃跋扈，康熙只覺得她有脾氣能幫著皇貴妃協理六宮，可這麼多年過去，貴妃除了跋扈，什麼像樣的事都沒做過。
好容易生了一個十阿哥，還把孩子教養成了這副德行。
剛才他容忍她，不過是因為皇貴妃病重，需要貴妃代管六宮，得給她留點面子。
現在他不跟她一般見識，是看在繼後鈕祜祿氏的情分和鈕祜祿家族對朝廷的貢獻。
“皇上，不是臣妾計較，是十阿哥……”
貴妃還不肯罷休，康熙忍無可忍打斷他：“住口！別跟朕提十阿哥！腳踢宮女，鞭打內侍，搶弟弟的玩伴，告兄長的刁狀，在承乾宮肆意玩鬧打擾皇貴妃養病。這樣不仁不義不孝不悌的東西，就是你這個貴妃給朕養出來的好兒子！”
“你不嫌丟人，朕還嫌丟人呢！”因為皇貴妃病重，康熙的心情一直不好，貴妃也算是撞到了槍口上。
怎麼會這樣？她也沒說什麼啊？皇上怎麼忽然動了怒？貴妃嚇得跪伏在地，十阿哥也跪下了，屋裡烏壓壓跪倒一片。
完顏照站在門口，也只得跟著跪下，這倒黴催的。
皇貴妃聞聲拖著病體趕來，康熙這才緩了臉上的怒容，對她說：“貴妃行止失度，奪其代管六宮之權，大局還得你來操持。惠妃榮妃都有些資歷，就讓她們幫著協理六宮吧。”
皇貴妃應是，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德妃跪在地上，長長吐出一口氣，皇上英明啊。
貴妃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她可是貴妃，越過她讓惠妃和榮妃協理六宮，她豈不要淪為後宮的笑柄了！
“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只是……”
貴妃試圖為自己辯解，再次被康熙冷聲打斷：“還不回去閉門思過，等著朕罰你禁足不成？！”
禁足？貴妃嚇癱在地上，皇上仁慈很少罰妃嬪禁足。上一次有人被罰，她還沒進宮，聽說與謀害皇嗣有關。
後來那兩個人莫名消失了，誰也不敢過問，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
皇貴妃看了康熙一眼，心累地朝眾人擺擺手，有氣無力道：“本宮很好，今後不需要任何人侍疾，都散了吧。”
貴妃失魂落魄地牽著十阿哥，帶著儲秀宮的人先行離開，德妃也領著完顏照回了永和宮，康熙則留在承乾宮與皇貴妃說話。
回到永和宮，德妃吩咐春芳去御膳房做一道叫龍鬚酥的點心，顧傾一聽就知道德妃對四哥的印象有了改觀。
史書上記載雍正最喜歡吃的點心便是龍鬚酥，繼位以後還經常用龍鬚酥款待朝臣。
“娘娘也愛吃龍鬚酥？”完顏照笑得人畜無害。
龍鬚酥很甜很甜，說宜妃愛吃她還信，德妃口味一向淡，永和宮就沒出現過龍鬚酥。
這種甜掉牙的點心她倒是在承乾宮見過。
春芳跟著德妃最久，也最懂她的心思，笑呵呵說四阿哥愛吃，德妃含笑白她一眼：“就知道耍貧嘴，還不快去做。”
春芳吐了吐舌頭，快步走了出去。
顧傾躺在炕上兀自翻了一個身，兩隻眼睛警惕地盯著完顏照，直覺告訴他這個穿越女又要挑撥是非了。
果然，下一秒，完顏照故作感慨地說：“咱們十四阿哥真好福氣，不但四阿哥跑來幫忙，連皇上都來的那麼及時。”
是啊，按照皇上的習慣，這個時辰應該在尚書房考校阿哥們的功課，怎會無緣無故地忽然擺駕承乾宮。
四阿哥先來，沒一會兒皇上便到了……正好看見他抱著十四與貴妃硬剛，把兄友弟恭表現得淋漓盡致。
難怪會這樣巧。
女孩子輕細的低呼聲打斷了德妃的思路，抬眼見完顏照蹙著眉。
德妃問她怎麼了，完顏照盯著顧傾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十四阿哥指甲長了，該剪一剪，長了抓人。”
德妃吩咐奶孃給十四剪指甲，顧傾本能抗拒，奶孃也是一頭汗。
這位小祖宗嬌氣得很，捏他的手指剪指甲，稍微捏緊一點他就咧嘴，可不捏緊他會動，容易出意外，分寸極難拿捏。
每回剪完指甲，顧傾和奶孃都是一身汗。
奶孃不想給顧傾剪指甲，能拖就拖，顧傾也不想剪指甲，能藏便藏。剛才聽完顏照背後挑撥，破壞他的計劃，忍無可忍才掐了她一小下。
結果被她告了狀，還要剪指甲。
奶孃把小剪刀和小銼刀拿來，額上便見了汗。顧傾心照不宣地死死攥著拳頭，奶孃不敢用力掰，怎麼哄都不肯鬆開。
完顏照在旁邊擺弄著小剪刀和小銼刀，當著德妃的面把自己的指甲剪了，銼得圓潤光滑。
“娘娘，奶孃還傷著，讓臣女試試吧。”完顏照對德妃說。
德妃看了一眼她給自己剪的指甲，又看看滿頭大汗的奶孃，笑著點頭：“你試試吧，不可勉強傷了十四。”
完顏照服侍十四有多用心，德妃都看在眼裡，對她一百個放心。
只怕她年紀小，十四又不配合，手不夠穩傷著人。
德妃不是沒想過其他辦法，比如等十四睡熟的時候剪，可十四睡眠淺，有點動靜很容易驚醒。
或者用強，實際上之前都是這麼做的，等十根手指剪完，一屋子人累得筋疲力竭。
這一回完顏照主動請纓給十四阿哥剪指甲，德妃也沒拒絕，滿屋子服侍的齊齊長出了一口氣，齊齊甩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默默祈禱完顏照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拯救她們出苦海。
完顏照此時就坐在顧傾身邊，她示意奶孃閃開，笑眯眯對顧傾說：“我力氣小，使勁兒也不會捏疼你，你乖乖的，好不好？”
古人都認為指甲是全身濁氣所化，必須定時修剪，顧傾知道躲也躲不掉。
剛才完顏照給自己剪指甲，顧傾也看到了，手很穩。
與其讓一屋子人對他用強，還不如相信完顏照一回。
雖然穿越女愛搬弄是非，可她對自己的照顧還是無微不至的，於是顧傾默默鬆開了小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完顏照拿著小剪刀的手。
果然完顏照沒有使勁兒捏他的手指，動作很輕很輕，下手卻穩準狠，還邊剪邊吹氣，讓他感覺很安心。
剪完小心地將指甲放在托盤裡，用小銼刀將指尖打磨光滑。
完顏照剪指甲會給他留一點，不像奶孃每次剪得那樣禿那樣醜，總之讓他很滿意。
十根手指輕鬆剪完，完顏照將工具還給奶孃，奶孃差點喜極而泣，有點口不擇言道：“照兒小姐真是心靈手巧，怪不得十阿哥也想把你搶回去。”
完顏照只是抿了嘴笑，手指忽然被人握住，握得緊緊的，比在承乾宮時還緊。
當天的午後，完顏照吃到了甜掉牙的龍鬚酥，她分了幾塊給武兒，還讓武兒包了幾塊給那個偷吃點心的小宮女，叮囑她送給承乾宮那個小內侍。
小宮女紅了臉：“從前都是他給我點心吃。”
武兒將點心包往她手上一塞：“給你就拿著。照兒小姐說了，來而……來而不往非禮也。”
就知道她聽不懂這大道理，武兒熱心給她解釋：“照兒小姐怕你總吃人家的嘴短，怕你受欺負。”
小宮女聞言眼眶一紅：“是，謝謝照兒小姐。勞煩姐姐回去替我給照兒小姐磕個頭，以後照兒小姐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說，能辦的我一定辦。”
武兒笑著應下，跑回去問完顏照：“梁大人那邊要不要也送一點？畢竟他也是幫了忙的。”
完顏照搖頭，梁向可不是一包點心就能收買的，得投其所好。
想著從腕上取下一隻白玉鐲遞給武兒：“把這個給梁大人送去。”
武兒睜大眼睛：“送這個也太貴重了吧。”
完顏照笑她沒見識：“梁大人是皇上身邊的人，以後說不定還要求他幫忙。”
這隻白玉鐲是她離家那一日，完顏熙從腕上取下來送給她的，另一隻還戴在完顏熙腕上。
梁向見過完顏熙，跟她說過話，還想辦法弄到了她的手帕，應該見過那隻手鐲。
看梁向穿的宮服就知道，他不缺銀子，這樣普通的白玉鐲，在武兒看來是好東西，梁向未必放在眼中。
可這隻白玉鐲與完顏熙腕上是一對，意義就不一樣了。
武兒去了小半日才回來，說梁大人看到白玉鐲很高興，寶貝似的收了起來。
自古溫柔鄉便是英雄冢，有了完顏熙這一層關係，不怕梁向不肯為她所用。
完顏照瞧著武兒跑了滿頭汗，抬手給她倒了一杯水。
武兒灌下一口水，喘勻了氣繼續說：“梁大人還讓捎句話給您，說您的話他已經帶給熙兒小姐了。熙兒小姐也有話帶給您，說完顏家有意攀附德妃，完顏大人打算讓熙兒小姐與二奶奶的孃家侄兒訂親。熙兒小姐不願，大奶奶也不願意，可架不住太太和二奶奶輪番勸說，熙兒小姐請您給她拿個主意。”
完顏照冷哼一聲，完顏羅察倒是乖覺，聽說她在宮裡混得不錯，便想利用姻親關係把二房乃至整個完顏家綁在她身上，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怎麼不想想，當初是誰害了原主，他的兒子完顏松可還欠她一條命呢。
要不是正趕上她的魂靈轉世，這世上哪裡還有完顏照。
這筆賬她還沒騰出手來跟他算，他倒是自己巴巴貼上來了。
完顏照又塞給武兒一塊龍鬚酥，聽她邊啃邊說：“梁大人還說，二奶奶家與德妃孃家雖屬同族同姓，平日往來並不多。且二奶奶孃家的兩個侄兒都是鬥雞走狗之輩，根本沒有好人家願意把女兒配給他們，二十好幾了還娶不上媳婦。”
梁向居然調查過了，可見他對完顏熙有多上心，這倒是出乎了完顏照的預料。
對於梁向的調查結果，完顏照絕對相信。
二奶奶自己也有女兒，只比完顏熙小几個月，若她的孃家侄兒個個優秀，她怎麼不把自己的女兒嫁回孃家親上加親呢？
想把完顏熙捏在手裡要挾她，二奶奶怕是打錯了算盤。
都說天家無父子，在絕對的權力面前，親情根本不值一提。
她既然選擇了這條最難走的路，還想重新回到權力的巔峰，就必然要放下人倫親情。
再說上輩子她被所謂的親人坑得還不夠慘嗎？
上輩子她靠自己的智謀和隱忍，扳倒王氏成了李治的妻子大唐的皇后，母親和姐姐都沾了她的光獲封夫人。
然後她親愛的姐姐趁她身懷有孕，勾引李治爬上了龍床，被她捉姦。
當時長孫無忌弄權，皇權不穩，她不敢把家醜抖摟出去，只得將母親請進宮來教訓姐姐。
誰知母親卻反過來勸她，說李治是皇上，三宮六院很正常，不可能只屬於一個女人。如今她身懷有孕，無法侍寢，應以皇嗣為要，而不是費盡心機捉皇上的奸。
皇上是天子，富有四海，皇后有孕皇上總要寵幸別的女人。皇上寵愛她的姐姐，總比寵愛別人強吧。再說姐姐是個寡婦，不可能進宮與她爭寵，反而還能為她固寵，母親勸她想開些。
若沒有貞觀天子曾經的專寵，就算她懷有身孕，他始終守在她身邊，看都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她也許就信了母親的話。
沒人幫她，她挺著大肚子與李治大吵了一架，李治摔門而出，她把姐姐趕出了皇宮。
她曾經擁有整片森林，又豈會愛上李治這棵歪脖樹，可她不愛他，不代表他可以背叛她。
從此後宮嬪妃噤若寒蟬，哪怕李治親自登門，都無人敢侍寢。
她們承受不起得罪皇后的下場。
就在她以為李治將永遠屬於她一個人的時候，母親將姐姐的一對兒女帶進了宮，並且慫恿她的親外甥女勾引李治爬上龍床。
那時候長孫無忌處處針對她，母親怕她失勢連累親族，這才將姐姐的女兒獻給皇上，以求自保。
直到那時，她仍顧念親情，與李治大吵，想把外甥女趕出皇宮，許配的人都給她找好了。
可她的親外甥女在李治面前處處詆譭她，一門心思想要取代她，李治竟然為了那個小賤人差點廢后。
她忍無可忍，終於在東巡的路上將人毒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害死自己的親人。
也是她拋棄親情，追逐權力的開始。
只有大權在握，殺盡所有反對她的人，所有可能威脅到她的人，她才能感覺到片刻的安心。
那種安心的感覺，就好像若干年前躺在貞觀天子懷中，被他全心全意地寵愛。
這一世，她孑然一身，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少年人的天真和愚蠢，有的只是一顆嚮往權力巔峰的心。
萬物皆可利用，當然也包括完顏熙。
龍鬚酥甜得發膩，完顏照把剩下的都給了武兒，她自己則提筆給完顏熙寫了一封信。信裡告訴完顏熙裝病，若裝得不像可以求助梁向，說梁向肯定有辦法。
信的末尾提醒完顏熙，身體有疾的女孩子將來議親會變得困難，讓她想好了再做決定。還有，梁向在宮裡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他不會平白幫任何人。如果向他求助，並且得到了他的幫助，記得給他對等的回報。
至於回報什麼，怎樣回報，完顏照沒提。
等武兒吃完所有龍鬚酥，完顏照讓她再去一趟乾清宮把信交給梁向。
“信沒有封口。”武兒提醒道。
完顏照勾唇：“幾句叮囑而已，沒必要。”
梁向拿到信，等武兒轉身他便拆開看了，心裡替完顏熙感到不值。
完顏熙真心對完顏照，每次說起完顏照眼圈都是紅的，可她的好妹妹完顏照卻要毀了她的姻緣，把她推給一個太監。
只因為這個太監在皇上身邊當值，能在關鍵時刻幫她。
“紅斑散還有嗎？”梁向將信重新摺好，問身邊的小內侍。
小內侍忙陪笑臉回答：“還有一點。”
梁向將信放入袖中：“都拿來給我。”
第二日，完顏熙便生了病，高熱不退，渾身長滿恐怖的紅點，遠遠看去好像得了天花。
把一大清早便過來施壓的太太和二奶奶都嚇跑了，從此再不敢登門。
二奶奶還提議把長房挪到城外莊子上，完顏羅察只得同意。派人將長房母女三人妥善安置在了郭絡羅氏陪嫁的山莊裡，伺候的奴才們全部隨行，吃穿用度照常由完顏家供給。
每隔幾日便派人帶郎中到山莊給完顏熙看病開藥，完顏熙恢復得很慢，到了夏天仍不見好轉。
事已至此，就算完顏羅察壓著二奶奶要與烏雅家聯姻，烏雅家也不願娶一個得過天花，敗了身子，能不能傳宗接代都成問題的兒媳。
烏雅家雖然無意完顏熙，卻看上了二奶奶的親閨女完顏瑾。自己的孃家自己知道，祖上就沒出過什麼大官，全靠給上三旗當包衣才勉強攢了些家底。
整個烏雅家，這麼多年，也就出了一個德妃，還算拿得出手。
而她的孃家，與德妃的孃家頂多算是同族，逢年過節互送些年禮，僅此而已。
孃家沒前途，她那兩個侄兒更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打死她也不會把自己親閨女往火坑裡推。
可就是這樣一個口頭約定，不知怎地被完顏羅察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知道了。他把完顏羅察叫過去一通點撥，仁義禮智信都抬出來了，最後隱晦表達今年的考評若還是乙等，他的侍郎之位恐怕要保不住。
嚇得完顏羅察到家便催促二奶奶明日回孃家，把完顏瑾和她大侄兒的親事敲定，今年訂婚，兩年後成親。
二奶奶被他說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拔高聲音表示反對，結果被完顏羅察一巴掌甩在臉上：“我放過她，誰放過我啊！瑾兒若不嫁，我這官都當不成了！”
官都當不成了？這麼嚴重嗎？二奶奶雖然心疼完顏瑾，卻更擔心丈夫的前程。
女兒早晚是別家的人，若丈夫的仕途毀了，整個完顏家就全完了，完顏松還沒娶妻呢！
在丈夫的仕途、兒子的姻緣前途和女兒的終身幸福之間，二奶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當初二奶奶要給完顏熙說媒的時候，完顏瑾在人前沒少笑話完顏熙，刻薄地說她大表兄是花中君子，她二表兄是賭中之王，還說完顏熙要是嫁過去可有享不完的福。
如今完顏熙躲去山莊逍遙，這份天大的福氣卻落在了她腦袋上，完顏瑾又羞又怒，提著裙子去找二奶奶理論，二奶奶根本不見。
完顏瑾哭著去找同胞兄長完顏松，完顏松沒少跟著外家的大表兄二表兄胡混，自然知道他們是何等貨色，也覺得阿瑪和額娘瘋了，竟然因為一個口頭承諾，推親生女兒入火坑。
於是完顏松也去找二奶奶理論，正好撞上心煩無處發洩的完顏羅察，幾句話說不對付，被一個窩心腳踹出門外，再不敢開口求情。
在夏至那一日，完顏家與烏雅家交換了庚帖，兩日後下小定，只等完顏瑾成年之後成親。
梁向親自把這個訊息帶給完顏照，完顏照仰起頭看他，只淡淡說了一句：“辦得不錯。”
類似烏雅氏、完顏瑾這等小角色，完顏照根本沒瞧在眼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