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今天有風, 早春的風並不溫柔,還帶著涼意。

沈年年順了下被吹起來的頭髮,向下看向秦昭曼浸溼了的腿。

秦昭曼下許願池時撩起了晚禮服的下襬, 表面看不出什麼, 但是風一吹, 露出來的高跟鞋是溼的。

小腿肯定也是溼的。

一直這樣吹著, 晚上會更疼。

秦昭曼不在乎這陣風,就像疼的不是她一樣, 催促了一句:“扔啊。”

沈年年聽她這個毫不在意的語氣,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對應了那句強求,秦昭曼是在逼著她做選擇。

要麼她扔進去,要麼她仍偏,秦昭曼再下去撿。

沈年年一直覺得用傷害自己來威脅別人改變主意是很不明智的, 但她現在發現,這種方法威脅喜歡自己的人確實有用,越喜歡越有用。

沈年年問:“你不是很想讓我扔進去嗎?”

碧翠絲是安妮老師的最喜歡的學生,她和碧翠絲是在安妮老師的課上認識的,在學舞蹈的前幾年,都只是很普通的朋友關係。

在她進入國舞之後,歲歲也回來了,一切轉好,碧翠絲在她心裡成了頂替了米陶然的存在。

她沒有老師也沒有了妹妹,絕望中甚至會反省,是不是她做錯了。

她讓她還那個人情,要她陪她去國舞跳舞,陪她拿下這次雙人舞比賽的獎項。

她看起來是真的高興,嘴角都掛著一點弧度,沒有半分失落。

“很多,比如我真的有顧慮的資格嗎?”

算是為自己的高傲開脫,但也是一句實話。

秦昭曼拉住了她的手腕,問:“你願意去試了?”

沈年年的直覺告訴她,這時候最好不要詢問,否則大機率會聽到她不想聽的答案。

就像是一隻憤怒的小蝴蝶在她面前焦急的飛,邊飛邊裝出兇巴巴的樣子喊:

這不是一點小忙,她欠了碧翠絲一個人情。

碧翠絲在那個時候像救世主一樣出現了。

秦昭曼看了她一會,聽話的鬆開了手。

她送過碧翠絲寶石,碧翠絲會笑著收下,但並不驚喜也不在意,只是誇獎:“你比這些鑽石還要完美漂亮。”

她看向秦昭曼,問:“可以嗎?”

路上有些顛簸,她睡得很不安穩,夢到了碧翠絲。

秦昭曼“嗯”了一聲,似乎是忍了忍,但是失敗了。

沈年年與她對視了一眼,用最快的方式結束了這個話題。

直到有一年,陶然送給她玉墜在採風的時候丟了,碧翠絲在她離開後,找了整整一夜,在山裡的一個角落找到了那個玉墜。

在老師出事後,爸爸幫她瞞下了這件事同時也帶走了歲歲。

她想著又看了眼維納斯的雕像,她可以再一次把手裡的鐲子扔到維納斯的臂彎上,但是原先那枚卡在臂彎上的綠寶石就一定會掉下來。

所以沒有必要, 秦昭曼照樣會下水去撈。

明明渾身上下都在說她也對她有好感,怎麼嘴巴非要逞強?

她似乎看出了沈年年的心思,偏不遂她的願,說:“neve,如果你再讓我下去撿幾次,或者扔的時候再多仍偏幾次,會更像真的。”

秦昭曼不信沈年年不知道她在追求她,她就是在蓄意開脫。

平靜的語氣佐證了她之前都是故意的,這次扔進去只是不想讓她難堪。

我現在要表演不在乎你了!不表演不行,會暴露我的心思的!所以我快點表演,這樣你就能少吹一會風,腿少疼一會啦!!

秦昭曼本來不想直白的暴露出自己的心思,因為那樣會讓她處於弱勢。

沈年年轉過身, 到許願池裡撿起來一枚銀幣,她退後一段距離, 抬起手一次就把這枚銀幣扔了進去。

快到讓這個行為顯得可愛。

顧慮的資格源於秦昭曼真的在追求她,秦昭曼從沒明確的說過喜歡她,也能算是追求嗎?

所以縱然她察覺到了碧翠絲對她的不同,她也沒有像對往常人一樣疏遠她。

沈年年沒給她辯解的機會,說:“回去吧。”

這個人情很難還,碧翠絲什麼都不缺,唯一算得上喜歡的是各式珍貴的珠寶。

她閉上眼睛,原本只是不想繼續跟秦昭曼爭辯這個問題,可聞著淡淡的玫瑰花香氣,卻不知不覺真的睡了過去。

可是現在她被可愛到了,願意再退一點:“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秦昭曼只能跟上她,上了車,她開口說:“你就算有了顧慮的資格,也不會不顧慮。”

雖然沈年年的表情語氣態度都很冷淡,但是她這套推拒的流程走的太快了。

沈年年笑了一下,說:“還沒發生,誰知道呢?”

沈年年拿著鐲子, 拉過秦昭曼的手, 把鐲子戴到她手上:“用不上鐲子, 我去許願池撿枚一銀幣。”

秦昭曼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塊手絹,握住沈年年的手,把她沾了水的指尖擦乾。

碧翠絲很重要,她對碧翠絲沒有任何旖旎的感情。

但只要碧翠絲開口,她願意陪在碧翠絲身邊。

但碧翠絲從沒開口,她看她的目光像是在欣賞喜歡的珠寶。

她和碧翠絲的友誼一直維持到老師去世。

她冷靜了好久,夜裡獨自去給老師掃墓,半路車子拋錨,碧翠絲過來幫她。

那一天碧翠絲知道了老師的事。

從那以後,她不再是碧翠絲眼裡完美的寶石,寶石有了裂痕之後,商人就有了打磨的藉口。

碧翠絲的態度變化很快,她開始熱烈的追她,她拿著釘錘,以保護的名義用力的鑿她暴露出的裂縫。

沈年年對這種保護很熟悉,丹尼斯也是這樣揮舞著釘錘。

那段時間,她每一夜都夢到老師,夢到這份保護的下場,夢到老師拿著香薰燈,讓她快跑。

她扔掉了碧翠絲撿回來的玉墜,自此,碧翠絲和她反目成仇。

朋友之間的撕咬,永遠是最醜陋,最難看的。

但老師教了她很多,她知道怎麼從容的抵抗,怎麼博取更多人的好感,怎麼自由。

“年年?年年!”

秦昭曼的聲音透過夢境傳遞進來,沈年年眼皮顫了顫,睜開眼睛看見了秦昭曼微皺著的眉。

半夢半醒間沈年年突然意識到了她對秦昭曼的顧忌到底是什麼。

有對秦昭曼的真心的揣測也有對她舅舅的忌憚等等……

但下面掩藏的是無措。

秦昭曼想要她已經被耗幹了的信任和賴以生存的理智。

她成長的過程中,只這樣嘗試過兩次,每次都是分筋錯骨苦不堪言。

她已經沒有勇氣和信任能夠給她了。

秦昭曼問:“又做噩夢了?”

“嗯……”

沈年年心跳得很急促,她避開了秦昭曼的視線,再次閉上了眼睛:“我想緩一緩……”

秦昭曼摸了摸她的頭,安撫說:“還沒到家,你可以再睡一會。”

“好。”

沈年年覺得自己確實需要再冷靜一下,她發現了自己忽視的一些不對勁。

比如在察覺到秦昭曼對她有好感的時候,她沒有跟平常一樣,選擇與秦昭曼保持一些距離。

她做這種事已經駕輕就熟,有把握不會影響合同。

但她是怎麼做的?

她今天又為什麼會夢到碧翠絲?

是因為見到了碧翠絲嗎?

這不是她這幾年第一次見到碧翠絲,人對待痛苦的記憶時總是會因為自我保護而刻意遺忘,她從沒夢到過碧翠絲。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秦昭曼問了她,她在顧忌什麼?

她一直以為自己明確的知道自己在顧忌什麼,可她其實已經在秦昭曼的一次次證明中動搖了。

在她沒察覺到的潛意識裡,已經悄悄認可了秦昭曼的真心,顧忌不成立,卻依舊沒辦法接受這份感情。

於是大腦深挖著答案,夢到了碧翠絲。

沈年年第一次被潛意識背叛,掀開感情的矇蔽,有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感覺。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確實喜歡秦昭曼。

是已經超越了客觀上的顧忌,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但她沒有在一起的勇氣,也沒有在一起的信任,維持這種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對秦昭曼不公平。

“到了。”

秦昭曼看她睜開眼睛,問:“還是不舒服?”

雖然看不出什麼,但隱約就覺得這不是開心的表情。

沈年年淺淺彎了下唇角,說:“沒有,是想了一些重要的事。”

秦昭曼目光一頓,在沈年年面前能稱得上重要的事不過兩個,要麼公司要麼是她那個妹妹,這都是可以直白說出來的,沒必要含糊成重要的事。

她看著沈年年,說:“如果這件事關乎兩個人,對方似乎也有知情權。”

沈年年並沒有逃避,認真的說:“得出結論的時候我會跟另一方商討。”

她不會逃避,做決定從來都是不進則退,逃避只會讓事情惡化的更糟,感情上也一樣。

但她不能現在說給秦昭曼聽,那只是把問題輕率的拋給了秦昭曼,減少了她自己的負罪感。

她不想這樣,她的問題就應該她來解決。

要麼她想出辦法在一起,要麼就跟秦昭曼徹底講清楚分開,就算一開始會有不捨,長遠看也是最好的選擇。

她需要一點時間思考辦法,不會太久,但需要一點。

秦昭曼聽到這個答案,心裡久違的升起一點緊張。

她沒有暴露出來,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掩飾著沒有追問。

到了家,秦昭曼換了衣服在浴缸泡澡,出來之後,發現沈年年準備了艾灸的東西,擺放在椅子邊的小托盤上。

沈年年也換了睡衣,白色的絲綢吊帶,烏黑色長髮用大發夾固定在腦後,露出線條流暢優雅的脖頸。

她對秦昭曼招手:“過來坐著。”

秦昭曼走到她旁邊,說:“你腳踝還沒徹底好,別這麼蹲著。”

沈年年已經點燃了艾條,說:“已經好了,來坐下。”

秦昭曼不聽她的,把她手裡的艾條抽出來,說:“不著急,待會我給你再點一根。”

她走到一樓,現在水池把這跟艾條滅了扔掉,然後去拿了一個很厚實的貓爪墊形狀的毛絨小地毯,拎了上去。

沈年年在她眼神示意下起身,由著她把這塊白色長毛毯子鋪好。

她看著爪墊毯子,說:“這個毯子還挺可愛的。”

秦昭曼聞言笑了一下,說:“以前買給秦可愛的,她不喜歡我就帶回來了。”

沈年年跪坐在那個毯子上,重新點了一根艾條,說:“坐下不要動了。”

秦昭曼在椅子上坐下,發現旁邊桌子上還放著一碗熱騰騰的桂花小圓子,應該是沈年年在她洗澡的時候準備的。

她挺喜歡吃這個的,但是隻吃過一次。

因為沈年年很忙,她即使喜歡,也不會像喬橋一樣,自己想吃就讓沈年年抽時間給她做。

秦昭曼端起白瓷的碗,明知故問:“特意給我做的嗎?”

沈年年把艾草放進艾灸罐裡,說:“你不喜歡喝薑湯,吃點這個也能驅寒。”

秦昭曼自認是很難討好的那種人,可沈年年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點弧度。

她拿起勺子嚐了一勺桂花小圓子,試圖壓住自己這麼輕易的高興。

最符合她口味的甜度在唇齒間蔓延開來,沈年年喜歡吃甜的,但是給她做的東西,從來都是恰到好處的微甜。

秦昭曼放下碗的時候,問:“你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農夫給了蛇溫暖的食物,讓蛇更想把農夫吃掉了。

沈年年站起身,把疊放在一邊的貓爪小毯子蓋在她腿上:“沒聽過,不想聽。”

秦昭曼後知後覺的察覺到沈年年冷淡的態度,她想了一下,試探著問:“你在因為我的腿生氣嗎?”

她從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問:“為什麼?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生氣。”

沈年年彎下腰與她直視,看她眼裡寫著的我抓住你把柄的得意,問:“你是在給我演示什麼叫農夫與蛇嗎?”

秦昭曼也不否認:“算是?”

沈年年屈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她有一點長指甲,沒用力戳,只是輕輕的留下了一點點印記:“我去洗澡。”

秦昭曼嗯了一聲,等她走了,又把沒往下滑的毯子向上拉了拉。

沈年年是在乎她的,她只需要給她認清這點的時間。

-

沈年年留給自己思考的時間是到合同結束前。

如果在那之前她還是沒辦法突破自己的心理問題,那也就不需要再繼續耽誤彼此了。

她早上有一個會議,等開完會,李秘書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個印著回春堂的塑膠袋回來。

李秘書把塑膠袋放在了沈年年辦公桌旁,說:“我聽說是醫館的小妹妹親自送過來的。”

沈年年從檔案裡抬眼,她開啟袋子看了一眼,淡淡的草藥味透過紙袋傳出來。

家裡給秦昭曼治腿的藥剩的不多了,她又在醫館預定了一份。

“怎麼讓她跑過來送?”這裡離回春堂幾個小時的路程。

李秘書說:“我說了快遞過來就行,小姑娘應該是想見見你吧,聽說你要開會還在前臺那多等了半個小時,後來接了個電話才走的。”

沈年年聞言摘下金絲眼鏡,她捏了捏鼻樑,說:“那幫我拍張照片吧。”

李秘書:“嗯?”

沈年年拿起旁邊的塑膠袋,從裡面拿出了個藥草包,示意李秘書拍照。

李秘書用手機給她和拿一塑膠袋草藥包拍了張照片,又把手機遞給沈年年:“真是寵粉女神。”

沈年年接過手機說:“別誇,有空的時候才寵。”

李秘書笑了,問:“這種實話是可以說出來的嗎?”

門被敲響。

沈年年和李秘書一起看了過去,秘書收到李秘書的眼神示意,走了進來。

“年年姐,我們剛剛接到了卡佩先生的預約電話,對方向在今天下午和你見面,地址我已經傳送給你了。”

卡佩,秦昭曼舅舅的姓氏。

李秘書想到這位可能打電話過來的目的,不由皺起了眉。

沈年年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約好的地址距離她有三個區的距離,開車過去不堵車也要一個多小時,想要提前到的話,現在就得出發。

她對秘書說:“回覆卡佩先生,我會準時過去的。”

秘書點了下頭,走了出去。

沈年年起身向辦公室內層的更衣室走,說:“給zelmer打個電話,打不通的就直接給李秘書發一封郵件。”

李秘書有些擔憂的問:“秦總的舅舅不會為難你吧?”

想想沈年年和秦昭曼的關係,再想想秦昭曼那些相親的傳聞,這場怎麼看都是鴻門宴。

沈年年說:“不會。”

李秘書笑了下,說:“也對,要是真的想要你難堪,也不會特意來預約了。”

她心裡嘆氣,雖然沒特意針對,但也就位元意針對好那麼一點。

預約見面的時間卡的這麼緊,本身就是一種下馬威。

沈年年換了一身得體的小香風套裙,跟李秘書開玩笑:“他應該不會給我五百萬,讓我離開秦昭曼。”

李秘書被她逗笑了,說:“那肯定不會,五百萬也顯得秦總太不值錢了。”

十分鐘後,沈年年從雅河出發,趕往卡佩先生髮過來的地點,她看了眼手機,秦昭曼還是沒回訊息。

路邊的風景在車窗裡飛快變換,逐漸由市中心的鋼鐵高樓向柔和的綠意過渡,最後開到了郊區的一片竹林裡。

車停下,沈年年向外看了一眼。

鬱鬱蔥蔥的院子裡,立著一棟小竹樓,這不是秦昭曼跟她描述中的老宅,而是一棟很傳統的中式茶館。

老管家早就等門口,見她下車迎了過來,說:“沈小姐,請跟我來。”

沈年年神色自然的跟他點了下頭,說:“麻煩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夕的人設畫好了,因為文案沒寫好我就先換成專欄頭像了,又酷又性感,誠邀你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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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朋友瓜子貓的文《渣a怎麼可能寵老婆》

白珺棠作為頂級a,終有一天在陰溝裡翻了船。一覺醒來的她發現自己和程家的女兒共處一室,還對她進行了終身標記。兩個月後,程婉懷孕了,雖然白珺棠對這一家人都格外厭惡,可看著面前懷著自己崽崽的程家養女,她還是決定負責任。

至少先把孩子平安生下來。

眼看著程婉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白珺棠起初厭惡的心情也沒那麼強烈了,程婉孕期白白軟軟的,身上還帶著奶香味,讓白珺棠不由自主的天天摟在懷裡,聞著她好聞的資訊素。

沒過多久,白珺棠在程婉耳邊輕聲呢喃:“乖,我們再生一個好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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