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季倚危！”

系統2333號叫道。

遍地都是瓜秧, 他看到季倚危孤苦伶仃地站在那裡，仰頭直愣愣地看著他，忽然眼睛一閉, 仰面倒下，還不幸把左手壓到了身下。

太可憐了！怎麼這麼柔弱！

系統2333號當即衝了過去，一疊聲地叫季倚危的名字，一邊還對周圍的瓜秧哈氣不許它們過來。

季倚危的眼睫顫了一下。

裝柔弱是他的老把戲了。在他原本的世界, 剛剛建立聯絡的他與三三之間還遠沒有日後的融洽，有時候會吵架, 他就往最危險的地方去找個樂子，然後在其他人震悚的眼神裡眼睛一閉, 腿一蹬。

他好柔弱啊。

之後三三就會來找他, 之後他們就順理成章地和好，他給三三買好吃的補充劑吃。

猹猹球崩潰了。

季倚危：“……”

只不過這次與之前不同, 主系統的腦殼被壓在他背後，產生了強烈的存在感。

“你應該能處理這個吧……”

他有點無奈地躺著，任由三三努力嘗試把他吃進去，忽然，他留意到四周的瓜秧開始窸窣移動。季倚危冷眼旁觀，任由這些瓜秧纏繞成一整個藤球的形狀，將他與三三所在的這個空間徹底籠罩起來。

好痛。

貓貓球還在努力吃他，他輕微挪動腦袋，把三三挪到更安全的位置上，心裡想著，如果此時此刻投擲出主系統的半個腦殼，能夠炸出多大的窟窿，夠不夠三三突圍。

很好, 變得平了。

不過也僅限平安突圍而已，這些瓜秧源源無盡，主系統已經與整個主系統空間高度同化，恐怕很難在不破壞主系統空間的情況下將對方徹底殺死。

“猹猹球？”

外側深空裡，一艘小型艦船上，兩顆球望著瓜秧翻騰的主系統空間，螢幕上寫滿了震撼。其中一顆狗狗球捅了一下`身邊的那顆球，“汪嗚”一聲。

貓貓球從中間裂開，努力嘗試吞下季倚危的頭，但是在脖子那邊就開始有點卡住了。

季倚危從始至終都沒考慮過炸燬這座主系統空間的問題，雖然這聽起來是他會去考慮的問題，可是三三很喜歡這裡，他也很喜歡這裡，這裡對三三而言很重要。

“你不要強球所難啊！不是跟西瓜沾邊我就能處理的啊！”

季倚危：“……”

硌到了。

用身體掩蓋著主系統的腦殼, 季倚危安詳地躺著, 在短短的數秒鐘之內, 腦子裡過了一遍他人生的走馬燈。系統2333號蹦上跳下, 確認他還活著之後, 長吁一口氣，開始試圖把他帶走，首先從頭開始。

主系統空間內，藤球已經完全纏死，從那些藤蔓上，裂開了無數張嘴，每張嘴都在說話，都在發出嘲笑。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本來季倚危聽著擔憂的喵喵聲, 眼睫顫得越發厲害。正當他覺得自己也許可以順勢醒來, 然後與三三深情相認時, 擔憂的黑色貓貓球“咻”的一下跳到了他的肚皮上, 似乎覺得有點鼓，又跳了一下。

季倚危：“……”

那這就不是能拿來找樂子的東西。

系統2333號已經把季倚危吃到一半了，他豎起耳朵，警惕地看著這些瓜藤。剛才他就發現了，主系統現在沒有頭，但這好像並不影響它的行動，他連忙快快地把季倚危吃了進去。

瓜藤上的無數張嘴發出絮語，或是大笑，主系統真的太驚喜了，逃跑的系統2333號居然回來了，還真不怕死。現在，它已經無懼死亡，相反，它可以殺死系統2333號！

季倚危被吃進了系統的儲存空間，系統2333號一顆貓貓球，拿什麼來跟它抗爭？

【系統2333號，你……】

主系統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眼前就沒了球影。它立刻調整視野，赫然發現，在它抒發喜悅之情的時候，系統2333號已經不講武德地滴溜溜移動到藤條最薄弱處，明顯打算透過使用許可權移動主系統空間的設施，以移開主系統，好能夠逃出去。

系統2333號：你說你的屁話，我跑我的路喵。

他的行動力堪稱恐怖，這麼短短几秒間，許多瓜秧已經被拉扯開，形成了一個缺口。

主系統：“……”

系統2333號！你先前就是這麼卡bug吃白飯和搞小動作的是吧！

主系統被這顆窸窸窣窣的貓貓球氣了個半死，強忍痛苦，又將缺口緊緊纏繞起來，堅決不肯放過毀掉了它一切的系統2333號！

既然回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

系統2333號本來正在對著缺口衝，此刻已經來不及剎車了，主系統等著他撞上自己，然後就可以將對方緊緊纏繞束縛起來，到時候豈不是怎麼處理都可以！

說時遲那時快，系統2333號急得打了個嗝，季倚危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伸出來，一拳給主系統開了個洞。

系統2333號趁機跑了出去。

主系統：“？？？”

不是，還能這樣的嗎？

被吃了還能揍他的嗎？

系統2333號順利逃到外面，映入眼簾的簡直像是機械暴動的末日畫面——主系統空間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樣子，到處都是醜陋攀爬著的機械藤蔓，這些藤蔓扭曲顫動，泛著一股噁心。

系統2333號看得很難過。

小七精心為大家打造了這片樂園，卻被主系統禍害成了這幅樣子，而且現在看來，主系統已經無法被剝離出去了，要想徹底毀滅它，小七的心血可能會毀於一旦。

除了小七的心血，還有宿主與貓貓球們在這個主系統空間的種種快樂回憶。他們共同喜歡的餐廳，相伴去郊遊的區域，一起喝茶的地方，還有在露臺上停歇、望著可怕藤蔓瑟瑟發抖的海鷗……一切都會消失。

如果想要徹底毀滅主系統，一切都會消失。

系統2333號傷心地又打了個嗝，突然感覺有人在安慰地撫摸他的頭頂。季倚危又把手伸出來摸摸他的頭，然後迅速收回。

一旁就是破損的牆壁，牆壁破損的很是地方，槲寄生的枝蔓已經被毀去，大樹屹立，白鳥群飛，那是原本應當存在的景象。

系統2333號呆呆地看著這個標誌，又打了個嗝，四周的藤蔓再次被一掃而空。主系統氣急敗壞，嚴正抗議季倚危的代打行為。

忽然，看著圖案的三三歪了下頭，好像想到了什麼。

他再一次認真端詳無限空間的圖案，大樹盡情伸展枝杈，每一片葉子都生機勃勃。

等下，他好像回憶起了什麼。

在他與小七分離之前，小七神神秘秘規劃著之後的主系統空間，規劃的內容誰都沒告訴，只跟他說了悄悄話。

【會像樹一樣！】

這也太模糊了。

可是當他追問的時候，小七卻笑著不說話了。

【這是我留下的一個驚喜。】

【等大家都回來了，我會展示給大家看！到時我會說——】

藤蔓蔓延，黑色的貓貓球安穩地待在藤蔓間，忽然熄滅了螢幕上的豎線眼睛。他的思緒此時與曾經的場景同調了，他在跟隨著記憶中的小七說話，他說——

“發芽。”

整座主系統空間突兀地震動起來，像是春雷驚醒了種子，雨水帶來複蘇的訊息。

“抽枝。”

他接著說。

整個主系統空間在短暫的沉寂之後，突然開始膨脹，纏繞在主系統空間上的藤蔓齊齊發出恐慌的聲音。

“長葉。”

他繼續，並打了個嗝，神奇的手又一次出現，不讓他受到任何外界的打擾。

主系統已經徹底慌了，因為它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大力扯開，扯成不知道多少個碎塊。它發出疼痛的叫喊，卻無法阻止身體的崩解，細處已經崩斷，它在開裂，它在隨著整座空間一起開裂！

最後的最後，黑色貓貓球將尾巴捧在身前，豎線眼睛邊沿微微含淚。

“開花。”

剎那之間，主系統空間外圍旋開無數金屬的白花，這些白花是護衛，是衛星，有的還長在枝上，有的已經漫天飄舞。鋒利的花瓣削斷企圖攀附在這座主系統空間上的藤蔓，用力向外伸展，然後美麗地延展開。

外圍其他主系統的艦船都震撼地看著這一幕，不可被消滅的敵人被拉扯著發出慘叫，最後扯成無數碎片，一棵巨樹出現在所有視線之中，靜靜懸浮在深空裡，恆久發光。

這是07號留下的驚喜。

這是07號為終將歸來的朋友留下的小小浪漫。

在這微小而盛大的浪漫面前，陰謀、詭詐、貪婪，盡數化為碎片，融化在了這片燦爛的白花之中。

【——07號！！！】

最後有誰嘶啞地喊著，帶著無盡的恐怖與絕望，以及遲來的追悔莫及。

它已經不會流淚了，它要死了。

記憶中，淡金色的貓貓球向它露出了嘲諷的微笑。

【你輸啦。】

【在愛與友誼前，你一敗塗地。】

外界的威脅解除了。

季倚危不用再伸出手來替三三揍人，整個被吞進三三的儲存空間裡，他感到無比安心，眼簾也沉重起來。

身上傷處隱隱作痛，他大概是無懼，卻並非不痛。從在遙遠深空全殲西瓜的同族開始，他就一直沒有休息，現在終於跟三三待在一起，他徹底安下心來，終於能沉沉入睡。

季倚危做了一個不長不短的夢。

他夢到剛跟三三建立聯絡的時候，因為找樂子被研究機構困在地下。就是那一次，他真正見識到了系統的力量。

那時，研究員恐懼地看著他。眼前的實驗體身上似乎帶有某種魔力，或者說，是超越他認知的某種魔鬼，魔鬼的魔力正在從實驗體身上湧出，發出響亮的嘲笑。

身帶“魔鬼”的季倚危低低笑了，他對名為“系統”的小魔鬼發出了請求——

【三三，兌換。】

【喵！】

小夢彷彿只有一瞬，季倚危睜開眼。

他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長長的沙發上，置身溫暖乾燥的室內，太陽光從落地窗投射進來。窗外就是院牆，院牆下泥土翻動，還沒來得及種上花。

創傷已經被修復艙好好修復過了，他現在並無痛楚，一雙烏色眼瞳完好明亮。

季倚危坐了起來，身上柔軟的印著小貓的毯子滑落，被他及時抓住了。

“……季倚危，你醒啦。”

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黑色貓貓球眨巴著豎線眼睛，頭頂一碗給他捎來的新做的面，看起來非常開心。

“喵嗚~”

貓貓球螢幕上的眼睛眯起來，是很幸福的樣子。對系統2333號來說，順利來到這裡，季倚危也完好無缺，這對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醒啦。”

“歡迎來到我家。”

桌上瓷瓶裡，斜插著兩支燦爛的桃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