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蕭懷舟覺得自己絕對是瘋了。

否則怎麼可能會在死前看見謝春山的劍光。

謝春山練得一手好劍。

但他只是在打聽謝春山過去的時候聽旁人說起過。

他們說謝春山一劍霜寒十四州,可斬四季變幻,是歸雲仙府不可多得的天才劍道。

他卻從未見過謝春山提劍的樣子。

他將謝春山帶回來的時候,謝春山一雙握劍的手筋骨盡碎,別說握劍了,便是抬起手腕,都是痴人說夢。

後來,他耗盡天材地寶將養著那雙手,將他指骨一寸一寸接上……

再後來,大雍亡了。

確實不是他用慣了的弓,手中這把是校場上及其普通的一把弓箭,只是被人動了些手腳,讓幼年時受過傷的他完全拉不開。

蕭懷舟睜開眼向四周看,周圍站著許多面目不同的人,但大多是一種表情。

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手指松下勁,一直勾著手指的弓弦脫手,羽箭應聲而落。

眼前是空曠無際的校場,微微泛黃的草坪上立著一樁樁畫著紅點的草把子。

所以他也懶得去揭穿蕭長翊。

蕭懷舟默默垂下手中弓箭,扭頭看向坐在高臺不遠處的太子蕭懷柔。

見他垂下手中弓,二哥蕭長翊疑惑出聲:“怎麼,老四這就放棄了?”

蕭懷舟幾乎是立刻確定了這件事。

還好……真好。

不是已經烈火焚城的大雍皇宮。

他正站在校場上,剛才開口調侃他去花樓的男子爆發了爽朗的笑聲,一眾官員都跟在後面附和著笑。

真蠢。

蕭懷舟愣在那裡。

那是他的二哥,父皇的第二個兒子,蕭長翊。

蕭懷柔的面目溫和,端坐在高臺之上,一身明黃色衣袍還沒有被鮮血浸染,腰間也沒有被粗糲的草繩勒斷肋骨,還是大雍朝唯一的太子。

所以他真的瘋了,臨死前還幻想謝春山會為他下山來。

一如既往的難看。

回到了十六歲的那年,他第一次遇到謝春山的那年。

蕭懷舟鬆了一口氣。

他到死——也未能得見謝春山為他提一次劍。

有人自他背後開口,聲音狡黠不羈:“老四昨晚一定又去花樓了,瞧這手軟的跟沒骨頭似的。”

這是哪?他有些晃神。

插的並不深。

搭在弓弦上的指尖顫了顫,原本已經可以駕輕就熟的弓弦,此刻卻好像綴上了千金力道,幾乎要勒進骨肉裡去。

這才是他的大哥,大雍太子蕭懷柔。

他分明……

這手腳,是蕭長翊派人做的,當時蕭懷舟就看穿了。

“老四素來體弱,能挽弓已是不易,何苦再多言。”

蕭懷舟眯了眯眼睛,試圖丟掉這令人不舒服的情緒。

這好像,不是他的弓……手感不對!

蕭懷舟驟然睜開眼。

這話裡,多少是帶著點諷刺的。

不過因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校場比試,蕭長翊不過是想出出風頭,打壓打壓他們嫡系皇子一脈。

無非是或害怕,或假意逢迎,再配上二兩虛偽。

蕭長翊不是太子,卻勝似太子。

他重生了。

白羽箭只飛了二十尺不到就落了地,斜斜插進草地裡。

他與太子蕭懷柔一母同胞,皇后早逝,他們二人一起相扶相持在詭譎多變的深宮裡長大,感情甚篤。

緊跟著就傳來幾聲低低的嘲笑,像風略過耳際。

總覺得是城內的火光太盛,照得他適應了好久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蕭懷舟不去看他,反而低下頭盯著自己手中那把弓。

他這是……

再加上這一次校場贏得首冠的皇子,可以得到的彩頭是東夷世子最喜歡的某樣東西。

涉及到東夷世子,其實就是大型相看現場了。

大雍雖為諸國之首,但權力制衡有諸多講究,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所以今晚也是想要挑選出一個皇子來與實力稍弱的東夷聯姻,以穩定大雍朝的地位。

所以太子蕭懷柔並沒有參與比試。

拿到彩頭的皇子,便可以拿著信物去參加晚上的晚宴,與東夷世子聯絡感情。

前世的蕭懷舟壓根就不想成親,當知道蕭長翊在弓箭上動手腳的時候,他也不過是聽之任之,正好順了他二哥的意,也順了他自己的意。

何樂而不為。

可如今。

蕭懷舟將手中的弓箭掂了掂,復又重新舉起來,搭弓上弦。

“懷舟,你手臂有傷,不可勉力而為,否則這筋骨又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

太子蕭懷柔瞧見他這架勢,驚得直接站了起來。

是的,他的右手臂上有傷,曾被人深深砍了一刀,砍斷半數筋骨。

幸虧當時年幼,加上這些年來蕭懷柔的悉心照料,總算是讓斷裂的筋骨全都重新長了回來,平時行為與常人無異。

只是不可太過於用力,以免舊傷復發,傷筋動骨再難復原。

“不過是校場最輕的那張弓,大哥你也太草木皆兵了,老四他又不是女孩子,怎麼就手無縛雞之力,連一張弓都拉不開了?”

蕭長翊強調了‘最輕’兩個字,而後端起茶杯吹去浮葉,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擺起十足的看戲態度。

太子還欲再阻止,卻被蕭懷舟用眼神安撫下來。

“無事,不費力的,我剛才只是手滑了。”

他重新舉起弓來,眯著眼睛望向遠處紅色草把子。

上一世,他就沒有能夠射中靶心,落得一個身嬌體弱,流連花樓的‘好名聲’。

雖說他對於和親這件事完全不感興趣,但誰讓他是太子的胞弟。

太子之位,本就是一根懸於半空之中的危卵,稍有差池,便可能落地粉碎。

朝中上下那麼多人盯著太子的一言一行。

他蕭懷舟身為太子胞弟卻手無縛雞之力,只會紈絝風流,這種流言雖然輕微,但終究會在廢太子道路上成為一塊墊腳石。

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不僅僅是謝春山,還有蕭長翊。

蕭懷舟感受著手中弓箭的力道,校場上最‘輕’的弓,被蕭長翊加碼成為了中等重量,若是換成前世十六歲的他,確實無法全盤拉開。

但前世遭此算計給太子造成麻煩後,蕭懷舟回去一直有苦練弓箭之術。

旁人皆以為他一直病弱紈絝,實際上……

他筋骨漂亮的骨節搭弓上弦,眯著眼盯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靶心。

長風將他的青絲吹起,他本就生的極其好看,在驟亮的天光下,面板白皙到像是精雕玉琢的冰塑。

青袍玉冠,身材修長。

這會兒挽弓搭箭,一眼望去整個人清冽如冷泉,少年銳氣如長劍,貫穿天地間。

只聽‘嗖’一聲,在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尾羽雪白的長箭破空而去,帶著呼嘯的尾音徑直飛向靶子。

原本插在靶心的紅色尾羽箭,被蕭懷舟的箭從末端刺入,一分為二,頹廢地落在溼漉漉的草地上。

這柄紅色尾羽箭,是蕭長翊射出的。

而暗紅色的靶心中央,白色尾羽箭穿心而過,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孔洞,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事實。

周圍原本等著看笑話的人,都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氣。

蕭長翊端著杯子的手頓在半空中,反應過來之後,扭頭狠狠瞪了一眼負責換弓的侍從。

要說這個廢物四弟忽然得了什麼天生神力,蕭長翊是絕對不信的,多半是底下的人手腳不利索。

蕭懷舟將眾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嘲諷的笑容蜿蜒上嘴角。

他將手中弓箭隨手一丟,穩住有些顫唞的胳膊,語氣輕佻:“二哥說的對,這弓,太輕了。”

翩翩公子,少年好不得意。

蕭懷舟才不介意奪了這次校場的頭籌。

和親,他是不會去的。

但他也絕對不會讓蕭長翊去。

上一世便是蕭長翊得了東夷的青睞,娶了東夷世子。

原以為得到了東夷的和親,大雍可安穩百年,卻不曾想蕭長翊狼子野心,見廢掉太子無望,竟然聯合東夷一起進攻大雍……

養虎為患,莫過於此。

蕭長翊將手中杯子重重放在臺案上,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四弟,老四既然贏了比賽,就快拿了彩頭,回去準備準備晚上的晚宴,可別以這副病弱的樣子見人。”

“對了,二哥來時見蒼梧大道落雪堆滿,晚宴耽誤不得,老四車架單薄,最好還是換一條道回府。”

蕭懷舟因為剛才施力的右手臂,無意識顫了顫。

不是因為太過於用力,而是因為聽到了這句話,‘蒼梧大道’四個字。

從校場回到他府上有兩條路,一條是蕭長翊口中的‘蒼梧大道’,而另一條,便是一小路,小路上因為有商販偷偷摸摸做生意,所以即使有落雪,也早已被清理乾淨。

蕭懷舟在意的並不是落雪堆積的道路。

上一世,蕭長翊也說了同樣一句話,天生生有反骨的蕭懷舟自然是不會聽這位二哥的,毅然決然的選了蒼梧大道。

然後,他便遇見了一身是血,奄奄一息幾乎要被大雪埋沒的——謝春山。

如此看來,謝春山的出現,與蕭長翊定然有著幾分關聯。

蕭懷舟朝高臺上的太子行了禮,便扭頭出了校場,一直到掀開簾子坐上馬車之後,他還有些恍然。

謝春山三個字,像是一道緊緊箍住他的枷鎖,越掙脫,纏得越發緊……

若是,他這一世不去蒼梧大道,是否便可以就此與謝春山別過。

從此山長水遠,再無任何瓜葛。

謝春山修他的無情道,他走他自己的獨木橋……

蕭懷舟坐定在馬車裡許久,直到馬車離開校場很長一段距離,他才掀開車簾。

少年的嗓音,乾淨清澈,如同雨後清新的空氣一般。

“觀書,走蒼梧大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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