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強爭春(二)

鶯囀翠蔭, 斑斕濃陰嵌在稀薄的金光裡,恍如金色的夢。

在這夢中, 什麼都是薄的, 牆頭苔痕,遙山青黛,以及月貞菸灰的裙。還有一點薄薄的, 被了疾刻意削弱的色慾。

修行這麼多年,他以為早修得眼中無色.相,胸中無俗念, 以為是快要立地成佛。卻原來,不是他悟成大法, 不過是一直未遇到過考驗。

想來月貞正是佛主設下的試煉,他這樣告誡自己, 心裡才得已自在許多。

他不能說謊, 只好反問:“我臉紅了麼?”

“紅了!”月貞一口咬定。

他若無其事地笑笑,刻意把這一談鋒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既有事行, 必然是要在心裡記憶裡留下痕跡的, 他想要離月貞遠一些, “大嫂,借過。”

月貞擋在那塊石蹬上,歪著眼,笑出幾分精明,不肯讓他, “你忙什麼?說兩句話你就急得這樣子。”

“給人看見,成何體統?”

了疾並聲而出,“燙著沒有?”

月貞傻兮兮地笑著搖頭,裙子溼了一片,貼在小腿上,顏色很淺,透出一片面板。其實很燙,但她不覺得痛,注意力不在這上頭。

“鶴年,你摸過女人的腿沒有?”她歪著腦袋睇他,聲音自然而然地放得很低。

這樣一講,倒真有些遮遮掩掩見不得人的意思。了疾的目光從她鬼祟得俏皮的眼睛上閃過,咳了一聲,“大嫂這會不去向姨媽請安?”

不一時了疾拿著藥膏子出來,見她挽著腿在榻上,羅襪堆在腳踝,襯得小腿格外纖細。他的眼不知該往哪裡放,往邊上轉一轉,愈發似心裡有鬼,便又轉回來,坐到她身邊去。

了疾一下縮回了手,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對上她狡黠而天真的眼,連呼吸都險些亂了方寸。她簡直寡廉鮮恥,無法無天,但奇怪的是,這在他心裡,並不是譴責,是一種稱讚。

了疾斂緊額心,重新低迴眼,選擇視而不見,“沒有。”

月貞不請便自顧落到榻上,“那往後你師父回來,你還肯回家來過節麼?”

月貞想,真是奇怪,她一心要把面板給他瞧,他卻一點點地將她裝裹好。

月貞胸腔內更有些不得了,他母親成日哭哭啼啼的也留不住他在家,而她只不過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將他留在家中。

月貞此刻想,她大概是挽住了他,使他在朝聖的途中稍作了停頓。她立志要將這一段駐足,變作永恆。

月貞故意挑釁, “給人看見又怕什麼?行得正坐得端, 未必做嫂嫂的就不能同小叔子說兩句話?”

人家都說,女人身上的肉不能隨便給男人瞧,更不能輕易給男人摸,那是叫人佔了便宜去,自己吃大虧。可她此刻並沒有這樣覺得,她的肉在他的手底下,反而叫她覺得是她佔了便宜,生出種隱秘的快樂。

月貞把眼橫在他的背脊上,一時難查他是不是在撒謊。她把褲管子不情願地一點點放下去,“噢……”有些失落。

了疾睞她一眼,這回叱責的話沒有說,只是收回手立起身來,“我沒那種心思。”

茫茫人世,一個人同另一個看對了眼,無非是為這點非同尋常。擦身而過那麼多人,偏偏就有那麼一個人走過,像是挽住了這一個人的手,使他轉身回眸。

因此愈發認定,他對她是有些非同尋常的情感的。

他打簾子往臥房裡去,月貞盯著他的背影一陣竊喜,身子往窗根底下一縮,腿抬上去,將裙撩到膝上。咬著唇想一想,索性將袴子也捲到膝上去。

“我找清涼藥膏給你搽一搽,省得起水泡。”

她心裡支援著自己愈矩的舉動——露半截腿算什麼,誰又是不長腿的?反正沒外人看見。

說到此節,她心竅一動,忙改口,“就是有些火辣辣的。”

她接了疾遞來的茶盅,手指有意無意地碰過他幾個修長有力的指節。了疾的手一抖,撒出一片茶湯在她裙上。她抬起假裝懵懂的眼,“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腿上冒著煙,了疾見她呆呆的不動作,只得沒奈何地躬下腰扯扯她的裙子,“茶是才剛我出門時瀹的。”

兩個人在門前站著,終究不像話。了疾只得回身推開門,請她進屋,“從前師父在廟裡時不過偶然回來,師父走了這幾年,倒是都回來。”

膝下紅了大片,了疾低著脖子給她塗抹,沉默中,兩個人都故作坦蕩。然而各自心裡都敲著鼓,月貞的那一片鼓樂,簡直響得輕盈歡快。

可她自己也暗裡虧心, 扭頭瞟了眼洞門外頭,“何況沒人,這時候底下人都輪著吃晚飯呢。”

月貞守在前頭,沒話找話地問:“你往年是回家裡過中秋麼?”

她懷疑是她的腿不夠勻稱,自己向兩邊歪著看一看。了疾回首瞥她,見她的羅襪還堆在腳踝,露著一截面板。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他板住了臉,“把襪子紮好。”

今年的中秋留滯老宅,因為熱孝不能大操大辦。但終歸是大節,況且玉樸難得回來一趟,合該好好團圓團圓。

她因為熱孝,是不搽胭脂水粉的,這縷香從何而來?彷彿是從她肌骨裡滲透出來,一種柔媚而野性的誘引。

“嗯?”月貞適才“嘶”了一聲,笑著看他低下去的眉峰,“噢,沒怎麼樣……”

月貞湊到他被殘陽燒紅的耳廓,輕聲說:“我的可以給你趁機摸一摸。”

“我才剛去過,太太往霜太太那頭去商議過中秋的事情,不在屋裡,我才同芸二奶奶轉到我屋裡來說話的。”

但還是有風險,傍晚風大,會把裙角撩起來。了疾掉回身坐下,扯住羅襪的兩頭帶子,紮好褲管子往小腿上頭綁。

夕陽滲過薄薄的窗紗,變成一種柔軟的寂寥,均勻地落在兩人肩上,像是蓋著同一床錦被。她的直率坦白是不夠成穩老練的表現,雖然她業已是別人的妻了。

了疾的心神不由己地晃了晃,也有些做賊心虛的不自然。他喬作坦蕩,走去圓案上倒茶。

月貞嫌麻煩,“一會回屋裡還要換鞋襪。”反正裙子遮住看不見。

可見是她天真,她哪裡知道,人流落在人海,是身不由己,隨人潮翻湧的。她不過螻蟻撼天,飛蛾撲火。

了疾端著茶盅掉身,對上她滿目的期待。無論如何,他也不忍見她目中熒熒的星火熄滅了,便點了點頭。

月貞在背後一陣得意的竊喜,闔攏了門。“吱呀”一聲,滿庭昏黃的夕陽被關在屋外,屋裡因為她進來,清靜的檀香裡似乎多了一縷女兒香。

這種不完美的憾事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一種秘密的誘惑。

她不得要領,心想要乘勝追擊,卻苦於沒個經驗章法。況且一股腦“追擊”下去,勝利的陣地是在哪裡?是在枕上,還是在他心上?

書上的才子佳人最終都到了床上,結為夫婦,彷彿這樣才是圓滿的。可她是個寡婦,她有一張寬大的雕花楠木架子床,綱常法禮都只許她一個人睡。

夜裡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四四方方的床架子像個方方正正的規矩,將她困在裡頭。那同樣如籠的精緻雕窗外,月亮卻逐漸亂了形狀,待滿還虧。

欲滿還虧,欲滿還虧,人心恰便是如此。

大老爺徹底歸了黃土,琴太太的日子迎來空前的盛世,同時也迎來前所未有的空虛。無事可忙,只能打算到子女身上。

這日起來梳洗齊整,尋到她姐姐院裡來。趁玉樸也在,便提起京中大理寺卿於家,“二弟,你在京裡與他們家是有些交道的,我這裡山高水長的,還不知道他們家年十五的那位小公子這兩年定下親事沒有?”

才吃過早飯,玉樸在椅上漱口,停杯笑問:“大嫂是如何曉得他們家的?”

霜太太緊著搭腔,態度不像夫妻間閒談,倒像是趕著在回主子的話,“上前年你剛回京,他們家老夫人帶著太太公子從祖籍回京,路過杭州,因你的關係,又常年吃著咱們的茶,就上咱們家來訪了一回。”

姊妹倆坐在榻上,環肥燕瘦,一個蠢得有些掛相,一個精得幾分露骨。玉樸睃她們一眼,心內又笑又嘆。

“大嫂的意思,是想把惠歌那丫頭許給他們家?”他漱了口,將伺候的僕婢們揮出去,“年紀嚜,倒合適,相貌也般配。只是人家是大理寺卿,要緊的差事,想攀親的人家多,未必能成。”

琴太太早知他是這話,穩穩笑道:“想攀親的人家雖多,可像咱們這樣富裕的人家卻不多吧?我不信有人會嫌錢多。”

玉樸慢條條笑著,“錢算什麼?大嫂不曉得如今官場的風氣。那些文官自詡清流,就是心裡想錢,面上也不好帶出來。給人瞧見,八輩子的臉都丟盡了。”

“我也曉得這個理。”琴太太仍然胸有成算,“不就是礙著臉面嚜。我有個主意,前些時還與咱們錢塘的寥大人提了幾句。明年等朝廷派的巡撫到杭州來,向他說說渠哥與月貞的事情,請他向朝廷裡請一塊貞節牌坊下來。有了這個榮耀,於家的面子上也就過得去了,我再多多給惠歌陪些嫁妝。往後真成了親家,他們有使銀子的地方,不也是我們幫襯?他們還有不肯的?只是我這意思,還要請你二弟帶回京去透露給他們家。”

玉樸半斂了笑,目光鄭重地欽佩起來。他這位姨妹頭腦不簡單他是領教過的。早年大老爺死了先太太,就是他與霜太太商議的娶琴太太進門,說給老太太,老太太張羅的婚事。

那時候他心裡的主意是利用姊妹倆的關係,分家的時候能佔些好處。

誰知錯打了算盤,這位姨妹不比姐姐,是個面軟心硬的人物,硬是在老太太過世後暗中替大老爺出謀劃策,沒叫他仗著做官多拿多佔了一點。

如今前怨已了,兩個人的打算又合拍到了一處。侄女與於家結親,於他的仕途有益而無害,他自然願意幫這個忙,“大嫂真是女中豪傑,這樣的法子也能叫您想出來。我看好,明年回京我就去牽這個頭,一家人的事,我自然上心。”

三人合計幾句,玉樸便起身往唐姨娘那頭去了。人剛一走,霜太太就彷彿來了精神,腰桿抻直起來,又重端回大太太的架子。

琴太太掠眼往她腰上一瞥,簡直好笑,一個上午,她那羽紗料子的長衫的腰間已活活的癟出了幾層皺褶。

她就是這點不爭氣,有威風只在女人面前耍耍,在丈夫跟前,給馴服得像個奴隸。

琴太太自以為與她姐姐是不同的,心裡對她很不屑。她呷了口茶,調侃霜太太,“自回了老宅子,二弟像是都睡在姐姐這裡?可見二弟待姐姐還是有心的。”

霜太太眼皮一剪,就知道她這話是調笑,心裡也就很尷尬,“我情願他睡到別處去,我還清靜些。”

這倒未必是假話,玉樸不回來,雖然寂寞,但還可以做點什麼打發這寂寞。玉樸回來睡在枕邊,夫妻倆又不做什麼,她又不能挪動,只好趁他睡著,一眼一眼地瞥他。

越瞥越有些不自在,寂寞定在身上,似一身霜雪,抖也抖不落。

有時候想想,守活寡的倒不如她們守死寡的,人不在跟前,起碼可以分心。

其實人在寂寞之中,都是一樣的。

轉眼中秋,闔家祭祖,烏篷船早滿清河上。水光載著年華度,春色又去,復歸秋雨。望斷行雲,滿河煙波裡。

月貞與芸娘巧蘭共乘一船,隔壁並行的船上,唐姨娘抱著虔哥在船頭看景。巧蘭朝她眺一眼,與月貞芸娘二人嘟囔,“趁今日祭祖,我們老爺叫她領著孩子到宗祠裡去,要把虔哥的名字載入族譜。”

她說話聲音很低,似壓著幾分不滿。虔哥總是要長大的,如今只看玉樸對他的喜愛,長大了,免不得要分了緇宣的權。哼,真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連緇宣的親兄弟都不佔他的家業,反倒要給個小妾生的佔了去。她做奶奶的,自然不高興。

芸娘想起緇宣近日臉上的一絲愁色,大約也是為這個,她幾番想寬慰他,卻礙著人多眼雜,沒個機會。

只好借巧蘭的口,傳給他聽,便溫柔地笑起來,“那孩子過了年才滿一歲呢,還早得很。等他長大,老爺太太也老了,凡事還要靠哥哥嫂嫂們替他張羅打算。巧大嫂是怕費這份心?”

她總算有一句話說到巧蘭心坎上去,使巧蘭稍微鬆了口氣,心裡也不似往常恨她,笑回道:“就怕人家有親孃在這裡,輪不到我們替他做主。唐姨娘才二十出頭,我的蒼天老爺,且死不了呢。”

月貞閒著搭口,“親孃是小妾,也做不得他的主啊。”

巧蘭誇張地提起眉眼,“唷,你可別這樣講!如今世道不一樣了,不像從前,太太跟前,哪有小妾丫頭說話的份,如今是誰招老爺喜歡誰說了算。我們家又沒了老太爺老太太,她在老爺耳邊吹吹枕頭風,還不都是她的?如今這世道,簡直亂為王了。”

月貞扭頭朝那船上瞅一眼,唐姨娘已將孩子交給奶媽抱著,自己低著脖子在小竹凳上做一隻軟緞黑靴。

一看就是男人家穿的,正往靴筒後頭鑲一顆黃琥珀珠子,如此精貴,準是做給二老爺。

月貞雖未與她過多交道,但看她斯文守規矩,不像是那樣暗裡使壞挑撥的人。便咕噥,“唐姨娘看著不像,蠻大文靜的性子。聽說從前在南京是誰家的丫頭,氣度卻像誰家的小姐。”

巧蘭見她反幫著外人說話,立時拉下臉,“人不可貌相,越是外頭斯文,裡頭越是壞,你家裡人口少,哪裡曉得人口多的人家的事。都是背地裡使暗腳絆人!”說著乜了芸娘一眼。

月貞扭頭過來正瞧見她這一眼,心內只恨沒看見。她如今也是知道事情的人了,芸娘與緇宣暗度陳倉,巧蘭就算沒拿著髒,心裡想必也是有數的,因此才處處拿話點著芸娘。

芸娘行不端,也虧心,自然不大駁她的話,只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可三人一時都有些尷尬。

月貞只好裝瘋賣傻,來打破這微妙的尷尬,“你說得也有道理,人心隔肚皮嚜,誰知道,我只是看著她外頭不像。”

巧蘭三言兩語將她拉回陣營,心滿意足地搖著扇子鑽進艙內。

此刻晨煙漸散,小河初紅,月貞抻著腦袋到處找了疾的影子。原來他與緇宣霖橋同在斜前方的船上,烏篷船靠著半丈多高的蘆葦叢慢行著,他立在船頭,穿著白紗袍,折了一支蘆葦在手上。

蘆葦枯黃,纖毛輕飄飄掃過他的鼻樑,一陣風來,吹散了那些絨毛,向這船上飄來。月貞伸手掏,掏著一點,便傻呵呵地笑。

斜畔另一隻烏篷船滑過來,是蔣文興帶著兩位小爺。他瞟見月貞,她還穿著銀灰的孝裙,宛如雲中月,前頭還有位被月光普照的僧人。

他的目光來回在兩隻船上睃幾遍,心下有些瞭然了。也許旁人看不出來,但他蔣文興不是凡人,他自認他是人中龍鳳,遲早扶搖飛天。

不想涉岸便是當頭一捧,他是姓蔣的,進不得李家的祠堂。一併留在外頭的等候的,還有唐姨娘,她是小妾,也不能入宗祠。

只得二老太爺領著眾人進去焚香祭祖,二老太爺那把滄桑的嗓子抑揚頓挫唱喏一番,虔哥就算入了族譜,月貞等人不過陪著走個場,與她們不相干。

萬萬想不到,說是不相干,偏偏下晌又搭上了關係。那時候珠嫂子正勸月貞進臥房午睡,“晨起便跟著往宗祠裡去這一趟,你不累?進屋睡會子,夜裡還要吃團圓飯呢,那麼些長輩在場,你不養足了精神應付?”

月貞不愛睡午覺,在榻上磨磨唧唧,“我不困,這會睡了只怕夜裡難睡。”

“夜裡要賞月,睡得暗。”

正說話,聽見隔壁有人說話,是個女人的聲音,嘁嘁地聽不清晰。月貞以為是惠歌來尋了疾說話,唆使珠嫂子出去哨探,“你去瞧瞧,是不是惠歌過來了?”

“她來她的,瞧她做什麼?”

月貞推搡著她撒嬌,“我不愛與她說話,小姑娘眼高得很,說不到一處去。怕她串門子串到我這裡來,你去看看是不是她。”

珠嫂子只得開門出去,在洞門處瞅了一眼,掉進屋裡來笑,“不是惠姑娘,是唐姨娘來尋鶴二爺,我才見她進屋。”

“唐姨娘?她來尋鶴二爺做什麼?”

“我哪裡曉得?總是二老爺叫她來傳什麼話吧。”

月貞狐疑著走到牆下去聽,什麼也聽不見,只怪那兩個人說話都斯文。

了疾這廂懷著同樣的疑惑,將唐姨娘請到榻上坐。他自己並不坐,遵晚輩的本分,在圓案旁立著說話,“姨娘過來,是我父親有話吩咐?”

唐姨娘帶著丫頭,招手叫丫頭過來,接過一雙黑靴攤在兩手上,“我初次跟著老爺還鄉,雖然從京裡帶了些禮回來,到底是現成的東西,不夠敬重,你們也不缺。我前些時趕著替太太裁了身衣裳,又替你們兄弟兩個一人做了雙鞋,你不要嫌棄,看在你父親和虔哥的面上,請收下。”

她特意將靴筒後頭嵌的兩顆琥珀展示給他看,“我知道你是出家人,聽說琥珀是你們佛家的至寶,我不大懂,圖個意思,自作主張鑲了兩顆在上頭。要是犯了什麼忌諱,你不要怪罪才好。”

說話間有幾分柔順的討好。這唐姨娘也是心裡自有計較,知道這家裡原本就只一母同胞的兩兄弟,如今兀的多出個兄弟,只怕他們心存不滿。

虔哥還小,總不要叫他還沒長大,就得罪了兩位兄長。她做孃的,要替他打算。

於是請示了玉樸的意思,要替他們裁做衣裳鞋子。玉樸那時坐在案後,歪著書瞥她一眼,只說:“隨你。”

她便沒日沒夜地趕做了來,生怕得罪了人。先給緇宣送去,緇宣收下道了謝,有些淡淡的。

了疾雖然也是淡淡的,卻與緇宣不同,倒不是針對她,是他本來就生得這副面目,“多謝姨娘費心,以後請不必再為我們操勞。”

唐姨娘將靴子擱在榻上,將屋子環顧一眼,笑道:“到底是出家人,這屋子好清雅。回頭虔哥來尋鶴二哥玩耍,鶴二哥不要嫌吵。”

她連笑也笑得過分討巧,因為一會還要去霜太太屋裡送衣裳的緣故,不敢過分洩露她的美,通身的打扮比重孝的人還素淨。

了疾領會她的意思,這樣的女人在龐大的家族裡處境幾乎尷尬,僕不算僕,主不算主,誰都開罪不起。

他想起街上那口老井,懷著無限憐憫,有意叫她放寬心,“都是一家子兄弟,怎麼會嫌他?姨娘請放心。”

“那多謝你。”唐姨娘感激他一眼,立起身來,“我還要趕著去給太太送衣裳去,不打攪了,你忙你的,不必送。”

了疾略思索,還是在後頭淺送了兩步,“我母親性情古怪,倘或說了不中聽的話,姨娘別往心裡去。”

這話可巧叫洞門後頭的月貞聽見,心裡倏地有些不暢快。她偷麼歪出眼,正看見唐姨娘的婀娜身段掠出洞門。

也不知人家是怎麼長的,屁股是屁股腰是腰,不像她,瘦得像個還沒怎麼發身的小姑娘。

還不是從前力氣活做多了緣故!她自心底將她哥哥罵了兩句,躲在花牆後頭猶豫著要不要去問問看唐姨娘來做什麼。按說她是二老爺的小妾,同子侄輩的人有什麼話可說?

趁了疾關門的功夫,她到底衝出去,擠身進門裡,揹著他將眼皮一翻,“唐姨娘來尋你做什麼?二老爺有話叫她傳麼?”

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可語調仍舊是輕盈的,生怕給他看出她心底翻江倒海的酸意。

了疾闔上門,隔著罩屏朝榻上一指,“她做了雙鞋來給我。”

月貞走進去,提起靴子細細端詳,原本想尋個不好貶人家兩句。不想人家活計做得頂好,硬是沒錯可挑。

她只得將靴子丟下,微微慪著些氣坐在榻上,“唐姨娘的活計倒是做得很好,心也細,還想著給你做鞋穿……”

了疾立在罩屏洞門下窺她兩回,瞭然於胸,卻不進來安慰,回身去供案點了炷香,“人家一片好心,我和緇大哥都有,還給我母親裁了身衣裳。”

雖然不安慰,但算解釋了。月貞也不是為唐姨娘生氣,只是為他對誰都貼體關懷。他對她說過的話,怎麼又能對別人說呢?

她賭氣地把眼從他背上挪開,臉偏到另一頭去,“人家是盡長輩的心,你又是盡的什麼心呢?囑咐她那些話。可別是孝心吧,霜太太跟前也不見你這麼孝順。”

了疾走進來笑了笑,“你哪隻眼睛瞧著我不孝順的?”

月貞悶不吭聲了,手裡篤篤噠噠地將只空盅在炕桌上翻來倒去。

隔了一會,了疾輕嘆一聲,“大嫂,在這家裡活著的女人都不容易,不單是你,我囑咐她一句話並沒有多大要緊吧?”

月貞不禁拿眼打量他,彷彿第一天認得他。他不單遊走在俗世紅塵之外,也在男女之外。因為不拿色.眼相待,所以對女人有一種獨特的悲憫。

這是好事。但月貞不要他超凡脫俗佛陀式的溫柔悲憫,她要的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佔有慾,甚至是“獨斷蠻橫”的愛意。

正如她嫂子所說的,疼恐怕是會疼一點。但過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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