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別有天(六)

次日了疾要趕回山上與玉芳等人預備中秋接迎巡撫的事, 不能在家多做滯留,因為人都在忙, 不及多辭, 除月貞外,只去辭了霖橋。

是打靈前過去的,月貞正好在靈前, 便送了他到園子裡,遵琴太太吩咐,在路上囑咐了他幾句, “霖二爺病著還不肯安分,連著吃了好幾天的酒。我們太太罵他他也不聽, 你一會見著他倒要勸勸他,酒什麼時候不能吃, 等病好了, 隨他一日三五罈子吃去。”

兩個在稀薄的晨光裡緩步,時辰尚早, 弔唁的賓客還未登門, 園子裡來往的下人也還少。他們默契地刻意避著人走, 往密密的小徑裡鑽。

又為了疾馬上要走,月貞臉上暗暗寫了幾筆哀怨,淡淡的,儘量不表現出來。可那“儘量”卻是不盡心的,心裡還是想要他說幾句好聽的來哄。因此翠黛微顰, 低著臉,腮幫子輕輕吹著, 有些想給人發現又不肯說出來的扭捏情態。

了疾睞著眼看看, 胸中透亮, 便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別累著,還是打發人去請你嫂子來幫幫忙。”

月貞把他的手輕輕甩開,噘了噘嘴道:“上回我嫂子來幫忙就幫出那麼些閒話,我還敢請她?她那個人那裡有好都要撈一撈,趁著家裡亂,她還不放肆撈去?”

“她既然來幫襯,就沒有白幫襯的道理,叫她佔點便宜去,只當是謝她了,何必計較?我老早就說,不論你如何謹慎小心,言語閒話也不會少,家裡人多就是這樣子,你不必往心裡去。”

月貞斜他一眼,“聽你的話,我早晚也要成個無慾無求的姑子了。”

了疾掩在林木間,又牽起她的手立在她面前,趁機表白一番,“我既要還俗,你就更犯不著出家,否則豈不是錯過了?”他抬起那隻手親了親,兩眼含情,“只管在家安心等著我。”

月貞心裡起了蜜,生出一副笑臉貼在他懷裡去,在樹蔭裡賴一會,便辭回靈前去了。了疾則自往霖橋房裡去。

小蘭她娘神秘兮兮地笑一笑,“一個香袋子。我們小蘭早前收拾貞大奶奶的床鋪時,在床腳底下翻騰出來的。”

霖橋笑歪歪地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是她爹,我不養她叫誰去養?只是看她那相貌,日後大概是不好議親,我少不得還要養她一輩子呢。你只管替她起個好名字。”

說著斜靠到枕上,餳著眼睇著了疾笑,“聽說鶴兄弟要還俗歸家?既不做和尚了,就陪我吃一杯。我還從未跟你喝過酒呢。”

此刻正值靈前起了鑼鼓哀樂,霖橋笑著向窗外望去,沒作答。入了秋,晨光再紅也有幾分涼薄,蒙在那張長了一圈胡茬子的臉上,把人描畫得愈發憔悴,再配著那落拓的笑意,襯出一副摧頹寥落的景象。

這屋裡的人都到前頭幫忙,只得個丫頭守著伺候。霖橋把唇邊的酒漬胡亂一揩,揮著袖吩咐那丫頭,“去,添副碗筷來!”

霖橋搖搖手,示意懶得聽這些話,轉而說起小小姐的事,“我家那小丫頭還沒有個名字,因太太不喜歡,懶得為這事費心,我也不想去求她。我自己又病著,不得空在外頭去打算,就請你替她取個名字吧。”

裡頭正有個婆子是月貞房裡小蘭她娘,聽見這話,小蘭她娘把三個人拉到亭子間裡,嘁嘁對眾人道:“丟東西的確是沒聽見說,不過倒有件稀奇事。聽我們小蘭說,貞大奶奶房裡多出件東西來。”

了疾看著他直皺眉,“難道二嫂沒了,二哥也不過了麼?”

他閒在房中,非但不好生保養,倒是逮著空子每日大飲大醉。了疾進屋便嗅見酒氣撲鼻,往罩屏內一望,霖橋歪在榻上吃早飯,飯菜是一點未動,卻空了兩隻玉壺在一邊。

那婆子不服,“你聽見大房二房哪個屋裡說丟東西了?少刮賴我!”

兩人商議一番,小小姐便定下以“李瀾”為名。說了半日話,只這取名字的事情霖橋聽到心裡去了,別的話全都拋在腦後,待了疾一走,把酒壺晃了晃,又吩咐丫頭拿酒來,靠在榻上由早喝到午。煎上來的藥卻是冷置一旁,不去問津。

霖橋因芸娘之事大傷了神氣,臥病在床,便未在外酬客,霜太太請了幾位親戚家的男人並幾位老掌櫃在外幫著應酬。

另三人面面相覷,因問:“多東西?什麼東西?”

了疾原以為這會是個禁忌,沒想到他如此坦然,不禁又對他刮目相看,“這丫頭,二哥打算養著?”

了疾走過去,將他手裡玉壺奪下來,拂衣坐到榻上,“二哥怎麼大早起的就吃酒?我聽說你還病著,放著藥和飯不好生吃,胡作什麼?”

只得月貞將了疾的勸告記在心上,次日回稟了太太,果然吩咐人往章家去接了她嫂子來幫忙。白鳳思及如今連永善也吃著人家的飯,沒甚可說的,還算盡心,連送殯回鄉也跟著去了一趟。

話頭多半還是繞著芸二奶奶與小小姐打轉,大家愈發斷定小小姐不是霖二爺所生。霖二爺芸二奶奶兩個雖算不上傾國之貌,也絕不能生出這樣相貌醜陋的孩子。還是認定是芸二奶奶同外頭的野男人生的。

這一陣亂忙,回來便至中秋。家中剛死了位奶奶,節下不得大操大辦,致使許多下人都閒靜下來。這一靜,少不得將近來發生的這些事又當閒話叨登出來派遣時日。

看得了疾心有不忍,也有一番惆悵。他想問些小小姐的事,又怕更是往他傷口上撒鹽,也不好提,只得另勸,“姨媽為你不保重身體,很是焦心,靈前應酬那些賓客還應酬不贏,還要抽空來管你。二哥一向不是個要人操心的人,怎麼這會卻不體諒起人來?”

外頭看角門那婆子一皺鼻子道:“我早說是外頭的野漢子翻牆進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漢子罷了。我看,必定是個年輕的,否則哪有翻牆的腿腳?”

引得眾人笑話,“你說的盡是廢話,芸二奶奶那麼個年輕的媳婦,難道白放著年輕的男人不偷,偏喜歡那又老又醜的?再則我早就說過,那時候芸二奶奶根本不在家,人家翻牆進來與誰私會?我看吶,還是賊,您老啊,就是怕擔待丟東西的責!”

“一個香袋子有什麼稀奇?”

“香袋子沒什麼稀奇,可那香袋子是靛青的顏色,上頭的繡紋既不是花也不是草,單一圈雲雷紋。你常見哪位奶奶姑娘戴這樣的繡紋啦?都是男人家才戴。我們丫頭撿著了,也不敢輕易去問貞大奶奶,也不敢交給別人,只好拿來問我。我也沒敢告訴別人,只私下裡藏了起來。”

“那是早年渠大爺留下的?”

“大爺的東西早就陪葬的陪葬,縱留下那幾件,也都鎖起來放到庫房裡去了。況那香袋子的料子尋常,就是外頭賣的雜貨,哪裡會是咱們大爺的東西?”

看角門那婆子靈機一動,睜圓了眼,“唷,那這麼說,上回翻牆進去的人,不一定是芸二奶奶偷的男人,可能是……”說著,反手朝肩後指了兩下。

有人咂舌,“真是看不出來,貞大奶私下裡也有這些勾當。”

另一人笑道:“哼,這有什麼想不到的?貞大奶奶自打進了咱們家,大爺就沒了,她年紀輕輕的,跟前沒男人,一日兩日倒還罷了,這一二年下來,誰敢下保她能守得住?這姑娘小姐未出閣就罷了,一旦出了閣,心裡頭難保不想那些。況且咱們這位大奶奶耽誤到二十歲才出的閣,心早在家裡頭憋悶壞了。”

眾人只管在亭子間裡議論,哪裡留意到白鳳恰好從亭子間外頭踅來,貼在窗根底下,將這些話都聽了個遍。

聽得白鳳大吃一驚,躡著腳悄麼鑽回花牆內,一路回到月貞房裡來。進門見月貞在榻上拍著元崇午睡,也不好問什麼,只看了看她懷裡的元崇,“睡了?”

“剛睡著。”月貞比了個手勢,吃力地將元崇抱進臥房,不一時打簾子進來,與白風坐著說話,“我們太太請嫂子去是為什麼事?”

白鳳搽了搽額上的汗,一甩帕子笑起來,“還不是為在你們家幫了這些天的忙,她說要謝我。趁著後日中秋,她吩咐那馮媽媽打點了些東西,叫我明日走時帶回家去,還叫我代她向親家母問好。”

月貞心想她嫂子這回來幫忙沒出什麼岔子,琴太太又親自謝,算是替她臉上爭了幾分光,面上也露著高興,“都打點了些什麼叫你帶回去?”

“嗨,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還敢張口要不成?你放心,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就聽見說下些補身子的藥,還有幾兩燕窩,叫帶回去給娘吃,還有兩件新衣裳帶回去給娘穿,還有二十兩銀子。”

也算盡意了,月貞點點頭,“這錢不正好用做蓋房子麼?既然要蓋房子,趁著沒入冬,就趕緊請工匠開工,耽誤到冬天,又是下雪又是大節的,拖拖拉拉總也蓋不好。嫂子要知道打算,銀子就是要用到這些地方才對,一味私攢著又下不出崽來,給哥哥請朋友吃喝更是不對。”

白鳳聽著她的教訓,想著前頭回來時聽見的那些話,更有些不服。心道,我這裡還沒教訓你呢你倒來教訓我,你要真是個規矩能人,就不會叫人私底下議論這些話!

可此事非同尋常,說出口就是打人的臉面。月貞嘴上不饒人,只怕問她她又怪罪說是冤枉委屈了她。

不如暫且不問,回去說給老太太聽,同老太太商議了再來問她。屆時就是吵起來,她也只說是遵孃的話來偷偷問她,有嫌隙,叫她們親孃倆去掰扯去。

打定主意,白鳳只當沒事發生,次日帶著東西坐了李家的馬車回去,將這事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聽見險些嚇得半死,呆想了一陣,又慪得個半死。老太太這人雖未讀過書,可世俗道理精於一身。早年月貞她爹還在時,她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將個男人服侍得週週到到無可挑剔,左右鄰舍誰不說她好?

如今親女兒鬧出這樣的閒話,豈不是毀她一世賢名?她哪有不氣的?

白鳳一面歸置東西,一面見她氣的紫漲了麵皮,便又調頭說:“也就是那些下人在議論時我偶然聽見幾句,想來他們家上層的主子並不知道,他們太太還在我跟前直說咱們姑娘好呢。像他們那樣人口多的人家,哪裡能沒兩句閒話呢?我看未必就是真的。”

人就是這樣子,越有人往那頭勸,心裡就越是往這頭想。老太太把臉偏到牆根那面,彷彿沒臉見人似的,“管它是真是假,有這種閒話傳出來,就是她的不是!她一個寡婦家,走到哪裡說什麼話都應當萬分留心才是,怎麼屋裡會丟下件男人的東西?”

事情沒鬧出來,白鳳雖也覺丟臉,多半還是抱著看笑話的態度,“那就不知道了,或者是他們兄弟妯娌到那屋裡去,不留神遺失在那裡的?”

老太太是替天行道一般的不肯信,“兄弟間,會把東西遺失在她臥房的床角?你哪日尋個空,就說我病了,去李家把她叫回來,我要問問她。”

說話轉過身來,一臉恨月貞不爭氣的急色,“那丫頭說話原本就有些不知輕重,虧得親家們還沒聽見那些話,要是聽見了,連咱們家也跟著丟臉!”

白鳳心道那些下人也只敢背地裡議論,捕風捉影的事情,誰敢往上去回?因此不像老太太急得這般,只想著過兩日叫了月貞回來,可算能名正言順地欺她一回,出一出常年給她慪的氣!

她哪裡知道大門大院裡的厲害,越是捕風捉影的事,眾人越愛拿出來探討,個個都要做個青天大老爺,凡事一定要議論個徹徹底底判個是是非非。及至把事情捅破了天,才算完。

那些閒話一傳十十傳百,自然慢慢傳到了琴太太耳朵裡。

才剛不清不白地死了位二奶奶,誰曾想連月貞也染上這些汙言穢語,直把個琴太太弄得焦頭爛額,人也瘦了一圈。

她扶額坐在榻上,眼睛閉了又睜,閉了又睜,相是在信與不信間掙扎徘徊,“到底是誰說的這些話?”

馮媽坐過來道:“聽見看角門的婆子和人議論,說是芸二奶奶在廟裡那陣子,有人夜裡翻他們兩房外頭那道院牆進去過。她本來疑心是偷盜財物的賊,沒敢聲張,私下裡打聽兩房裡有沒有丟東西的。偏貞大奶奶房裡小蘭她娘說東西沒丟,倒在貞大奶奶的臥房裡拾到過一個男人佩戴的香袋。我私下裡叫她把那個香袋子拿來給我看,靛青色的,雲雷紋,裡頭是些男人常使的合香。從太太起到兄弟妯娌中,都沒有人用這合香。”

琴太太聽得眉頭緊鎖,“那香袋呢?”

“在我這裡呢,我囑咐過那些下人,不許他們再傳,誰再說一句,立馬拉來打二十板子,扣兩個月的糧米月份!如今巡撫大人到了杭州,寥大人不是正為咱們家那件事在忙?傳出去還了得?”

“你做得對,就連隔壁宅裡也不能知道。你去把月貞叫來,也不要對她說什麼,就說我叫她吃午飯。”

馮媽剛立起身,又坐回來,“太太是明著問她,還是……”

琴太太搖搖扇,“不能明著問她,倘或弄得太鄭重了,倒像是真有些什麼似的,給那些媳婦婆子知道,還不可勁去說?我想月貞也不是那樣的孩子,這東西,興許是她出閣前別人送的,或是她做了要送人的,因為嫁過來,就沒送出去。她出閣時已是二十歲的年紀了,雖然私相授受不規矩,只要沒有出格的事,託人傳送點東西,也情有可原。”

在連著數場風波後,她似乎變得善良了許多,其實不如說所剩無多的精力一時難再支撐她的狠毒。她此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發狠也是需要精氣神的。

說話叫了月貞過來。這一陣剛忙停芸孃的事情,白鳳又走了,驀地消停下來,月貞無事可忙,才後知後覺回想芸娘。越想越不是滋味,不免傷懷,更兼秋老虎襲上來,月貞便連著三五日吃不下,人也消減了幾分。

琴太太笑指她到榻上坐,一面吩咐擺午飯,一面笑著打量她,“你這些日子辛苦了,人都像忙瘦了些。你二弟不中用,現在還病著,又要忙外頭的生意,幫不上你什麼,只好靠你支撐些日子。等回頭我再替他張羅門親事,選個好的進來,幫著你料理。”

月貞有些驚訝,“啊?孝還沒過呢就要給二弟續絃?”說完,又怕冒犯了琴太太,轉而笑道:“我看二爺是不會答應的,他雖然面上沒什麼,可您只瞧他日日吃酒,勸都勸不住,就知道他傷心呢,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一個嘆息裡,琴太太不露痕跡地將手裡的香袋子擱在炕桌上,緩緩打著扇子,“那孩子打小就這樣,看著不端不正的,心裡最會藏事。前日我說他病著,不如把將李瀾岫哥都搬到我這頭來我親自帶,他卻不肯,硬是要留在他屋裡。他是個男人,外頭的事還忙不贏,又是一身的病,哪裡能照看孩子?月貞,你是大嫂,就是辛苦些,也要多幫著照料照料那兩個孩子啊。”

月貞端起茶呷了一口,點頭應著,“太太放心,橫豎都是奶母帶著,我不過就是照看照看,沒什麼累人的。”

琴太太見她分明看見了那枚香袋,臉上卻沒什麼變化,心還是向著她多一些。

不過疑心既起就難消,索性把香袋往她面前推過去,“你看看這個,是底下人在你們那處角門上拾到的。那一處就只你和霖哥兩處房子,小廝們也不常到裡頭去,霖哥也不使這樣的香。我疑心,是不是芸娘那個男人丟在那裡的。”

月貞忙鄭重撿起來翻了翻,越翻越有些眼熟,漸漸想起來,是在蔣文興身上看到過這東西!

她心裡打了個寒顫,趕忙靈機一動,蹙著額問:“太太是懷疑,那男人是咱們家裡的?”

琴太太見她還是無異,便笑了笑,“不知道,我也難說清,也許是別的什麼人落在那裡。反正芸娘沒了,這事情只好隨他去了。”

短促的沉默後,她斜睇月貞一眼,又道:“不過下人拾到,就猜來猜去的,那些人,什麼不敢說?竟然疑心到你頭上,說是你和哪個男人拉扯丟下的。我聽了好不生氣,將他們打了一頓。月貞,如今咱們家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前頭是桂姨娘,後頭又緊跟著芸孃的事,弄得我簡直心力交瘁,全沒了主意。你要是再傳出什麼閒話,真是不叫我活了。”

就是傻子也聽出來裡頭的意思,月貞可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在點她。好在這東西還沒認主,蔣文興又到北邊去了,根本不算個罪證。

月貞逃出生天,繃著精神笑笑,“太太放心,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議論什麼我攔不住,不過我自己一定知道規矩,往後會更加留心的。”

“那就好,先吃飯吧。”

誰能想事情不是犯在這香袋上頭,反倒是壞在那吃飯上。

月貞因為眼下受此一驚,面上雖然是平淡從容,心裡早已是翻江倒海,又加之近日胃口不好,硬陪著琴太太吃了半碗飯下去,腸胃裡便很不爽利,飯後片刻,盡將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琴太太一面吩咐丫頭送她回房,一面吩咐馮媽請大夫。不想馮媽卻拉著她走進臥房裡,臉色大變,“太太這會怎麼糊塗起來了?可不能請大夫!您看大奶奶,像不像……害喜?”

本來是不會往這裡想的事,卻因前頭又是桂姨娘,又是芸娘,又是香袋,那麼些影子擺在那裡,此刻硬是拽著人往這裡想。

琴太太略略思索後,也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跌坐在床上,“你說得對。方才我試她,她雖沒露什麼馬腳,可那東西切切實實是她屋裡撿到的……”

說著,她的麵皮漸漸慘白起來,長吁短嘆,要發狠也提不起勁頭,反倒是一臉的枯色。

她側身坐著,將扇無力地提起來揮一揮,“先不要請大夫,叫芳媽暗裡留心著她,看她只是今日有此症狀,還是後頭也有這症狀。”

馮媽躬著腰轉到她面前,“要是一連幾日都是……”

琴太太暈頭轉向地苦笑一下,“要是連著幾日都是這樣,再想法子。”心念稍轉,又立時凝重起來,“對!你趕緊使人去問問,寥大人那頭的奏疏遞到巡撫大人那裡去沒有。要是月貞身上出了事,咱們又向朝廷請這牌坊,那可是欺君之罪!”

這點疑心倏然就不是簡單的疑心了,變得無比凝重起來。馮媽一刻不敢耽誤,一頭打發管家去問寥大人,一頭吩咐芳媽暗暗留心月貞的身子。

月貞那頭暫且不明,倒是那寥大人次日便回了話——

“寥大人說,讓太太儘管放心,銀子抬給了那位郭巡撫,郭巡撫二話不說就讓人快馬加鞭回京去奏請了朝廷,八九不離十是妥了。只等過幾月就能有信了。”

琴太太聽了便跌坐在榻上,懊悔得真咬牙,“月貞啊月貞,你真是不鬧出事來則罷,一鬧,就要鬧出這牽連滿門的大罪!”

馮媽踟躕著問:“要真是……可怎麼辦呢?”

把琴太太問得沒了主意,就是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磋磨。她一臉苦相地笑了下,“先看看吧,要真像那麼回事,只好先送月貞回章家去,告訴章家老太太,叫他們暗地裡請大夫來瞧。倘或果真,就在他們孃家墜了胎再送回來。他們是她的孃家人,再不好,總是會守口如瓶。給他們知道,總比給咱們家底下那些婆子媳婦知道要好。”

言訖,她把眼皮闔起來,不看見眼前這貝闕珠宮的景象,彷彿就能得到片刻的喘熄之機。

她覺得自己真是有些老了,再遇到這種事,心裡竟跟陰天似的。人站在那陰霾的濃雲底下,想恨恨不足,想殺卻提不起刀,四肢都是軟綿無力的。

她癱臥在那張繡羅堆的架子床上,如同縮回一個殼子裡。風雨一時吹不到這殼子裡來,陽光也暫且曬不到這裡,她在混亂中棲息,感受著這縫隙裡的祥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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