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迷歸路(八)

桂姨娘的事情辦完, 琴太太還不肯走,領著月貞又在老宅裡多住了幾日, 像是有意在等待些什麼。

這日一場海棠微雨, 深院無人,琴太太在榻上看幾處田田莊上的賬,月貞陪在一旁剝胡桃, 預備給她瀹胡桃茶和喝。室內只得翻賬篇子與剝胡桃的聲音,慢悠悠的“簌簌“聲,溫吞吞的“嗑哧”聲 , 彷彿是兩種平和的較量。

不一時見一婆子進來,還是來回桂姨娘那頭的話, “琴太太,桂姨娘只怕是不好了, 腰底下的肉都爛了, 血止不住地流,今日連水也吃不進去, 人一日有大半日是昏著不醒的。”

月貞心頭跳了跳, 握著捏胡桃的鉗子盯著那婆子看。琴太太卻是頭也未抬, 還在那裡翻著賬篇子,“那就告訴大夫一聲,上些好藥。”

“一早就說過了,上的都是好藥,可大夫說傷勢太重, 又趕上炎天暑熱的,實在是難好。我看吶, 大概是到頭了。”

琴太太默了一默, 闔上了賬本, “好不好是她的造化,咱們還是該怎麼治就怎麼治。先把棺材預備下。”

那婆子又道:“棺材倒是有現成的,只是聽晁老管家說,二老太爺不許將這樣的人埋到咱們家的祖墳裡,叫太太裁奪著,另找一處埋的地方。”

琴太太凝著眉看了馮媽一眼,“唷,這倒是,我怎麼把這個忘了。你告訴老晁一聲,在山上隨便揀一塊地方,現挖個墳。”

馮媽按話吩咐那婆子,轉頭端上來兩碗冰鎮梅湯,在榻上坐著與琴太太閒話,“這女人吶身子骨就是弱,經不住打。就說那個給送到衙門去的男的,也是捱了一百板子,抬回來的時候一樣是血呼啦撒的,可今日人家就能吃得進去飯了。”

與其說是男人女人的差別,不如說是服侍的人的差別。人家那頭,服侍的是親爹親孃,換湯換藥無不勤謹周到。桂姨娘這頭不過意思意思,使個老媽媽在跟前照看著,那照看也只是盯著她是死是活。

錢塘的雨也連著下了好幾日,剛落停,太陽冒出來,卻是一副日暮途遠的景象。街上的人稀疏不少,隨處都是溼噠噠的,緇宣轉到徐家橋錢莊來,進門便將腳狠狠跺了幾下,跺下滿靴的泥垢。

月貞心裡這樣想著,便斗膽插了句嘴,“太太,我去瞧瞧她吧,看看她到底怎麼樣。”

桂姨娘再沒有力氣與她說話,也沒精神再睜著眼看她,她把眼慢慢闔上,呼吸也一點點慢慢延長。

小川乾笑兩聲,“不大清楚,就是聽見那麼一兩句。”

那侍奉的婆子推門進來,看了月貞一眼,又走到床前去看桂姨娘,才發現桂姨娘早沒了氣了。她驚了一聲,“貞大奶奶,姨娘是幾時斷氣的?”

桂姨娘連辯解的心也沒有了,冷笑了一聲,“我是霪婦嘛。”

別人都是這樣講的,月貞本來聽慣了,但此刻聽見這話從她自己嘴裡說出來,她忽然一陣鼻酸她慢條條走到榻去坐著,對著朝床上望過來,很平靜,“你要死了。太太許我來,就是叫我來看著你死。”

桂姨娘眼中遲緩地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有些不屑地笑起來,“我本來也不指望他能幫得上我什麼忙。”

她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好把臉偏在枕上,張嘴也十分吃力,“我孃家來信了麼?”

午晌還下著雨,細細密密的,幾乎聽不見動靜,卻在悄無聲息中,吞噬了前幾日的暑熱與炎日。月貞走到那間屋子裡,四處都陰陰的,那張架子床更是黯然無關,像口還沒闔上蓋的棺材。

輪到月貞詫異了一下,“那你還和他好?”

桂姨娘趴在上頭,也像是個死人。床圍子下頭的腳踏板上隔著木案盤,託著一碗稀飯,兩樣小菜。知道她吃不下,也仍給她送,這是本分的事。

月貞就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心中不免悵怏惘然,不過她也是無能為力,只能坐在那裡。恍惚中,像是看見了自己躺在那裡。

琴太太調轉眼來,在沉寂中猶豫了一會。怕月貞去瞧了,又生出那些沒用的好心。不過轉念一想,去給她瞧瞧也好,上回她看見唐姨娘死,後頭就老實了許多,少管了許多閒事。興許這一回,就能將她股子勁頭都磨沒了。

小川立時深深作了個揖,“得,大爺這樣說,小的也就沒什麼顧慮了。”

她們彼此沉默著,都感到龐然的悲涼。

那兩隻蒼蠅又飛回來,看不清到底是在哪裡打轉,只聽見“嗡嗡”的聲音。桂姨娘彷彿親眼目睹自己的死亡,眼看著自己的身體上圍滿蛆蠅。

比起這死的慘相,她更怕琴太太那活的木然。她情願在這裡看著桂姨娘,腦子思量著別的事。想來想去,還是想到與蔣文興,與了疾的事。

飯菜卻都餵了蒼蠅,那兩隻蒼蠅“嗡嗡”地盤飛在碗碟上頭,漸漸又飛去桂姨娘的腰臀上空打轉。屋子裡有些血腥氣,月貞走上前去,趕走了蒼蠅,看見床上稠糊糊的,滿是混著藥藥膏子的血。

緇宣不得不警惕起來,囑咐小川,“你把櫃上的銀子給我盯緊些,賬也要時刻查著,不要出一點紕漏。”

說的與聽的都知道,這一百兩銀子送過去,就是買斷了桂姨娘的命,從此她是死是活,孃家人都不再會過問了。

在這種時候,她發現蔣文興並沒能替她抵抗掉多少空虛,那短暫的滿足後,空虛仍在無限膨脹。終歸還是了疾,在心裡給了她許多安慰,令她可以不驚不慌地坐在這裡,面對這慘然的景象。

她便點點頭,“也好,免得人家說我們不顧做姨娘的死活。”

月貞知道她是怨恨自己,也沒有激憤地去計較,而是認真想了想,也認真地笑了笑,“不會的。我看人的眼光比你好。”

雨天的緣故,鋪子裡顯得有些冷清,只聽見一陣一陣算盤珠子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如同珠玉落盤。櫃上只有那位安插過來的小川管事,不見蔣文興。緇宣趁此功夫,便將這位小川管事叫到後頭廳上去問蔣文興的事。

緇宣睇他一眼,“你是我安插過來的,他不敢為難你。你儘管放心,既然將你安插在這裡,自然是對你有打算的,不叫你白得罪人。”

“什麼買賣?”

坐到下晌,雨停了,墨雲裡放出些微弱的陽光來,透進窗內。架子上的兩隻玉瓶又反照出幾點光斑,投去架子床內,在那猩紅的帳子扇輕輕浮動著,像是一種輕柔的撫慰。

她那隻露在枕上的眼睛提上來,盯著月貞,驀地笑了兩下,“你也會有這一天的。”

月貞恍恍惚惚回過神,說了句“不知道”,便立身走了。

琴太太對她這情狀似乎很滿意,藹藹地微笑著,在月貞去後,那笑容漸漸隱沒在雨後的微光裡。

連喊數聲,桂姨娘才微微抬起眼來,見是月貞,她那雙迷濛的眼睛便漸漸凝起一抹幽恨。其實她不該恨她的,但因月貞曾是她唯一的指望,指望落了空,自然就恨透了她。

緇宣思來不對味,把茶碗蓋子“嗑”地落下,又問:“錢莊裡的定銀一向有什麼岔子沒有?

小川道:“那倒沒有。蔣掌櫃每日都核對得很清楚。不過我偶然聽見過一兩句,好像是他想同咱們那位做藥材生意的嚴主顧搭夥做個什麼買賣,正在愁本錢的事。”

她心裡有些振盪,但還不至於害怕,躬著腰喊她:“桂姨娘?桂姨娘?姨娘?”

小川管事雖然佔個“小”字,可已年過三十,面龐裡藏著些老練與圓滑。他一行奉茶一行照實說:“這大半日都不見他,也沒使人傳個話,不知道哪裡去了。他喜歡與咱們錢莊的主顧來往,常與他們請客吃酒,大約今日也是約了哪位主顧在外頭吃酒吧。”

小川躬著腰,笑容裡透著點為難,“盯緊些是沒有問題的,可時刻查賬,只怕掌櫃的多心怪罪小的啊。這一家鋪子裡,拿事的到底是掌櫃,小的,嘖,小的要過問掌櫃的做下的賬,這……”

掌櫃的私底下與主顧來往,原沒什麼稀奇,就是要籠絡住他們叫他們把銀子放進錢莊裡。可聽小川的意思,那種交情又像是超出了這一範疇的,似乎有什麼別的干係。

月貞笑了笑,也是“噢”了一聲。

月貞把眼皮垂了垂,心內一片慘然,“沒有。太太倒是使人送信去了,還一併送去了一百兩銀子。”

那位嚴大官人的生意做得雜,常往蘇州揚州去,又是販布又是販藥材,哪裡有生意往哪裡鑽。蔣文興想與他搭夥,本錢哪裡來?少不得就要打錢莊的主意。

回去告訴琴太太,琴太太也只是“噢”了一聲,沒別的話,倒是掃了月貞好幾眼,道:“才打個死人的屋子裡出來,渾身都不乾淨,快回房去好好洗一洗,咱們明日好清清爽爽的回錢塘去。”

話未說完,就聽見簾外“吭吭”咳了兩聲,是蔣文興笑著打簾子進來,走在廳中向緇宣作揖,“我在前頭就聽見緇大哥的聲音,還說路上個溼漉漉的,大哥怎麼也不嫌泥濘,想起轉到徐家橋來了。”

緇宣擱下茶道:“我在前頭河邊趙媽媽家院子裡約了人談事,談完了順道走過來瞧瞧。這一陣忙,不得閒與文兄弟坐下來好好說說話,文兄弟在這裡做得還慣吧?”

蔣文興擇定張椅子坐,向那小川笑一笑,“小川,也給我倒盞茶來。”

一句話將那二人皆驚了驚,誰不知道小川是緇宣安插到這裡來的?也算是這鋪子裡的二號人物,別說旁人不敢輕易使喚他,就連蔣文興也不當使喚他做這端茶遞水的活計。

蔣文興有自己的盤算。自打當上這掌櫃,就分外憋屈,方才外頭零星聽見幾句,就知道緇宣是徹底靠不住了。賬上的銀子盯得緊不得挪用,往後做到死也就是個掌櫃,還有什麼可指望?還不如一門心思合計與嚴大官人的買賣要緊。

至於這本錢,蔣文興望著小川打簾子出去,笑著把眼轉回來,“緇大哥,我聽見些閒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

緇宣臉色已有些不好,仍提了提嘴角,“什麼閒話?”

“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芸二奶奶這次上山祈祝,名目上是為岫哥,實則是為肚子裡的另一個孩子。”

緇宣“呵”了一聲,笑道:“要是真的,那可就要恭喜霖兄弟了。”

蔣文興低一低頭,把身子挪正一些,“我看,還是不要恭喜霖二爺了。倘或孩子是他的,怎麼他到南京去之前,竟然一點風聲沒漏出來?這樣大喜的事,應當早就傳開了,怎麼芸二奶奶反倒要避著人躲到廟裡去?緇大哥,有的事情暫且還是你知我知,過些日子,還不會有別人知道,那可就不好說了。”

沉默中,緇宣漸漸冷透了臉,“你又想要些什麼?你做掌櫃才半年,要接手更要緊的事情,別說我不答應,給老爺知道,他頭一個就要寫信回來罵我。文兄弟,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也不要太強人所難。”

蔣文興略略笑起來,“你放心,我也知道你的難處,許多事情看著是你做主,其實還要問過二老爺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在你們李家是沒什麼大前程可謀的,眼下我另有出路,不過需要些本錢。只要你肯助我,我自去發我的財。我離了李家,你自然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豈不是兩全其美的是情感?”

聞言,緇宣倒暗裡鬆了口氣,因問:“你要多少本錢?”

“不多,五千兩。”

緇宣想了想,點頭應下,“銀子我想法湊給你,不過你得容我些時日。家裡的錢都在太太手裡,外頭的錢,我要呼叫,也得先把賬抹平。”

“緇大哥是個爽利人,我自然也爽利。我等你,什麼時候拿到了銀子,什麼時候我就從你們李家抽身。”

緇宣吃了個啞巴虧,心裡不大痛快,可更叫他不放心的還是芸娘那頭。事情既然漏到蔣文興這裡,保不齊有一日又會走漏到別人的耳朵裡。於是打徐家橋出來,緇宣便吩咐馬車往南屏山去。

那截山路更是泥濘,緇宣走到廟裡時,已給路上的林木澆了個透。甫進門,芸娘先是喜出望外一陣,話說了幾句,就忙著給他燒水瀹茶。

緇宣在榻上坐定,看見她行動已有些不方便,彎腰躬身間,總把個肚子扶著,顯得吃力。他心下有些不好過,埋怨道:“你那個丫頭就不該打發她回家去。和尚們也不好近身服侍你,凡事都得你自己來,你自己不累麼?”

芸娘提著茶壺走過來,一面倒茶一面笑,“哪裡有累的?不過是些倒茶燒水的小事情,每日的飯菜還是小和尚從飯堂端來給我呢。我又不能漫山去逛,再不給我點事情做,我都要坐死在這裡了。真不知道鶴年這十幾年是怎麼過的,他也不嫌悶。”

說話間摸到他溼漉漉的袍子,蛾眉便緊蹙起來,“這樣的天你還往這裡跑什麼?身上都溼透了。我去叫鶴年給你拿身衣裳換一換。”

“算了,你坐著,我去叫。”

緇宣在屋外頭朝上喊了一聲,未幾就見了疾拿了身袍子到屋裡來給他換。

兄弟倆寒暄兩句後,緇宣又將蔣文興那樁事說給他聽。了疾默了片刻,倒是說了幾句贊同的話,“像蔣文興那樣的小人,長留在家中反倒是個禍患,給錢打發他出去也好。”

其實他也有些私心,想著不論蔣文興同月貞有何瓜葛,只要他走,兩個人再有什麼自然也就斷了。他來不及知道前因,能先斬斷後果也是好的。

緇宣眼下卻是頭疼銀子的事情,“可他要五千兩,這不是筆小數目。你是知道的,要在家裡頭支錢,母親就要過問。母親那個性子,給錢是爽快,可凡事打聽個清清楚楚她是不會罷休的。倘或要在鋪子裡支錢……”

話未說完,了疾便攢眉睇住他的背影,“在公賬上支錢不大好吧?賬終歸是對不上,往後父親查對下來,豈不是要叫那些老掌櫃來背擔這個責?這事情到底與他們不相干,何苦帶累這些無辜的人。”

緇宣掉過身來,張著胳膊任芸娘給他繫著衣帶。他臉上有些不好看,端著兄長的架子,“那你說怎麼辦?他們原本就是咱們家的奴才夥計,不替主子背這個責,每月白放他們那麼些薪俸做什麼?”

了疾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微微掛起臉,“理不是這樣論,奴才夥計也是人,主子東家也是人,誰的命比誰的值錢不成?”

緇宣懶得聽他這論調,把手擺一擺,“你這些‘眾生平等’的話留著跟那班和尚講吧,我是個俗人。你倒是有心處處為外人打算,怎麼不替你親大哥打算打算?”

見此狀,芸娘理罷他的衣裳,兩頭笑勸,“怎麼兄弟倆說話老這樣夾槍帶棒的?有什麼事情好好商量嘛。鶴年又沒說不替你想法子,他要是真不為你這個做哥哥的打算,又何必幫咱們這麼多?”

趕上緇宣心煩,便叱了她一句,“你少插嘴!”

了疾不禁動了怒,拔座起來,“大哥最好少在我這裡擺什麼大爺的架子,二嫂懷著身孕還成日關在這屋子裡,她心裡也煩悶,可沒見有你這樣大的脾氣。”

一時間沉靜下來,三人都有些尷尬。緇宣更是滿臉消沉,坐到榻上去彆著臉不講話,也有些不能面對芸孃的意思。

芸娘見他如此,一時半刻顧不上委屈,反過頭來勸了疾,“鶴年,你哥哥是心急的,不是有意要發火,你不要怪他。”

了疾到底是修行之人,怒氣一霎湮滅,就事論事地考量,蔣文興走了於他也是有莫大的好處的,只是這好處不便說明,只好全借緇宣的名目來掩蓋。

他將走不走的,在門首掉過頭來,“我還有些使不著的錢鎖在家裡,大哥只管到我從前的屋子裡去取,我拿鑰匙給你。”

家裡的月份銀子從不短了疾的,只是他出家在外一向用不上,都存放在箱籠裡,十幾年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緇宣暗裡鬆了心絃,面上卻還堵著氣道:“這錢算我借你的,回頭我再還給你。”

了疾不置可否,旋踵出去了。芸娘略送一送他,走回榻上來坐著,一時更是尷尬。

芸娘成日在這裡足不出戶,生怕香客裡有熟人撞見,未必不委屈。只是這委屈不曾對緇宣說,因為知道他心裡也不好過。今日驀地給他吼一句,那些委屈就似決堤,靜靜的坐這一會的功夫,竟從眼裡直往外流。

緇宣聽見她哭,扭轉頭來,一面暗惱自己的不是,一面又更覺心煩意亂。

理不清是如何走到這個地步的,他個好端端富貴大爺淪落到受人脅迫;她一個好端端閒散奶奶淪落到這山上來避禍;兩個好端端人,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竟來受這些冤枉氣。

他心裡遽猝然閃過後悔的念頭,連自己都覺得慚愧,可這念頭一經冒出,就有些止不住。他想著要去安慰她,可出口的話更多的是對往後的顧慮與擔憂,“芸娘,等孩子生下來,我們……”

話音未斷,芸娘那頭卻倏地“哎唷”了一聲。她整個變了臉,眉頭緊蹙,咬著嘴唇,身子往後仰著,一副痛苦的神色。

緇宣也就顧不上未說的話了,忙起身去扶住她,“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

芸娘一時痛得說不出話,只顧搖頭。緇宣疑心是要生了,登時手忙腳亂。芸娘一把攥住他的腕子,還是搖頭,“離生還早得很,身子懷到後頭就是這樣的,偶然疼得不行。”

緇宣不放心,扶她到床上躺著,便折身下山去請大夫。

為芸娘常請的那位大夫是住在河子街上,好巧不巧,琴太太並月貞打雨關廂回來,正也經過這條街。

琴太太顛了一路,顛得腸胃有些不爽快,叫月貞打起窗簾子透氣,恰好就看見緇宣打一間藥鋪子裡出來。琴太太定睛一瞧,笑著指給月貞看,“那不是你緇宣兄弟麼?怎麼穿著和尚的袍子,難不成也要學你鶴兄弟出家不成?”

月貞循著她的扇子扭頭一望,果然是緇宣,穿的鶴年的衣裳,便搭口道:“大約是穿的鶴年的。”

“他到廟裡去了?”琴太太笑著問,漸漸把自己問得疑惑起來,“是誰病了,他到藥鋪子裡來了,像是來請大夫的……怎麼放著咱們家常使喚的大夫不請,跑到這裡來請個生人?”

一詞一句也慢慢將月貞敲起精神來,她不動聲色地落下簾子,笑著打著馬虎眼,“大約是正好走到這裡吧。太太要不要叫他?”

“算了,他估摸著有事要忙,你看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

月貞不再搭話,隨意地笑著,實則一顆心“突突”地跳個不停。馬車走出去一段,她暗窺琴太太的面色,見她慢悠悠搖著紈扇,那風徐徐地,似吹入她發怔的眼底。

這廂歸家,琴太太還有些落不下心,將瞧見緇宣的細則前後思想了一番。到吃晚飯的時候,斂著兩彎細眉對月貞說:“唷,是不是你鶴兄弟病了?”

月貞端著碗,趁勢點頭,“我看多半是,鶴年病了,怕姨媽曉得擔心,所以緇大爺才在外頭請大夫給他瞧。”

琴太太跟著點頭,“那可不能叫你姨媽曉得,鶴年就是你姨媽的命,要是給她知道,且不論什麼大病小病的,她先就要急一場。”

正好惠歌也在桌上,笑著插嘴,“怎見得就是鶴哥哥生病呢?鶴哥哥自打小時候生過那一場怪病,就少見病的。大概是別的什麼人病了吧,母親不要擔心。”

月貞早嚇得沒了胃口,忙笑著替惠歌揀菜,“姑娘,我和太太不在家這幾日,家裡頭還好不好?你費心了吧?我看你眼睛底下有些泛青,是不是給哪個婆子慪得夜裡沒睡好?”

惠歌淡笑著答覆,“沒什麼事,就是給岫哥和崇哥鬧的,他們兩個好的時候好得要命,打起架來也真是拉也拉不住。虧得兩個都還肯聽奶媽的話,要叫我去拉,豈不是百般費力。”

說到此節,琴太太眼睛亮了亮,端著碗看了惠歌兩眼,其後眼內光便黯沉下去。她心裡暗暗聚起疑雲,卻什麼也未多講,只將二人睃一眼,笑道:“快吃飯,吃了去將孩子們叫過來我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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