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迷歸路(六)

南屏山的風倒涼快, 憑闌望出去,山水重重, 西湖掩映在林間, 一塊一塊的,像跌碎了的翠玉。

因怕香客來往人多眼雜,了疾特意將精舍底下那兩間屋子騰出給芸娘與丫頭居住, 本來還有些有些憂心芸娘住不住得管,想不到芸娘倒自得趣味,無事就這裡觀山望水。

肚子一日塞一日大起來, 虧得還有衣裳遮掩,再過些日子, 只怕再大再寬的衣裳也遮掩不住了。住了幾日後,芸娘便將那個叫秋雁的丫頭到跟前來吩:

“我明日就要為岫哥閉門祝禱, 每日飯食都有小和尚們送來, 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不如我許你些假, 你趁這空回家去看看你的爹孃。”

秋雁聽見自然高興, 面上卻推辭, “奶奶到這裡來就只帶了我一個人,連我也走了,要是奶奶有什麼吩咐,連個聽差的都沒有。我還是就在這裡候著吧,奶奶只管祝禱, 有什麼話喊一聲,我就在那邊屋裡, 聽得到。”

“你這丫頭倒懂事。可我實在也沒個用人之處, 何必把你絆在山上?”

說話間, 芸娘慢慢坐下來。如今起座已稍有吃力,她生怕人瞧出來,坐下後便要將榻上的靠枕抱在懷裡,“再則說,你也該說人家了,我沒空替你打算,你爹孃也要為你打算,只怕這時候已在打算了。你只管回去,正好仔仔細細揀個好人家。”

那秋雁雖然話不多,卻是個眼活的。到了山上不比家裡,芸娘因放下些心神,就偶然有個露馬腳的時候。秋雁瞧在眼裡,心裡有些起疑,卻從來不問不說。

她的眼瞟過芸孃的肚子,芸娘便不自在地將枕頭抱得更緊了些。芸娘也知道她恐怕有些疑惑,好在這不是個多嘴的丫頭。因此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

芸娘使喚她抱了頭面匣子來,從裡頭翻出只老銀鐲子套在她手上,“事情成不成的,我都先送一份賀禮在這裡。你去吧,別白白耽誤了青春。”

芸娘起身去倒茶給他。他看一眼她的肚子,囑咐了兩句,“等關了山門,二嫂可以出屋子走動走動。總關在屋裡,把人也悶壞了。”

了疾待要走,又想起什麼,在杌凳上坐下來,“緇大哥說今日打發人來傳話,說是請了個可靠的大夫一併上山來瞧你,大約午晌便到。”

後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反是芸娘捧著肚子把話接了下去,“想不到會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她笑著,神色皆襯得人孱弱,卻是如水的柔韌,“你也曉得我和你大哥的事,真是天意弄人,倘或我不嫁到你家,再大的緣分,也就隨水而逝了,偏又嫁到了你們家。”

芸娘搖搖頭,“沒有,她那個人,看著心裡不存事,其實最是個心細的人,怎麼會白白打發個人來到這裡傳話?豈不是多叫一雙眼睛來盯著我?我原本就是為避家裡那些眼睛才到你這裡來的。說起來,真是要多謝你和她。怎麼,你有事要帶話給她?”

寥大人又引著了疾接而看佛塔,了疾回首看玉芳一眼。他披著紅錦袈裟嵌在那紅牆底下,一臉的敗相被霜白的長鬚遮住了一大半,遠看竟又是位得道高僧的氣度。

他懷著這樣自我寬慰的思緒到大慈悲寺來,看見寥大人正由玉芳陪著在佛塔前打轉。佛塔的架子早搭好了,足有二十幾丈高,定下是建七層,工匠們手腳倒快,如今已建了四層。

問得了疾低下頭去,默了一陣,才問:“文表哥那個人,二嫂與他來往得多不多?”

話音未落,寥大人又斜他一眼,“玉芳,你可別忘了,你那班弟子還押在縣衙大牢裡,他們挪用的銀子還沒追回來呢。要不是因為巡撫大人要到,鬧出來有傷錢塘縣的體面,我早就下令嚴查了。”

了疾回著禮道:“寥大人怎麼想起上山來了?”

李家要想光耀門庭,不花點錢哪裡好辦?也不是他貪心,郭大人那頭少不得是要打點的,他只從中抽點油水。橫豎他李家銀子多。

了疾只能說“沒有”,心裡卻很放心不下,只怕月貞在家中還與那蔣文興糾纏不清。一則他不放心蔣文興的為人。二則,免不了去想他們之間的糾葛到底深到了何種程度。

秋雁心下明白,這是份賞,獎她不多嘴。她自然沒好再多說什麼,回房自去收撿細軟。

了疾原是想探聽些蔣文興與月貞的事,又想芸娘未必曉得。月貞那個人,雖然膽大,卻心細,和人再要好,也不見得會將這種秘事與人說。

他自己也知道是有負佛祖的,可不負這頭,就得負那頭。他這一生總想做個了無牽掛之人,不料到頭來,總是要虧欠些什麼。

了疾看著她,有些感同身受。

寥大人乜他一眼,甩著袖口把手剪到背後,“這話誰不知道?可再請些工匠?銀子呢,誰出?”

芸娘看在眼裡,也笑起來,“真是難得見你這副面孔。分明是年紀輕輕的一個人,素日看你卻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態度。”

他沒說什麼,起身要走,腳步卻遲緩地俄延著,“貞大嫂,有沒有什麼話傳上山來?”

比他這份惦念還火熱的,當屬寥大人打的如意算盤。

也將芸娘問得無言,臉上泛起紅來,“從前,都是靠他遞信。不過他只把信給岫哥,叫岫哥給我,我和他倒是沒多說過什麼。怎麼,你有事情找他?我聽你緇大哥說,那個人有些不可靠,我倒是不大清楚。”

這頭剛走,那頭了疾就進了門來。因不放心的緣故,他晨起往大慈悲寺去之前,總要到房裡來瞧瞧芸娘。

“哎呀你不知道,”寥大人咋舌道:“我才收到信,巡撫郭大人七月就要到咱們杭州府來,現下各衙門都在預備迎他的事情。倘或他來了走到這裡來看見還沒完工,少不得就要問為什麼拖延這樣久。”

提起銀子,玉芳便不肯吱聲了。

“我來瞧瞧工程如何。依你算,這佛塔七月前能不能竣工?”

芸娘見他在那裡出神,走去替他倒了杯茶,“鶴年是有什麼放不下的事?你這一點倒是和你哥哥一樣,想事情就容易走神,問他,他就說‘沒有’。”

他那時候叫她等一等,儘管月貞嘴裡說“不等”,他也覺得大概是有些負氣的意思,他這裡仍然一頭打算著。恰巧師父前些時候有信傳回來,說是不日歸山,他便想著了結了佛塔之事,等師父回來,再與他商議一番。

說著,他扭頭將玉芳狠瞪一眼。玉芳立時賠上笑臉,“七月前要竣工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請些工匠來就是了。”

她自顧著笑,了疾也陪著微笑。難得的,同她說起些親近的話,“二嫂一向看著軟弱少言的,想不到……”

眼看七月巡撫將至,為李家向朝廷請牌坊的事也提上寥大人心頭。這樁事於他,自然是有天大的好處的。一來為他加功添績;二來,正可以趁這時機敲李家一筆竹槓。

他一邊失望著,同時也生出另一份惦念。

了疾心下的厭煩幾乎已到不能忍耐的程度,這裡頭未必沒有月貞的緣故。她在他心裡,不斷將他往紅塵裡拽。而佛門內,也未見得就是淨土。

芸娘點頭謝他,見他還坐在那裡不走,就溫柔地笑了笑,“你是還有什麼事情麼?”

芸娘不放心,怕給人看見傳回家去。她擱下茶碗在屋子裡慢條條地轉幾圈後,扶著個肚子坐到榻上,“你看我在屋裡也是一樣轉。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玉芳只得尷尬地笑著,低下頭去,認了這筆賬。

其實哪裡都是一樣的,凡塵灰煙,並沒有不能到之處。他避了這些年的貪嗔痴念,不過就在眼前,從前是他自己視而不見。

可他這頭的事情尚未理清,那一頭的事,理得再清也沒有資格去幹涉。他只好寬慰自己,月貞是在同他賭氣,她會等他的,畢竟已經等了這樣久。

倘或月貞不到李家來,他們也碰不上,他這一生就是與青燈古佛作伴了。偏她來了,又碰上,想必是命中註定的。他似乎認了命,無奈的笑著,整個人卻有了分額外的生機。

寥大人看見了疾,便迎上前來打拱,帶著幾分急色,“哎唷我的鶴二爺,你總算過來了,再不來,我就要使人去請你了。”

原定是八月竣工,了疾因問:“怎麼又要趕在七月前竣工?”

了疾與他打了這幾個月的交道,也漸漸對他攢了滿心的厭煩。這人分明是個和尚,卻喜好奢靡,揮霍無度。他那間禪房裝潢得富麗堂皇,別說修行之人,就連大羅神仙也住得。因看他不慣,了疾便哼著笑了聲,“既然是大慈悲寺的工程,這份銀子就該大慈悲寺來出。玉芳法師,你這裡沒什麼為難之處吧?”

那玉芳拈著須長長地“嘶”了聲,一副踟躕模樣,“師兄這幾個月常到本寺來,也是瞧在眼裡的,這幾個月寺內的香火……”

打定主意,寥大人便早早將遞給朝廷的陳表奏疏寫好了捧到李家去給琴太太瞧。

琴太太何其聰慧的一個人,在榻上看了一遍,周旋兩句,便領會他的意思。她將書貼闔上遞給寥大人,走回榻上笑道:“你們這些朝廷裡的公文我個婦道人家哪裡看得懂?全都交託給寥大人裁定了。您看著辦,有哪裡要我這頭使力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寥大人將才端起的茶碗又擱下,溫和地點點頭,“這個是自然,既然託了我,又是我們錢塘縣的好事,我自然是要上心的。只是,單是我這裡上心不頂用,到底還要看那位郭巡撫給不給咱們這個面子。”

琴太太笑著沉默片刻,將胳膊搭在炕桌上,“這位郭大人,約莫幾時到?”

“得了信大概是七月,沒幾日功夫了。”

她笑著點頭,“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這裡真佛是沒有,只好拿銀子充個佛面。”

寥大人向她連打了幾個拱手,“大太太真是女中豪傑,此等魄力,就是外頭那些男人也少有。”

琴太太忙將紈扇搖一搖,“您這是恭維我,我哪裡敢當。您寥大人倒是說說看,要打點他多少銀子才好?”

寥大人喬作難辦,凝眉想了好一陣,才咋舌嘆息,“郭大人是京官,又是工部右侍郎,想必是見過大世面的,兩萬三萬只怕不入眼吶。但話又說回來,咱們這樁事也不必他多費神,不過是望上遞一遞,在奏疏上作幾句錦上添花的話。我想,滿破五萬銀子也就夠開銷了。”

這錢說多不算多,說少也不少,琴太太微笑著看他,想這人真是會開價,不上不下的,不至於叫人作難,也沒有落下他中間的利,簡直面面俱到。

不過她是買賣人,劃價是一種本能。她拿扇扇抵在額角,做出副愁態,“嘖,這可叫人發愁了,偏我們家裡沒有這麼些現銀。我們霖哥又往南京去了,還不知幾時回來呢,外頭賬面上的銀子,得他才能支得動。”

寥大人笑說:“大太太這不是說笑嘛,這麼大的家業,現銀子拿不出五萬?您要是為難,我也不便多說什麼,咱們往後再商量。”

“這有什麼可商量的?這也是為錢塘縣爭光的事情。我不說……”琴太太話音未落,就見個丫頭進來,在罩屏外夠著個腦袋張望,像是有急事要稟。琴太太遞了馮媽個眼色,使她出去問。

須臾馮媽進來回:“沒什麼,鄉下的晁老管家來了,在外頭候著要回太太的話。”

晁老管家一向不往錢塘來,來了必有要緊事。琴太太趁勢半真半假地向寥大人道:“大人您瞧,還真是不湊巧,家裡有些事情要辦。這樣,我這裡現銀子只能拿得出三萬五千兩。明人不說暗話,五千兩是你寥大人的辛苦錢,回頭事情辦下來,我再另謝一千。怎麼樣啊?”

這價錢也算公道,寥大人便笑著起身來作揖,“還是您大太太,又會打算又會說話。成,就這麼辦,您儘管等著聽信。不敢耽誤您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小廝領了寥大人出去,琴太太便衝著門首斜乜一眼,“這姓寥的,就是睡在棺材裡也要向外伸手,煩他這一點事,原本是大家合算的事情,他還要找我要銀子。”

馮媽笑著上前換了新茶,笑著寬慰,“這父母官父母官,就是要人孝敬嘛,何處不是這樣的?犯不著生這樣的氣。”

太陽正烈,勞了這半日神,琴太太有些犯困,打了個哈欠,冷不丁想起來晁老管家還在外頭候,便打發丫頭請他進來。

原以為他是為鄉下田地裡的事情來,或是來報哪位公親尊長的喪。誰知他躬著腰立在底下,將屋裡的丫頭睃了一眼,像是有什麼不好聲張的事情。

琴太太打發了丫頭出去,只留馮媽伺候。給晁老管家指了個座,“老晁,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晁老管家並不坐,反走到跟前來,“太太別急,事是小事,沒什麼要緊。只是,有些傷體面。是桂姨娘,她在老宅子裡住著不老實,同一房親戚家的男人有些首尾。我早就有些疑心了,沒敢驚動他們,暗裡使人盯著。就前天夜裡,給我抓了個正著,賴是賴不掉的。原本打死了就了事,可姦夫是族裡邊的人,我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稟了二老太爺,二老太爺叫我上錢塘回太太來。”

“桂姨娘……”琴太太想了許久才模糊想起那位桂姨娘的面孔。

那桂姨娘如今有三十了吧?的確算個美人。當時大老爺死,問她回不回孃家去,她嫌孃家窮,不願意回去,吃定了李家,琴太太便將她同另兩位姨娘都擱在了鄉下。

她搖著扇,慢條條笑起來,“真是好個霪.婦。是多早晚的事情?”

“我疑心是年前就有的事,她不認,說是就那一回。”

“管她一回二回,有一回就該打死。二老太爺的意思呢?”

晁老管家躬身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是,照祖上的規矩,公親審定,是咱們這頭的人,咱們這頭就得去人。恐怕得勞駕您親自回去一趟。”

琴太太點了點頭,“自然該回去,總不能老爺不在了,他的人我就放任不管了,怎麼算都還是咱們李家的人,吃著咱們李家的飯。”

說話吩咐晁老管家去歇,她在榻上歪著閉目養神。馮媽在下頭收拾茶碗,“叮噹”一聲,驚得她陡地掀開眼皮,“馮媽,你去叫月貞來一趟。”

時下正值香閣濃睡的好時節,月貞才睡了午覺起來,穿著那新做的嫩柳葉黃的短衫,配著水綠的裙,眉葉細,舞腰輕,臉上還有些沒精打采的,折坐在椅上,恰似那半春情濃半樽酒。

琴太太心內笑著唏噓,這樣好的青春,就只能荒廢了。這唏噓裡,卻又有冷眼旁觀的贊同。她端坐起來,把月貞由椅上喚到對榻,“後日隨我回鄉下去一趟,這兩日你收拾收拾。”

月貞略微睜大眼,“怎的忽然要回鄉下去?”

“出了點事情。你老爺那位桂姨娘在鄉下與人通.奸,二老太爺叫咱們回去公定。”

輕描淡寫兩句話將月貞說得打個激靈,瞌睡的影子一霎全無,眼睜得滴溜圓,“通.奸?和誰呀?”

琴太太搖著扇道:“和親戚家的一個男人,兩個人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月貞聽得一陣心虛,拼命維持著從容態度,“這真是……簡直叫人不知怎麼說好。”

琴太太瞥著眼看她,含著些警示之意,“一個女人沒了漢子,就總有個寂寞的時候。不過做女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你這一趟跟我回去,也當長長見識。你是這家的大奶奶,往後我總有個走不了的時候,這些事情就要靠你拿主意。”

月貞心下忐忑,忙捧了一碟子龍眼蜜餞奉到她眼前,“太太可千萬別這樣說,這個家全靠您撐著,我是不成的。”

“所以才要學呀。”琴太太用銀籤子挑了一顆吃,一雙冷眼睨著她,卻笑得和藹,“這類偷雞摸狗的事情你以為少啊?咱們這宗人家,人口多,事情雜,那麼些丫頭媳婦,小廝管事,難保都是乾淨人。你都要學著料理,否則白白叫他們做壞了咱們家的名聲。”

月貞低著臉將碟子擱下,“噢”了一聲,十分伶俐乖覺。

比及入夜,月貞還在榻上想那桂姨娘。只記得生著細細的水蛇腰,婀娜身段,往哪裡一坐,就流動著豔魅的風韻,的確像個會偷人的媳婦……

她不禁聯想到自己,忙走到穿衣鏡前照了照。好在她的外頭仍是一副良家婦人的端莊,憑誰也猜不到她這規規矩矩派頭能做出那些事,她不免慶幸。

但在心內,她是瞞不了自己的,連那一套黑得發亮的傢俱也瞞不住,它們時時盯著她的一切不軌之舉。

恰是此刻,窗戶“篤篤”地響了兩聲,像句暗語。她擎著燈往外間開門,放了人進來,也不看他,自顧著遮住蠟燭往回走。

蔣文興看她不理人,闔上門在後頭歪著腦袋瞅她,見她有些神色恍惚,便笑問:“怎麼不高興?嫌我來得暗了?”

月貞回首瞥他一眼,把銀釭擱在炕桌上,微微噘嘴道:“你就不該來。”

“這是什麼說法?”蔣文興詫異一下,自己先坐,要拉她坐在腿上。她不肯,旋去了另一端坐著。

他的笑臉就變得有些悻悻然的,“今晚上可是咱們約好了的,小蘭上夜,崇兒跟著奶母睡,不是都妥妥當當的麼?”

月貞坐在那頭仰臉瞪他一眼,將桂姨娘的事情說給他聽,說完便是一片憂慮,“這個時候,咱們都該老實些。”

蔣文興挑著眼笑她:“你不是不怕麼?”

她剜他一眼,“說是那樣說,難道好好活著不好?犯不著去作那個死。”

他脫口而出,“放心,我死了也要保全你。”

月貞撇了下嘴,擺明是不信的態度。他本來是隨口的一句話,此刻卻也較真起來,“怎麼,你不信我?我敢賭咒發誓,我……”

她煩嫌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要講這些空頭話,我懶得聽。”說著,下巴朝牆根底下的放幾遞一下,“要吃茶自己倒,我心裡煩著呢,懶得動彈。”

蔣文興鬆開她,走去倒了盅茶,一面吃著,一面笑她,“這點子事情就把你嚇得這樣,先前還敢大言不慚。我告訴你吧,這種事,像這樣的大家大戶裡多得是。就連你們家,我打保票,也不單就是桂姨娘那一椿。”

月貞懨懨地歪著臉,“是,還有咱們這一椿。”

蔣文興笑得更開懷,坐在她身邊,環住她的肩搖一搖,“除了咱們,肯定還有別的人。”

聽他這話茬,彷彿是在說緇宣芸娘。月貞只得裝傻充愣,“你當誰都跟咱們一樣沒廉恥?算了吧,我這樣的女人也少見。”

她不習慣他的過分親暱,走去點床頭的銀釭。蔣文興的胳膊圈了空,心裡也有些空,便將兩手反撐著,懶懶地望著她的側影,笑得憨甜,目光繾綣,“你的確是少見。”

月貞迴轉頭來,卻是一副冷淡眼色,“我想睡了,你且去吧。”

蔣文興看出她沒甚趣味,可好容易來一趟,他是捨不得走的。便走到床前來,仰面倒到鋪上去,“那我就躺一會,不做別的。”

“你回你自己的屋裡躺著不安生?”

他把手枕在腦後,腆著臉笑,“我那床沒有你這張床躺著舒服。”

月貞提著裙踹了他一下,“往裡躺些。”

兩個人就並頭躺在枕上,月貞躺得不愜意,翻身趴在枕上,兩手託著下巴,要睡也睡不著,只好望著紗帳發怔。

思緒飄著浮著,漸漸飄到白鳳戴去的那隻鐲子上。她看他一眼,猶豫著該不該提起。要是提起,就是擺在二人之間的明賬了。要是不提,心裡又像總有些過意不去。

算來算去,她心想這人真是會打算盤,慪得她又剜他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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