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十七歲時, 伊九伊愛上了一個常來家裡做客的男演員。他是她爸爸的學生。成年以後,伊九伊和他談了一場戀愛。

這是初戀,她愛上他的契機很玄乎。對視的一瞬間, 心裡悄悄地空了一下。後來,她開始經常想到他, 在電視上看到他的話,會收起遙控器,停下看一會兒。雖然分手想起來,隱約覺得自己沒準只是欣賞他的氣質。但是, 喜歡外在也是喜歡。

相處以後,倒也不是聊不來。聊天機會不多。和他一起都不能出門約會, 也不可以告訴別人自己在和誰交往。固然, 她不可能大肆宣揚,但在家才能見面,還是有點點鬱悶的。尤其她那時候還年輕。

分手很多年後,他隱婚生子的事曝光了。在那之前她就聽說了,也就覺得他們有緣無份, 情投意合,可惜不適合。

後來她不再這樣衝動了,先了解對方, 摸清對方再去交往更好。她是不斷思考著去談戀愛的, 知道自己要注意哪些, 反思對自己來說什麼最重要。

她在情場無往不利, 但卻並非從未失意。

恰恰相反, 苦悶有, 煩惱也是有的。伊九伊覺得異性並不難,難的是愛情本身。

這天夜裡, 她打了個電話給達斐瑤。

達斐瑤正在飛機上,沒接通,伊九伊轉而發微信給她。達斐瑤正戴著眼罩睡覺,手機震個沒完,拿起來一看,伊九伊說:“瑤。你在嗎?我有事找你。我想問你一件事。左思嘉原來也是演奏者嗎?”

上一個揚名全國的中國鋼琴家已經是四十代,在大陸,青年古典音樂家原本就相對有空缺,更何況,左思嘉沒在國內發展過。他的隱姓埋名並不費勁,甚至不需要刻意。

實際上,這個問題沒必要問了。

有一些環節是聊私事。

她和丈夫的房子還沒竣工。這裡是她父母家。他們家是六年前換的房子,當時她還在讀書。

時隔多年,看這段採訪會有點好笑。原來都是早就有契機的。伊九伊想,這個人果然是真的二次元宅男。上次說《火影忍者》她就猜到了。

夏鬱青上樓,發現自己忘帶了鑰匙。時間已經很晚了,她敲了敲門,爸爸媽媽大機率是睡了。

主持人說:“宅在家?你看起來很愛運動啊,沒有經常鍛鍊?”

夏鬱青拿開手,再抬起頭時,臉上又恢復了過去的表情。

伊九伊已經在搜尋引擎上查詢過。

伊九伊難得情緒起伏這麼大,笑著打字:“我不知道呀!你都不告訴我!”

被她提問,達斐瑤回覆說:“對啊。你不知道?”

網約車已經到了家,司機欲言又止,還是小聲提醒她,該下車了。

眼圈微微泛紅,她冷靜地說“好”,然後下了車。

他說了一些套話,但仍能看得出意氣風發,發言不乏中二的地方,比如說“我經常搞混音樂給我的感覺和生活給我的感覺”“我超越不了鋼琴的極限”。假如讓本人來重溫,性質是黑歷史處刑,極有可能尷尬到五體投地。

他那時候年紀還小,有點內向的樣子,說:“沒有。我是容易長肌肉的體質,沒有特別去鍛鍊……我也不喜歡,定做衣服會被說。但是我看有些運動很酷,攀巖啊,跳傘什麼的。”

伊九伊看到了一些影片。有演出,有參加大師課活動,演奏和學習以外的內容比較少,唯一一次影片訪談來自國內一個古典音樂平臺。

主持人問他興趣愛好,他說:“我喜歡宅在家裡,看動畫片和漫畫書。”然後鏡頭切換,拍了他書架上的幾本《排球!!》,還有動畫片《強風吹拂》的影片。

伊九伊說:“你說得對。”

達斐瑤說:“他好像生過病,經紀合約又到期,就沒有彈了。如今上班也挺好的。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彈琴。我倒是無所謂,畢竟搞音樂也蠻痛苦的,尤其是他那種。不過人在幹自己擅長的事的時候會格外有魅力哎——”

達斐瑤發來一個疑問號,然後說:“你是聽到他彈琴了嗎?”

“嗯嗯。”伊九伊獨自站在房間裡,輕輕搖晃著身體,像企鵝一樣可愛地轉來轉去。她露出笑容,“今天,就現在,我覺得他比之前都要可愛。”

-

回家的路上,夏鬱青又哭了一會兒。過往種種猶如過眼雲煙,看起來真切,卻轉眼就消失不見。現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只能抬起雙手,將哭泣的臉隱藏到手心裡。

她站在樓道里,有一陣漫長的茫然。手機震動。夏鬱青掏出來,看到何嗣音打來的影片電話。

她現在不想看到他,但還是接通了。何嗣音白白胖胖,魚白似的笑臉出現在螢幕裡。他手裡拿著一個手偶,大概是想給她展示自己手工做的新玩意兒。他最近迷上了手工。

看到他的臉,她又想起他脫掉衣服後的肚子、大腿。夏鬱青抬起手,按住嘴巴,才能讓自己不發出乾嘔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就算在內心翻來覆去問自己,她也得不到答案。

鏡頭那一邊,何嗣音說:“怎麼了?鬱青。你是不舒服嗎?”

“我沒事。”夏鬱青勉強自己拿開手,露出涔涔的笑容。

何嗣音關切地說:“要是不舒服,你要多吃藥哦。之前蜜月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人不舒服是難免的。身體的事誰能控制呢?假如你有任何不好的感覺,隨時都可以告訴我。好嗎?”

她知道,他是發自肺腑說的這話。夏鬱青說:“對不起……”

何嗣音說:“你幹嘛道歉!是我要道歉。我爸爸媽媽之前總說孫子孫子的……給你壓力了吧?都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一定要的。”

“不!別說這些。”

孩子出生就能獲得德國國籍呢。

何嗣音也覺得聊這個尷尬,轉開話題:“最近爸爸身體不舒服,我沒法立刻補償你。下次我們去蘇梅島好嗎?帶上你爸爸媽媽一起,開開心心過個暑假。”

“嗯。”夏鬱青抿起嘴唇,用力地點頭,“你也注意身體。”

結束通話電話,夏鬱青看向建築外,六年前,外面還沒有這麼多高樓大廈,遠遠能欣賞到江景。六年後,更多的居民樓樹起,視野也佈滿了障礙。世界在改變,她並不因此沮喪。改變對她來說如魚得水。

夏鬱青深吸一口氣,將剛才的情緒一掃而空。她開始微微煩惱,自己對前男友今晚說得太多了。所以,她調出和左思嘉的微信介面,剛發了一條“思嘉”,就發現自己被拉黑。沒關係,她存了他國內的號碼。

夏鬱青發資訊給左思嘉:“思嘉,今天晚上的事,請你都忘了吧。你的想法,我已經都清楚了。我對你只有內疚,希望你也早早忘記我,獲得幸福。因為你不幸福,所以我才在我們過去的感情中苦苦糾結。假如你能走出來,我也會盡早解脫的。”

發完以後,她退回手機預設介面,又翻了翻相簿。她的結婚照和她與左思嘉的合影來回切換,差別那麼大,為什麼會這樣?

夏鬱青忍不住,一個字一個字地編輯,又寫了一則資訊。

你。真。的……

“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她點選傳送,卻發現對方這次連她的號碼也拉黑了。

夏鬱青不知所措。對她來說,同樣也是今夜無眠。一整個晚上,她都沒睡好。早晨起來時,她好不容易才緩解了糾結之痛,然而,卻又與新的痛苦不期而遇。

夏鬱青不是獨生女,有個比她大很多的姐姐。父母搬到如今的房子也是姐姐做的決定。當時,姐姐和姐夫一起承擔,全款買下。

夏鬱凌發來微信:“我聽思嘉說你心情不好。要是有什麼事,多跟姐姐說。結了婚的人了,要分得清外人和自己人,注意好分寸。”

這條資訊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細細密密,用力刺進她胸口。夏鬱青賣力地呼吸,好像不這樣就會憋死,她想要怒吼,想要大喊大叫,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討厭左思嘉。但是,她仍然好好地寫下回復:“當然。謝謝姐。”

這天早晨,左思嘉起床,稍微看了眼夏鬱凌回給自己的客套話,然後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他洗漱,坐在鋼琴面前玩手機,彈腦袋裡出現的兒歌,抱著貓下樓。

冬媽在打掃衛生,左思嘉坐在沙發上。

他冷不防突然說:“我彈琴了。”

冬媽頭也不抬,照常拿著抹布到處轉,敷衍說:“你今天早上那叫彈著玩……行吧,確實也算彈琴。”

左思嘉波瀾不驚地摸貓,低著頭說:“是給別人彈。”

冬媽的動作稍有停頓,磕磕絆絆,但還是繼續下去:“又是喝醉了大半夜隨便拉個人彈給他聽吧。”

“你怎麼知道的……”

“聽我們社群那個收破爛的說的,你喝醉了會一直叫人到我們家來。”

“……”

左思嘉說:“不是。是給上次那個伊小姐。她生日。”

噁心忽然跳起來,掙脫他的手,跑掉了。

這次冬媽徹底拋掉抹布,坐到他旁邊,專注地問:“真的假的?啊?怎麼就……也挺好的!你跟她現在是什麼關係?”

左思嘉答非所問:“我已經邀請她明天來我們家。”

雖然冬媽對伊九伊有所顧慮,但是,左思嘉總算又開始締結親密關係了,這不失為一個好兆頭。於是,她還是馬上跳起來:“太好了!你小子!這就有女朋友了!那我得好好打掃一下衛生!”

左思嘉仰頭看著她,不緊不慢,似笑非笑,擺出一副相當討打的德性:“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我準備把閣樓的東西都送給她,然後跟她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道什麼歉?”

冬媽氣得血壓狂飆,又著急,又不知所云。左思嘉也不解釋,慢慢悠悠,拿過電腦,繼續寫策劃案去了。

本來,左思嘉寫了一封郵件。他把賭約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陳橋在內,其他在場的人都沒提起,也不講何嗣音之於她或夏鬱青之於他,只說是他和朋友私下玩鬧,失了分寸。沒有其他理由,左思嘉這個人品行低下,所以答應了。

他向她道歉。

讀完以後,左思嘉又反覆讀了幾遍。他對自己的中文水平沒自信,高中就不再寫漢語作文的人,萬一出錯,顯得不真誠就不好了。

定稿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只有伊九伊的工作郵箱。左思嘉準備儲存草稿,一不小心,竟然發給了最近聯絡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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