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左思嘉坐上車, 從後座取了一隻包裝盒,遞給伊九伊。他說:“之前要還你的鋼筆還在工期中。”

伊九伊沒立刻收下,而是笑著抿起嘴, 抬起眼睛,好奇地盯著他:“那這是?”

“跟女士見面, 總不能空著手來吧?”

伊九伊暗中認同。就像她知道的那樣,左思嘉喜歡送禮物,跟異性只是簡單碰頭,也會攜帶一些小物件相贈。真是貼心。要知道, 對伊九伊的前男友數字軍團來說,情人節送花和護膚品已經是極限。一般來說, 護膚品甚至是禮盒, 開啟購物軟體,直接選擇推薦商品。要麼就是請助理去辦的。當然,她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和有挑選痕跡的差太遠。

少點花花腸子有少點花花腸子的好處, 油腔滑調有油腔滑調的好處。伊九伊已經受夠前者,現在想要體驗後者。

“真好,”她接過去, 把它放在膝蓋上。得到允許, 伊九伊伸出手拆開, “今天有這麼多人送我禮物。”

“還有誰嗎?”車子開得不快, 停在斑馬線前時, 左思嘉抽空看向旁邊。伊九伊的手護理得相當精緻, 指甲泛著光澤,裸色甲油與手提包顏色一致。

手上在拆緞帶和禮物紙, 伊九伊沒有想得太多:“嗣音。他過來送了我生日禮物,我留在辦公室了。因為要生日當天才能開啟。”

左思嘉右眼瞼跳了一下,明明在意的是送禮物的人,嘴上卻很自然地問其他事:“為什麼要生日那天才能開啟?”

伊九伊說:“他媽媽在德國工作,他從小就經常過去,在那邊也有上班。德國有一個傳統,生日是不能提前太多過的,不太吉利。”

他也問她:“差不多吧。你為什麼要抽菸?”

伊九伊倒是有些意外,笑容也停止流轉。她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吸過煙?她以為自己只在獨自一人時吸菸。但是,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她很驚訝。但是,沒有流露得太多。伊九伊哽了一下,接下去問他:“你好像……不抽菸?”

開啟最後一層禮物紙,掀開盒子,裡面是一隻小巧玲瓏的打火機。左思嘉說:“我記得你吸菸。”

“嗯。”伊九伊開啟打火機,又關上,反覆幾次,收進手提包裡,“準備叫幾個朋友,一起出去吃個飯。”

左思嘉問:“朋友?有些誰?”

“嗯……看情況吧。”伊九伊說得很保守。

左思嘉笑了:“我不習慣靠這個解悶。”

“你相信嗎?”他問她。

左思嘉回答:“對。”

“嗯……”像是為了回報他窺破她抽菸一樣,她說,“你更喜歡攀巖嗎?”

“是呀,也是喜歡呀。”她把他送的打火機拿起來。外殼是櫻花白的,和她面板很相稱。

她往年都是這麼做的,訂一間私密性好的餐廳,請三兩個朋友。人不多,場地已經要佈置好,能拍一些好看的照片。假如是在家的時候,可能就多一頓晚餐。她父母的工作太忙,也不是每次都要一起吃飯。不過,爸爸媽媽會讓廚師買好海膽這一類伊九伊愛吃的海鮮。

“你為什麼做那些運動?就是喜歡?”她問他。

但是,經過這幾次,她感覺出來了。

他開著車,突然說:“你生日準備慶祝嗎?”

她問:“你不會?還是說你覺得這是壞習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左思嘉似乎很介意何嗣音。

她朝他微笑:“只是尊重。”

這麼說或許會暴露伊九伊的失誤,她之前的想法很匆忙,也沒有把左思嘉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看待。說白了,她沒有仔細想過,他答應那個打賭時會考慮什麼因素。

這次輪到他哽住。但是,這確實不算秘密。他在社交賬號上也有發。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大家不用交流,透過網路,憑藉共同好友和圈子,就已經能互相瞭解。真正兩個人對話的意義也隨之改變。

沒必要大驚小怪。

做個實驗試試看。

伊九伊說:“你那天能來嗎?但是是工作日,你很忙吧?”

左思嘉實事求是地說:“哪一天?要看有沒有安排。”他過段時間還得出國。

伊九伊故意掏手機:“有沒有什麼合適的餐廳呢?我問問嗣音吧。”

左思嘉說:“我介紹給你。你喜歡什麼樣的?”

就是這樣。基本能確定了。就是那麼回事。

左思嘉討厭何嗣音。她還記得,那天在頒獎典禮的現場,他不顧氣氛向朋友發的牢騷。伊九伊還沒自作多情到認為他是為了自己挺身而出,也不覺得左思嘉是正義使者。合理的推斷是,一切為了夏鬱青。他心愛的前女友。

假如是真的,伊九伊忍不住想尖叫,想像演古裝偶像劇的女明星一樣,睜著多情的眼睛感嘆——“好美好美的感情哦。”

真好,真是感人。詩性的戀愛。

當然,把其他人當成工具有點不妥,不過,伊九伊能理解。人和人之間的相處,饋贈也好,傷害也好,都是很常見的事。更何況,他還沒做什麼實質性的壞事。

恰如此刻,她不也是在將他當作工具嗎?

伊九伊以左思嘉的純情為消遣,享受他偽裝出來的那一部分。

把家庭住址說出口後,她偷偷打量他。左思嘉在用手機調整電子導航。

他習慣用指尖去接觸螢幕,看地圖時,表情也會變莊重。左思嘉的外表很有魅惑性,那是先天面貌與精心打扮共同堆砌出來的華麗。

“很難找嗎?”伊九伊問。

他微微一笑,看什麼都深情:“不會。”

他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她下了車,走到車窗外,向他道別。

左思嘉問:“你生日那天,我也可以去嗎?”他會一整晚粘著她,直到有婦之夫徹底從她身邊滾開,

“可以,”可以直接跟她告白就更好了。伊九伊笑著說,“等確定好,我會提前告訴你。”

伊九伊回到家,和貓貓玩了一會兒,洗過澡後準備睡,正在看篆書字帖,手機跳出一條新聞推送。

她本來只想關掉提醒,低頭一看,卻點了進去。

這則新聞的內容很簡單,說一本談武周盛唐風格服裝的書籍被曝抄襲。抄襲的不是學術內容,而是一些文學性的描述。一部分句子直接跟某本情感散文的原文一模一樣。

那是下里合作的一位學者,這本書也是下里出品。伊九伊知道,這些負責優美的文字部分不一定出自作者之手,多少是由編輯調整。

點到公司匿名群,能看到有些人在討論。因為不是她負責的,她也就看看熱鬧。

隔天伊九伊請了假,去看之前就收藏好的展覽。既然是休息,索性打扮得更簡單些,洗把臉就去了。

詩畫展覽上有許多畫作,還有一些刻石和書法作品。她一幅一幅地仔細看,走到一幅抄寫的《同諸客攜酒早看櫻桃花》旁。

看首聯和頷聯,不怎麼樣,甚至有點生澀了,但卻瞧得出孩子般的專注,有一種突出的天趣。

到頸聯和尾聯,字完全變了,剋制有,跳脫有,激盪有,蓄勢有,藏鋒露鋒都漂亮,頗有名家風範。

悼亡詞深情,以前黎贛波就曾猜測過,伊九伊是不是喜歡悼亡詞。但可惜,並非如此。伊九伊最喜歡的詩句是“天色晴明少,人生事故多”,連她的支付寶id、寵物論壇的使用者名稱,都有“rssgd”這個首字母集合而成的符號。

這人寫得實在好。她看一眼作者欄,倒不是完全陌生的名字。非要說的話,以她的家庭環境,跟著家裡的長輩,稍微有些意思的晚輩,她都會聽說的。畢竟外祖父常常在家招待客人,他們聊天聊的也都是紙墨那點事。

逛完整個展覽,伊九伊主要感想有兩個,一是怪想去日本看那張顏體真跡的,二是柳良碩這人的確了不得。

柳良碩就是寫那張《同諸客攜酒早看櫻桃花》的青年。

巧合的是,這場展覽是有邀請藝術家來現場的。講座環節正在進行,座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才到會議室門口,就聽得到麥克風的嗡鳴聲。

她走進去,坐到最後一排。人還挺多,說實在話,不管是座位數量,還是參與人數,都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印象裡,非流行文化在國內算不上大眾,除非說是有什麼協會、學校組織來訪,否則很難湊齊這麼多人。

不過,當她看到柳良碩本人時,疑問又得到了解答。這人長得有點像韓流明星。

柳良碩正在講這次展覽中他自己的作品:“香山居士那首詩其實有兩個作者,一個,是高中還處於初學者階段的我,另一個則是去年年底的我。”

主持人說:“就算是中學生時期,良碩的字也已經非常優秀了。”

“不敢當。”柳良碩很有氣度地回答,“技藝是一方面,那時候的我,沒有展覽體的概念,除了認真以外什麼都沒有,只能較真。把所有想法全都收起來,凝聚在字上。”

主持人提問說:“那你更喜歡哪一個你呢?”

柳良碩突然一笑,氣質陡然變了,頗有些狂放不羈:“當然是現在。我認為,表現真正的自我才是最重要的。自由自在,肆意灑脫,這就是真正的我。”

好傲氣。

伊九伊想。

散場以後,她沒有著急走,而是起身往舞臺去。除了她,這麼做的還不少,雖然他們奔向的都是柳良碩。小帥哥嘛,還是古風小帥哥,肯定是吃香的。但伊九伊去找的卻是主持人。

她在下舞臺的臺階處等主持人。

“伯伯!”伊九伊熱情地呼喚。

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回過頭,看到她,起初還沒認出來,壓著老花鏡走近幾步,豁然開朗:“九伊!”

這位是伊九伊外祖父的朋友,本來在大學教書,如今是客座教授。他在安徽一個鄉下修了間相當漂亮的宅子,兩三層,有涼亭有溪流的,一副隱居派頭。伊九伊上小學的時候,外公帶她去玩過。

他和身邊跟著的助理介紹她。

伊九伊本來只想打個招呼,這就準備走了,可是,長輩動作快,馬上朝遠處招手:“小柳,過來!”

柳良碩在古風愛好者裡挺熱門,用網路上的話說,是“出圈”了。他的微博超級話題粉絲也有好幾萬。

他不卑不亢地走過來。

長輩說:“來,打個招呼。這是伊主席的外孫女。”

柳良碩略微點一下頭,說聲“我是柳良碩”,這就是打招呼了。伊九伊感覺得出,他大抵和這些客套的場合水土不服。她很能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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