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七脈爭鋒19】

◎別真的死了,闕兒◎

魚闕將芥子袋裡所有的銅錢挖出來,才堪堪賠了牆解決糾紛。

窘窘的兩人回到仙林館,已經過了飯點,館內走動的人變少,紛紛回房歇下,覆盤比賽。

沉浸在心魔幻境裡餘恨未消的魚闕神色懨懨,讓人給白珊安排房間後,就要回房歇下。

身體變得好沉重。

得快些打坐恢復才是。

“師姐……你沒事吧?”白珊見她臉色很難看,低下頭絞了絞衣角,很是自責:“都是我不好。”

“沒事。”魚闕不解:“何出此言?”

“我每次都要別人來救……如果我能變得厲害些就好了。”白珊羞愧得很,她確實是拖累了魚闕,“我會努力學習術法,不給師姐拖後腿的。”

“確實得學。”魚闕看她一副自責的樣子,認真的點頭,“雖然不在仙門,但是必要的練習也絕對不能落下。我明日教你劍術,自保防身最重要。”

白珊點頭如搗蒜,低頭看了看手裡提的草系五花肉和大蔥,說:“師姐你肯定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做紅燒肉,吃飽了有精神些。”

魚闕想。

她好像意在阻止晏瓊池作惡。

書沒看完,失策。

魚闕知道這個詞,比喻男女自小親暱玩耍長大。

“那我幫你。”

魚闕嚓嚓地把大蔥切成她要的長段,“我阿孃說,東洲好吃的不少呢。我都沒有嘗過。”

她確實是和晏瓊池這傢伙一起長大的,不知道相互廝殺算不算是玩耍……算起來勉強是吧。

“面……算麼?”魚闕把肉宰了。

白珊對做飯這件事上心得很。雖然體內有了靈根,但才剛開始修煉,還沒到底能吃辟穀丹的境界,是得吃飯的。

見白珊如此興致高昂,魚闕覺著叫她一個人這麼晚了忙活太辛苦,摸出一顆丹藥吃了,勉強打起精神。

“不必了。”魚闕哪裡有吃飯的心思,抬腿要回房,“你早些歇息罷。”

把她都吃老了。

她是真的個反派的過去。

洗手,準備切大蔥。

更何況七脈爭鋒結束她要離開中洲,到時候一切如何跟她沒有關係。

真可愛。

黎含光倒是說過白珊很喜歡晏瓊池來著。

“好!”

關於那天陰路一事,確實有些蹊蹺。

“啊額……其實我就是問問,們之間有沒有什麼趣事,”

“要的要的,師姐你稍微等等就好了。”

這便是魚闕對她沒有表現得太提防的理由。她要阻止晏瓊池作惡,為什麼呢?

白珊從芥子袋裡掏出來她的瓶瓶罐罐,嘴裡有意無意地和魚闕聊天:

“紅燒肉要切成小方塊慢慢燉煮才好吃……師姐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在此前的人生裡,除了吃麵,很少吃其他的東西,全是靠著辟穀丹或者其他丹丸維持。

白珊挽起袖子生火,燒鍋熱油,非常嚴肅:“青梅竹馬最好磕了。”

“面?我煮的面也不錯的。改天請你嘗一嘗,啊,師姐,你和晏道友都是東洲人吧?東洲人都愛吃些什麼呢?”白珊洗鍋生火。

魚闕不會做飯。

“這樣啊好可惜。師姐,你和晏道友……”白珊總算拐入正題,“是青梅竹馬麼?”

草臺峰弟子餐真不是給人吃的。

師姐妹二人摸到了仙林館的廚房。

仙林館弟子大多不食五穀,做飯的火灶用得很少,熬藥煎藥的小泥爐用得多。

“你想問有關於晏瓊池的事情麼?”

可她不覺得白珊是壞人,況且,她所做的事情也並不帶惡意……白珊很像是那種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毛毛躁躁的小丫頭。

難道真是因為對他的喜歡麼?

那人要救風化及……也罷,反正現在她嫌疑洗清,又得到了有關於魚氏的線索,她現在還成為了自己的師妹,暫且按下此事,若她真的懷有不軌之心再殺不遲。

晏瓊池提醒,要防備這個人。

“東洲麼,不清楚。”

彎彎繞繞就是為了知道喜歡之人的訊息,這大概就是懷春少女的小心思罷?

但她劍法不錯,宰豬肉的手法無師自通。

“……應該是?”

“趣事?”魚闕搖搖頭,語氣平靜:“在晏氏裡沒有趣事,待在那裡的每一天,都如同身處地獄不能自已。”

白珊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及時住了嘴,打哈哈,“哎呀,我也就是這麼隨便一問。

“你很喜歡他麼?”

魚闕將切好的蔥碼到盤子中,臉上沒啥表情,“我和他已經約定好互不干涉,你若是不聽勸,再被他捲進不好的事情裡,我不會出手幫你。”

她不會再幹涉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將自己置於險地,是很愚蠢的行為。

“不不不,師姐。”白珊燒火中的連忙擺手,撇清關係:“其實我不喜歡——”

我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了。

“喀!”

盤子摔在地上發出脆響。

突然聽到異響,白珊抬頭。

只見魚闕愣愣地站著,腳下是摔壞的盤子和散落一地的大蔥。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血蜿蜒而下,喉頭腥甜,一大口血自嘴角溢了出來,“我……”

張嘴,血塊掉落。

濺落在地,像是地上開出的糜豔虞美人。

她仰頭看白珊,眨了眨眼睛。

末了踉蹌幾步,整個人突然跪坐,跌在了地上,氣息逐漸微弱。

正好有來廚房煎藥的小師妹目睹了魚闕摔倒,大叫一聲師姐,連忙上前招呼白珊把她扶起來。

“師姐,師姐?你這是怎麼了?”

身為草臺峰外門弟子的小師妹將魚闕抱在懷裡,拍拍她的臉。

見沒有反應衝一臉焦急的白珊喊:“快去找人幫忙,得先把她送回房內。”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白珊手足無措,只得出門敲開弟子舍的門。

聽到廚房響動的其他同門紛紛趕來,七手八腳地將昏厥的魚闕送回房。

可是治療的功法打入魚闕體內,如同泥牛入海,全然不見一絲效果。

眾弟子哪裡見過這種古怪的病例,當即決定向仙林宮彙報,轟轟烈烈展開研究。

慌了神的白珊在人群外圍走來走去,看這群人熱火朝天圍著魚闕七嘴八舌的討論,突然想起來魚闕那日在地府的表現——

是不是跟她學的那個術法有關?

是了是了,這個功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

【“……她現在好虛弱,這群人到底行不行快救她啊,在這裡坐著瞎搞幹什麼?”

“不會是我用聽話水叫她開陰路去找那鷹赤造成的吧?這不是害人性命麼你這個糟心玩意!不行,我得想個辦法救她,魚闕絕對不能死。”

“你打算怎麼辦?積分不夠你換不了好東西。”

“仙林宮治不了她……自然是讓能救的人來啊,都去陰路撈人了,這次沒理由不來。”】

拿定主意的白珊搬出師尊的名頭,將房間裡的閒雜人都趕了出去,非常愧疚的用毛巾幫魚闕擦去臉上溢位來的血。

狠了狠心,拿出玉簡。

*

昏迷過去前,魚闕只感覺一陣血氣上湧。

她感覺體內即將結丹的霧氣散開了,神魂震動,身體沉重下墜。

接著,自己五識關閉,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應該是昏過去了。

夢裡又是那片竹林,被斬殺兩半的魚頭人嘴巴一張一合,扭曲地從地上爬起來。

迷迷糊糊間,魚闕感覺緊咬的牙關被人撬開,有什麼東西灌了進來,香灰氣味湯藥混合著血的氣息,鎮壓了神魂震動的燥熱。

和煦如清風的暖意吹過心間,夢裡的人開始面目扭曲,糅合成一副光怪陸離的景象。

夢境散去,魚闕睜開眼。

擺設簡單的屋裡只點了兩盞燈,床頭一盞,堂中一盞,火舌輕輕搖曳,散發著昏暗的暖光。

有個人坐在床頭,長髮披散垂落在她手邊,身上穿著一件黑綢寬袍,外罩絲縐紗衣。

像是睡夢中驚起,隨手披了衣服,便匆匆趕來。

渾渾噩噩的魚闕下意識地收緊手,抓住他的頭髮。

長髮順滑柔軟,不輸綢緞。

“醒了。”他沒有回頭,“感覺如何?”

“……我怎麼了?”魚闕頭腦還是昏沉的,她覺得這一切朦朧得像是夢。

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果然是夢麼?

“……心魔催發神魂,加之你強行使用雜術,神魂崩潰五識關閉。”

少年終於回頭,昏黃燈光下,更襯得他面板白皙細膩,眉眼精緻。

睡鳳眼中雖平靜但不難看出其中的怒意,“是誰催發了你的心魔?”

他檢查過她的神魂,發現一團黑霧纏繞在她即將形成的金丹內。

雖知道她心魔頗重,但是不至於能夠反噬神魂,一定有什麼人用了方法催發心魔。

“不知道。”

魚闕將手裡抓著的一把烏髮鬆開,拉被子蓋住臉,打算止住和他的談話。

或者是在逃避。

晏瓊池見她整個人鑽進被子裡,也沒逼她從裡面出來。魚闕缺乏安全感時候就會藏在被子底下,躲避不想面對的東西。

她一直都這樣。

他看向堂中的燈火語氣幽幽:“你差點就死了。”

“……”

“寶花玉露已經鎮不住你的神魂。再有幾次,怕是連我的血也鎮不住了。真是可笑,你被鉤夫人捉回來是要為我所用的,偏是我給你吃我的血。”

“……”

吃的是他的血?

魚闕回想起嘴裡那股血的味道。

“所以,到底是誰誘發你的心魔?”

他冷笑,“必須挫骨揚灰才對得起我流的血啊。”

魚闕也不知道那人是什麼來頭,搖搖頭。

沉默了好一會,她慢慢坐起來。

失了血後的臉色蒼白,有髮絲黏著血貼在臉頰邊上,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亂糟糟的。

“多謝。”魚闕抱著膝蓋,說。

她知道神魂震動要平息確實得花一番功夫。

不管是現實還是夢裡,總得說一聲謝謝。

他側向她,長髮從肩上滑落,睫毛也垂下:

“……你要真想謝我,就別再用那些術法叫我省點心。它遲早會把你變成惡鬼。到時候你還能活多久?”

“你不是還要報仇麼?自己先變成惡鬼還怎麼報仇?”

兩人捱得近了一些,能聞到他身上的蘭花香氣,舒服安神,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夢裡也能聞到氣味麼?

抱著膝蓋出神的魚闕視線下移,看見晏瓊池的雪白脖頸右側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粒小痣,掩在髮絲下。

叫人忍不住想撥開發絲看清楚,到底有沒有墨輕輕點在雪膚上。

那裡原來有一顆痣嗎?

晏瓊池見她一副大腦放空的模樣,知道她肯定沒在聽,鬆了語氣:“在想什麼。”

“你好香。”魚闕平靜的來了一記直球。

她一直都喜歡他身上的香氣,也從來不吝嗇誇獎。

你跟她說大道理,而她只會關注別的。

這大概也是她惱人的另一面。

“還有呢。”

魚闕語氣沒啥起伏,“為什麼要浪費你的血來救我?你也想和鉤夫人一樣,用血桎梏我嗎?晏瓊池。”

鉤夫人之所以會將她帶回晏氏,確實是看上了她的血脈——魚氏作為傳說擁有龍神恩賜的血脈,鉤夫人的血和晏瓊池的血能混雜出什麼東西來。

他們兩個,都是鉤夫人養的怪物。

用於實現她野心的怪物。

鉤夫人的手段叫她恐懼到如今。

雖然知道她再無復生的可能,但魚闕還是忍不住提防關於她的一切。

畢竟在鉤夫人的手段教習下,晏瓊池的血和氣息對她來說,是一種致命的吸引。

晏瓊池會利用這個來桎梏自己麼?

二十年不見,人心難防。

再好的關係,也忍不住生出嫌隙隔閡。

看她眼神藏著的提防和疏離,少年笑了笑,伸手鉗住她的臉,有些生氣:

“你不防備其他外人,卻想著防備我?”

“真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

腦子裡怎麼全是他人要加害自己的妄想?

真要桎梏她,直接控制心魔就是了。

何苦放血?

兩個人靠得很近,他只要微微低頭就能碰到她的嘴唇,朱果一樣的唇。

而魚闕抬眼就是他漂亮的眼睛,睫毛長而彎,掩著看不懂的情緒。

能和這樣木頭且實在美麗的倔驢說什麼?

晏瓊池鬆開手,淡淡地說:

“……我只說一句,別真的死了,闕兒。”

他力道用得不大,左手尾指上的蛇銜尾指環硌得她有些涼涼。

鬆手之後,魚闕莫名其妙覺得心虛。

也不是心虛,是心臟莫名其妙地跳快了一拍,沒由來的,叫她想泥鰍似的鑽回被子裡躲避。

她眨巴眼睛看他。

少年伸手給她拉好被子,總算是露出了一點點笑意,柔柔的,摻雜著別的情緒:

“你好生歇息,明日若是有空,我會將寶花玉露帶給你,你吃後好好修養幾天便沒事了。”

在朦朦朧朧的暖黃的燈光裡,魚闕看著他起身,一點點隱入黑暗裡,化為墨煙不見。

屋內的燈應聲而滅。

魚闕閉上眼,而後自一片漆黑裡睜開。

她伸手摸了摸臉。

鼻尖依稀帶著暖意曖昧的蘭花香氣。

好像不是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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