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積重難返08】
第九十一章 【積重難返08】
◎要被吃掉哦◎
天光星璇找不到追螢的下落。
師尊把所有相識之人的去向都封存在卷軸裡, 以供座下弟子求援。
現下居然找不到追螢,難道座下弟子便不在天光星璇的記錄範圍裡麼?
魚闕看著手裡攤開的卷軸,疑惑。
眼下玉簡聯絡不上追螢, 也聯絡不上師尊。
楚洛笙在霽水真人手下被迫害成那副面目,追螢也大概討不得好, 那個女人說……用剔骨刀把追螢的骨肉都剔了下來, 她還活著麼?
師尊呢?
師尊哪裡去了?
為何不回應他們的呼救,任由座下嫡傳弟子遭到如此苦難?
霽水真人似乎對師尊有種不死不休的恨。
他們到底又有什麼前塵舊事。
期盼已久的開靈元陽丹出錯,只能再想別的救治之法,黎郡絕不將希望聚集一處。
事態緊急,魚闕也不願意多做糾纏,她要是願意跟著便跟著罷,點頭應允。
“你跟來做什麼?”
“師叔莫氣,我們不就是前來捉拿她的麼?”
“你在看什麼?”
“魚道友,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聽完黎含光當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一個人可以麼?”黎含光沮喪歸沮喪,但見魚闕臉色不太好,面上帶著虛弱,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前去。
她召出傳音鸞將訊息和開靈元陽丹帶回去。
拿好主意後, 她當即施法放出霧魚前去搜尋追螢, 翡翠似的蛇鱗變做一尾尾綠色的小魚, 跳躍著散開, 而後全部朝向西南方向而去。
“到底還是讓霽水這傢伙跑了。”藍袍女人冷笑一聲:“她到底還是背叛了正道,有辱玉金山。”
魔道之人不可信。
“沒有,走吧。”
方才在霽水真人的道觀前,魚闕已經將事情經過簡潔地告訴了黎含光,還特意叮囑霽水真人煉出來的藥吃不得。
“師姐?”
黎含光對魚闕的師姐還是有印象的, 只記得是個熱情爽朗的大姐姐。
但黎含光說什麼都不要她一個人待著,以自己作為金光洞弟子敏銳的觀察來看,魚闕情況很不好。
阿孃的病怎麼辦呢?
西南方向,接壤西洲和妖洲。
“捉拿她?”藍袍女人冷笑一聲,“只怕不簡單,萬一越碎稚舊情難卻,又要保她可怎麼辦?”
現在哪位師姐是怎麼了?
“霽水真人化作魔修擒走楚洛笙, 追螢現在下落不明, 師尊也聯絡不上。”
方才被注視的屋瓦上出現了兩個人,一人穿著藍色長袍,腰間繫玉蟾牌,一人便是小廝打扮,一坐一站,目送那兩個小姑娘離去,口中有感而發。
魚闕沒有打算安慰的意思,現下找到追螢最為要緊,扭頭就要走。
如果霽水真人真的成為了魔修,那麼,她懷裡這顆開靈元陽丹,確實不能用了。
“啊呀,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真的沒關係嗎,霽水這樣迫害越碎稚的弟子?”
一旁的黎含光眼見魚闕動作,出聲叫住了拔腿離開的她, 疾走幾步追上她。
“反應還行。”小廝打扮的人點點頭。
“去找我師姐。”
還有, 霽水真人身上有著如此強烈的魔氣, 表明她確實入了魔。她能在諸多修士大能雲集的攬仙城立足,這到底又是為什麼?
心裡冒出來的疑問很多, 但眼下魚闕沒有時間仔細思考, 她必須馬上去找到追螢,不論她或者還是死了。
不想黎含光也跟了上來。
魚道友這般著急,要去哪裡呢?
魚闕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沒有人結伴也沒有關係,她臉色不好也並非是受傷的緣故。
“我先走了,你且保重。”
黎含光跟著魚闕,其實也並不因為出於擔憂的緣故……
她失望歸失望,不過家中的叔伯說已經找到第二條解決之法,若是開靈元陽丹這條路走不通,還有別的後招,阿孃怎麼著也不會出事。
魚闕認真地說, “她要用楚洛笙做挾持, 那他這七天內都不會出事,我得儘快找到追螢,不論現在她是生是死。”
在正式召喚出御靈離去前,魚闕突然感應到了四周生人的氣息,抬頭,朝道觀的屋瓦望去,只見藍天之下,惠風和暢,除去被她眼睛捕捉的魔氣彌散,並無多餘的東西。
她已經墮入魔道。
冒險去往蓬萊洲還差點搭上整條船人命才換來的蓬萊蜃晶,就這樣被糟蹋了……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修為深厚又廣結天下之士的霽水真人為什麼會投靠魔洲。
兩人騎上御靈朝著碧色小魚的指引追去。
“嗯,追螢。”
*
“啊呀啊呀,這就是越碎稚的弟子麼?”
“有什麼關係?”女人甩袖,“畢竟差一點是師孃了呢,讓師孃歷練歷練,有什麼不對?”
小廝哈哈地笑出聲。
“那他養的這幾個徒弟可有得受了。”
*
碧色小魚領著兩人直直下落安郡。
安郡接壤西洲和攬仙城,南北兩面靠害,北面航行三百海里便是妖洲,水陸商道極為便利,因而商業十分發達,來往安郡做生意的人不在少數,黑市也不遜於攬仙城黑市的繁榮。
在原地打轉後,小魚直衝安郡瀲安城的某處建築去,兩人也跟著擠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停在了一座名為“芒天樓”的牌坊前。
牌坊後是拔地而起的塔樓狀建築,融合了妖洲的樣式,火紅的琉璃屋瓦,延伸的屋脊彷彿巨龍脊背。
高大的建築群裡隨處可見藍白旗幟。藍白旗幟上繡著北洲隨處可見的雪草。
黎含光認得這個標誌。
北洲第一大商會風家的環雪旗。
風家的商會作為擴張得最厲害的商會勢力,如同雪草一般在人族六洲之上遍地生根,出現在安郡也不奇怪。
只見四處得人聲鼎沸,遊人如織,但他們手中都帶著自己入會的籌碼,芒天樓之中似乎正在舉行盛大的拍賣會。
“芒天樓,閒人不可隨意進入。”
不過熱鬧的僅是挨著中間最大主體塔樓兩旁開設的各種典當小鋪,塔樓門前除了把守的侍從,
正當兩人正要邁步進入時,被侍衛攔住了。
芒天樓乃是珍奇寶器法器流通之地,自然不可能任由閒人出入。
被攔住的魚闕微微皺眉,還在思考用什麼方法混進去,一旁的黎含光拿出她黎郡的小旗壓在托盤上,十分客氣:
“勞駕。”
黎含光所生的黎郡,靠近北洲第一大港,在冬天時還能自由地航行,所以黎郡多有富庶大族,與風家商會的合作也多。
一枚黎郡旗幟足夠成為她們的入場券。
兩人得以順利進入芒天樓。
“魚道友,你確定你師姐會出現在這裡麼?”芒天樓內部奢華,美輪美奐,但走道兩旁寂寥,看起來鮮少人在。
“不知道。”
魚闕口中說話,雖然跟在指引的侍者身後,但一直在觀察周遭的環境。
芒天樓內部是精緻不錯,但隱蔽之處太過可疑,比如無處不在的影石,比如好似窺視的目光。
戴著面具的侍者恭謹溫和地將她們引入一處雅間內,告訴二人,今天是芒天樓拍賣會大場,屆時將會有各種珍奇拍賣。
今日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此出售。
風家拍賣行就是這樣,將重要的客人安排在雅間內,透過浮空鏡直播要拍賣的實物。
風家雖然野心大且不擇手段,但勝在他們講信用,況且能在商會掙上個雅間席位的都不簡單,自然不會弄虛作假。
拍賣流程倒也還能令人接受。
魚闕和黎含光兩人坐在鏡前耐心觀看拍賣,確實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可兩人都興致缺缺。
正當魚闕想起身繼續探索追螢的線索,鏡中直播的侍者開始介紹新一輪的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是由不知名賣家提供的驚喜環節。
這個環節對賣家提供的物品不做任何的評估,只靠買家的鑑賞眼力,隔著鏡子鑑賞。
只見盒子開啟後,一條瑩白光澤的骨鞭倒映魚闕眼中。一時間她幾乎是抱住了浮空鏡,死死地看著鏡中裡的骨鞭。
那是追螢的本命劍。
她不會看錯。
追螢的本命劍封存在脊骨之中,其他人沒有可以染指的機會。
“追螢的劍。”
正當黎含光要問她怎麼了,魚闕先開口了,“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追螢的劍?”
自然知道本命劍對修士重要性的黎含光也皺眉。
魚闕自然是想將骨鞭買下,但拍賣行的交易並不是誰出價高就一定能歸屬誰,若是由同等交換的物品在,商品會先優先流到交換商品的買家手裡。
能來風家拍賣行的,都不缺錢。
經過激烈的競價,骨鞭被人拍下。
魚闕有再多的靈石都成了廢物。
“魚道友,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黎含光勸道。
競價失敗的魚闕看著鏡子裡的骨鞭被侍者收起來預備送往買家手裡,再也忍不了,一拳打碎鏡子站起身,扭頭要去奪回骨鞭。
*
芒天樓的回光棧道上,有一身披輕便短衣的老頭揹著手踱步,面色沉鬱。
回光棧道有微風吹來,懸掛簷上的銅鈴作響,顯得寂靜安寧。
這裡確實是值得老人家思慮的好地方。
有侍者稟報拍到的東西送到了事先預備的雅間,老頭擺擺手,示意知曉。
他便是芒天樓裡神秘的買家,今日奪得骨鞭的黑手,人稱蘭先生。
傳說蘭先生便是在黑市裡扼守八方財路的三把交椅之一。
“蘭先生,已經快到壓軸的大貨了,您看……”
又有人近前耳語,老頭臉上沉鬱臉色才好看些。
“知道了。”
被喚作蘭先生的老頭點點頭,於是打算動身回去,停留在欄杆上的烏鴉飛散。
侍者提出送蘭芳齋回雅間,被拒絕了。
上了年紀的人都更喜歡清淨。
蘭先生執意一人回去,再說看不見的暗處都藏著他的暗衛,不需要擔憂什麼。
老頭心裡正惱恨事情,獨處愉快些,自然也不用和他人過多的交談。
他身上披著的短衣繡著菱形花紋,讓這個老頭看起來好似矮胖的大蛇。
沿著欄杆向前走,
突然的,有風起了,吹動簷上的銅鈴。
一隻蠻胖的烏鴉追著他撲騰翅膀,扯著嗓子嘎嘎叫,像是在哭訴。
蘭芳齋看也不看它,嘴上責怪:“你有臉哭什麼?誰讓你自己不管好嘴!”
“你把我倆都害成這樣,還有臉喊爹?”
胖烏鴉嘎嘎兩聲,不再說話。
“那種話落到他耳朵根裡,沒要你的命倒還算有幾分良心了,你這敗家的東西,還得讓老得只剩一張皮的爹來為你賣命?”
“蠢東西,這張嘴再不懂收斂,我看你也別想變回來。”
老頭似乎正是為這隻胖烏鴉憂愁,原本沉鬱的臉上更是多了恨鐵不成鋼的怒火。
被絮叨著的胖烏鴉突然叫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撲扇翅膀,跑了。
“……”
蘭芳齋頓住腳步。
一柄劍自黑暗裡伸出,抵在了他的脖頸上,攔住他的去路。
這被人喚作蘭先生的老頭到底浸淫暗場多年,當即察覺到來者不善,眼珠右斜,想看清楚黑暗裡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能突破他僱傭的暗衛近身,但寒光四溢的刀劍將他的視線逼了回去。
“閣下,所為何事。”
短暫的沉默後,蘭芳齋語速平緩地問道。
“那骨鞭,從何而來?”
黑暗裡的聲音清冷,明顯能聽出來是個年紀並不太大的少女聲音,“你知道麼?”
哦,來殺人越貨的。
老頭明瞭,換了副語氣道:
“閣下若是想要,儘管拿去。”
那柄劍依舊不肯放過他:“拍賣會要將拍得的物品交於買家時,必定會告訴買家此物來歷。”
“在下正要去交貨,還沒來得及詳細詢問。”
老頭也很精明,連忙一問三不知,問就是不知道。
魚闕從黑暗裡走出來,冷聲道:“把它給我。”
她多少也沾染了晏氏的習性。
看上就是我的,況且本來就該由她拿回屬於追螢的骨鞭。
“是是,閣下若是想要,拿走便是。”
老頭持續低聲下氣地求饒。
這模樣不像叱吒六洲黑市的大商人,反而跟個普通貪生怕死小老頭沒什麼差別。
既然道長你要,給你也無妨,只是東西現在不在我手裡,還請你隨我去拿。
小老頭應付魚闕應付得很好。
他僱傭的暗衛修為都不差,身手了得,平時只躲在暗處保護,基本不會有人能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近身。
況且裡頭有一部分是凡人,若是修士無故傷害,必然要受訓誡堂的懲戒。
這女修出現在此處說明她解決了所有的暗衛,無視訓誡堂,來者不善,暫時按兵不動也是好事。
魚闕見老頭配合也收了劍,讓他前面帶路。
老頭唯唯諾諾一口一個答應,然而才沒走幾步,他便暗地裡解開法器封存著的遠比不中用暗衛的魔靈偷襲魚闕。
魔靈乃是發狂靈獸死後拘來的魂魄煉製而成,兇暴得很。
烏泱泱一大片魔靈如同魔花綻開般撲向魚闕。
魚闕反應迅速,當即釋放了毒霧圍困它們。
消耗了龍之怒的魚闕修為回落金丹,但對付這些不入流的小伎倆仍然是綽綽有餘。
毒霧絞殺魔靈。
魚闕收了毒霧,緩緩看向一臉驚愕的老頭。老頭實在可惡,破壞了她對他唯一一點信任和耐心,那麼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老頭到底還留有其他後手,拿出來封存著殺器的各式寶器紛紛開啟。
但魚闕一點也沒在意。
手裡的劍劃開一道口子,血紅色的煞氣如同奔流的溪水在她身邊流動,魚闕身形微微一晃,帶起來數道殘影就這樣衝進魔靈之中,掀起來的綠霧如同旋風的牆。
正是以一敵百戰得正酣,魚闕近身,一拳打在蘭芳齋臉上,揪起他的衣領要問骨鞭到底從何而來還不速速老實交代時,懷裡放著的玉簡突然滑了出來,閃爍著有人接入的訊號。
壓根沒想到這女修如此彪悍的老頭又開始求饒並且倚老賣老,讓魚闕看在他是個老頭的份上,再給他一次機會,放他一馬。
“道長,啊不,仙長,我知道我錯了,放我一馬罷?我老得只剩一把骨頭,可憐可憐我罷?我絕不會向訓誡堂告發仙長您。”
見魚闕冷著臉不說話,老頭不停作揖:
“仙長要什麼都可以,我再沒有異議。”
可方才他那副兇殘的模樣可不像是一個只剩一把骨頭可憐兮兮的老頭能做出來的事情。
還豢養著那麼多高階的魔靈,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血肉養起來的邪祟東西。
留不得。
興許是她眼中的兇戾太盛,老頭明白了她的意思,陰沉沉地笑起來,說好哇,你不讓我活我也不會讓你活著,萬劫不復吧!
蘭芳齋反手摁下手中的指環,只聽“哧”地一聲輕響,被切碎身體的魔靈扭曲黏合,惡鬼狂叫著朝魚闕撲去。
他盡出陰損技能也就罷了,還敢暗箭傷人!
就在魚闕想發洩心中無名怒火將它們全部殺光,懷裡許久不曾有過響動的玉簡突然飛了出來。
“闕兒!”
正當她怔愣之際,玉簡傳來少年的聲音。
乖且帶著活潑的呼喚化解了焦灼的場面。
魚闕拎著蘭芳齋的頭髮,從奮戰裡抬起頭,表情是殺戮之時血腥狂徒是聽到了有人喚她乳名二狗蛋的恍惚。
晏瓊池?
魚闕沒想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將晏瓊池的玉簡綁進自己玉簡裡的。
不過,他這個時候給她發玉簡來做什麼?
“是我是我!”
玉簡那頭的晏瓊池似乎早就預料到她的下一步動作,出聲阻止魚闕掐斷玉簡。
“我當然知道是你,什麼事?”
現在魚闕沒什麼耐心要去聽他說話,說著話,眼睛還看著手裡攥住的蘭芳齋。
蘭芳齋的臉色在聽到少年的聲音時變得非常難看。
“明明我們才分開沒多久,怎麼語氣變得如此拋家棄子。”
少年頗有幾分痛心疾首的意思,但他實在明白魚闕,所以不等回應馬上開門見山又說:
“我得去一趟南洲,大約會在盛秋時候回來。”
只是去南洲,去便去了,還特地來跟她說做什麼?
魚闕聽著,手裡依舊不停動作,把蘭芳齋卸力抓住:“知道了。”
“好冷漠啊,闕兒。”
那頭的晏瓊池歪在椅子上,眼睛看著木樑,表情是和心上人說話的歡喜,靦腆又羞澀。
但他處在的內室到處濺著血,斷肢散落,匍匐在他身邊的人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有人身上甚至還在汩汩流血。
匍匐著的人都想不明白,這殺胚莫名其妙闖進來,才將聚頭在此處的人殺個七零八落,要戰便戰有本事把他們全殺了怎的突然就坐下來,掏出玉簡,旁若無人的聊上了?
故意侮辱人?
“你要去做什麼?”
魚闕象徵性地問了一句。
“南洲的靈脈復甦,燭玉京傳回某些有用的資訊,要我覺得不去一趟不行。”
晏瓊池說,“南洲那種地方,靈氣復甦難見,我得去看看怎麼回事。”
“嗯。”
“六洲魔氣四起,這時候靈脈復甦,對魔修來說可是千載難逢,到時間必然會有大魔級別的魔洲人出現在南洲。”
“……嗯?”
大魔級別的魔修?
“大魔出現,到時候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闕兒不該說點什麼來鼓勵我麼?”少年的聲音太像撒嬌求安慰了,也真不顧魚闕此刻在做什麼,就願意黏黏糊糊的和她說話。
“南洲的靈氣復甦,想必七脈的長老早有應對,你便好生待在青鸞闕上罷。”
有危險你去摻和什麼呢?
才分開不久,魚闕的態度變得就這樣的快?
晏瓊池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好似被翻臉不認的小婦人,委屈:“去還是要去的。”
他秉性如此,攔也攔不住,魚闕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嗯了一聲說:“保重。”
喂喂,保重是什麼鬼啊?
怎麼好似兩人就要生離死別再不相見了似的。晏瓊池扁扁嘴,繼續以閒聊的語氣說:
“到時候我給你帶點你想要的東西回來,有什麼很喜歡的嗎?”
“大魔。”
必須抓一隻大魔回來問出更多有用的線索。
魚闕不懂他的用意,不過既然他問,於是也就順嘴一提。
“好唻!”
晏瓊池想了想,又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嘛,大魔好危險的,要是闕兒在身邊……”
“保重。”
魚闕聽著他說話,把蘭芳齋綁進了屋子裡,就說一句還有事,便掐斷玉簡。
*
南洲,蒼音。
晏瓊池看著掐斷的玉簡,好心情地收回了目光,低頭看向堂中的人。
匍匐堂中的人是聚集在一起的南洲世家的掌門家主。
按照南洲九誡裡的規矩,為了維護南洲的平和和共同商討目前的大事,十宗門每隔三月都要聚在蒼音。
“少主,蘭芳齋這傢伙不會走漏風聲吧?”
窩在少年膝上的黑貓開口,“感覺那老小子不是很願意服從誒。”
“有紕漏便是你的失職了。”
晏瓊池漫不經心地摸了摸它的皮毛。
煤球搖了搖尾巴:
“他還沒有那個膽量敢亂說話。”
極淵之蛇對自己慣用的術法很是自信。
“隨他去。”
思緒收回的晏瓊池一手支頤,看著不願意順從也被迫順從匍匐在地的人。
“邪物!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見這廝的目光終於回落,被迫跪著的人開始大罵,語氣十分惡毒,和方才這些殘肢斷臂好活著時候的人如出一轍。
“身為青鸞闕弟子,你竟然……”
“你說燭玉京,你便是晏氏的人?你究竟是何居心,你這般行事,實在有辱正道,你這個邪物,到底學了什麼術法還不快快招來!”
晏瓊池輕嘆,歪歪頭,像是聽厭煩似的掏掏耳朵,“聽膩了,還有別的說辭沒有?”
他伸手朝某個方向一抓,扼住倒黴蛋的脖子,眼睛一眯:“你,可有新鮮的,說來我聽聽?”
被抓住的倒黴蛋見面前少年一副風輕雲淡像是等著在聽什麼有趣的回答,咬牙,眼睛一豎:
“早就聽聞晏氏對中洲有異心,你們這群可恥的小偷,到處劫掠天材地寶,現下竟然是連廉恥也不要了!無恥!”
少年眨眨眼,把他的頭殼摔得粉碎:
“無趣。”
又抓了另一個人:“繼續。”
“孽障!你殺我南洲掌門,南洲絕不會放過你,但凡支援到了,我等定要生擒了你背棄正道之人,看看你究竟和什麼東西勾結!你還身為青鸞闕的徒生,真真是有辱仙門!你你你……南洲並非你這種邪物縱橫之地!”
頭殼摔碎。
“下一個。”
“青鸞闕的弟子……等等,你是晏氏的不是?別、別……額!”
頭殼摔碎。
“還有麼?”
“……你到底想要什麼?”總算有人識相了,在脖子被扼住的時候立即開口,“我們答應你,要什麼都行。”
“哦哦?終於肯鬆口了?如此甚好。”
聽到了什麼滿意回答,晏瓊池終於鬆手了,他拿了塊帕子,嫌惡地擦了擦手,換一個姿勢支著腮看臣服腳下的人:
“南洲近來魔氣四起,你們大可使用蘊藏著的祖洲神器鎮壓,為何又平白任由魔氣擴散?”
“那我們就討論有關於縹緲冠的事情罷?告訴我,它在哪?”
*
打到一半,突然被撂下蘭芳齋興許是覺得自己受了大侮辱,臉色難看得很。
大概是覺得他蘭芳齋好歹是富甲一方穩坐中洲黑市頭三把交椅的人物,怎麼平白叫兩個小姑娘給擄走了。
奇恥大辱!
但受委屈和丟命總不能一樣。
他還是老老實實不敢有其他動作地被魚闕拖回了房。進了屋裡定睛一看,發現面前的居然是前段時間將禍端賣給他之人,老頭頓時來了氣。
“你、你們,又是你們!”
老頭打又打不過,咬牙切齒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可臉色還是難看,像是被什麼嚇到了。
魚闕眼尖,從他哆嗦的嘴裡也看見了盤踞著的毒蛇,才又仔細審視起他。
老頭皺得幾乎要團成一團,但身上的衣服厚重,黑色的曳地長袍,鱗鱗好似粗短的蛇。
黎含光也認出他來了。
“你是當日賣了我蕪心葵的那個老先生麼?”
“黑市的……奸商?”
冷麵的魚闕也想起來開口就是五十張額精血的奸商,還有他那棟黃泥堆砌、看起來隨時能倒塌的土屋子。
這樣的老傢伙怎麼能是買下骨鞭的黑手?
黎含光不清楚怎麼魚闕突然出門怎麼又突然把黑市商人抓了回來。
她仔細打量一番蘭芳齋,奇怪問道:“你這衣服上的是什麼,你也風家商會里的人麼?”
蘭芳齋身上除了樸實無華的短衣,還有很明顯的雪草裝飾。
能在風家地盤上佩戴雪草,確實不一般。
“是。”
“我們此前原是加入風家的商會是沒錯。”
看起來一句話都懶得說的蘭芳齋在魚闕的注視下,不情不願的開口說話了,語氣還蠻驕傲:“風家的商會和黑市交往密切,他們提供方案,我們嘛……以小博大的遊戲誰不喜歡……”
“你還在為風家做事麼?”
隱約聽說過黑市利害的黎含光又問。
她在與風化及的閒聊裡知道,風家商會看似風光,其實內裡已經被各種抽絲剝繭的勢力侵蝕得幾近崩塌。
明面上的生意難免會有分歧。
最讓人頭疼的,還是黑市商人的背刺。
黑市商人作為中洲六洲龐大且隱秘的網,覆蓋在天光之下,誰把握了黑市,誰也就把握了三分之一的商業……風家就是從黑市發跡的。
“沒有。”
“為什麼突然和風家……”
“跟命比起來,自然是錢最重要,但要等到真沒命的時候,自然覺得活著最好!”
蘭芳齋說話,又連嘆好幾聲。
似乎是十分不情願從攀附的巨樹上分離。
黎含光為了風化及,又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都是關於黑市進來和風家的明爭暗鬥。
風化及的家族為蠻為這個焦急的。
風家一焦急,那麼壓力就會給到風化及身上,他現在心魔在身,又那麼看中父親對自己的評價……再這麼下去……黎含光挺憂心的。
蘭芳齋似是而非地回答。
黎含光套話半天,沒從蘭芳齋嘴裡套出什麼有用的資訊。
老頭說話謹慎,還時不時會掐著脖子咳嗽,臉上的表情像是隨時會能將心肺咳出來似的。
站在他面前的魚闕垂眸,問他取用骨鞭,還逼問他其他的事情。黑市商人的資訊發達,沒有點本身都弄不來市場的風向。
老頭不回答黎含光的話,但興許是剛被魚闕下狠手打了一頓,想了想,回答了她的話。
一問一答一來二去,魚闕知道了蘭芳齋一開始是幫著霽水真人做事的。
霽水真人手裡有他所需要的丹藥,而他長久地做魔洲生意,兩人互通有無,漸漸的,蘭芳齋也做了魔洲的爪牙。
“你說,你是負責供給霽水真人藥材的麼?”
魚闕抓住了重點。
“是,沒錯。”
蘭芳齋露出陰險的笑,臉上的褶子舒展:“蓮山訣裡可是很多丹藥都需要魔洲原生的藥材作為原料……眼下魔洲被封,想要得到那些原料,必須從黑市手裡獲得。”
“啊,是了,你曾經用那件該死的衣服和我換了蟬靈甲對吧?”
魚闕眼皮一跳,一手扼住他脖子。
黎含光為她突如其來的暴怒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魚道友,你這是做什麼?”
“蟬靈甲,也是魔洲的藥材麼?”
“自然。”
老頭不慌不忙地說,“能長出蟬靈甲的土地只有魔洲的溪之谷,雖不是高階草藥,卻也因天師封印難尋蹤跡。”
“所以呢。”魚闕眼睛一眯:“所以蟬靈甲之上,也有魔氣沾染麼?”
蘭芳齋嘿嘿一笑,這個老頭不愧是黑市風浪裡成長起來的商人,什麼都知道點:
“蟬靈甲本身便帶著魔氣,能用蟬靈甲以原料煉製的丹藥只有幾種……怎麼,你是吃了九蟾丹還是玄甲棋?”
他仔細打量魚闕,說:
“我雖不是修士,可我之前也看出來了你的異像。你身上的異像很奇怪。”
“是將死之人的異像。”
“哦,是了。”
蘭芳齋接著說,“我勸你最好不要吃九蟾丹,蟬靈甲和蠻多的藥性相剋,會產生心魘。”
霽水真人給她的悟金丹,就是和九蟾丹相剋的藥。她以為自己找到了救命之法,沒想到不過又是另一種圈套。
九蟾丹和悟金丹雙重的藥性之下,她就算是意志堅定也會被拖垮。
魚闕神色古怪,但也並未再說什麼。
關於悟金丹的藥效,她已經知道了。
事情已經發生,思考怎麼辦才是正解。
正巧有人將骨鞭送來,魚闕接過骨鞭,握在手裡,一言不發地看著蘭芳齋,等著他解釋。
追螢的本命武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有大貨到了。”蘭芳齋也是人精,左右看看,下定決心似的說,“今日我也是為了它而來。”
言盡於此,魚闕猜到了他口中的大貨是什麼。
是什麼呢?
很可能就是追螢。
碧色小魚承載的是遺留在蛇鱗上的氣息,若是真的找到這兒來了,那便就說明,追螢真的在這裡。
魚闕不能忍受追螢落到這種下場。
她是那麼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居然淪落到成為商品出售的地步。
這將會比殺了追螢還叫她覺得難受。
*
待魚闕離去,被甩在蘭芳齋坐在地上,回憶起了此前所發生的事。
也是同樣一個黑市拍賣貨物的期日,他帶著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前往商會指定拍賣樓。
有買賣的地方就會有黑市,那天也是恰巧,這些年生意上認識的老夥伴都在。
推杯換盞後,他信誓旦旦。他自個兒是為了一個叫“褚珠”的礦石而來,不料東西被人搶先拿下,心中自然憤恨,想前去討要,實在不行交換也可以。
那會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下場,鐵定要把身上那件玄黑色的法衣給脫了,再扇他不成器的兒子幾個大嘴巴,勒令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不準開口。
去到人門前見了山河流雲旗,才知道里頭的是晏氏的傢伙……原本他看在早年間和晏氏也有不少合作的份上,想出解決辦法。
拿東西換嘛,就算是晏氏的人總不能不講理到那種份上。
他確實很需要那個東西給自己婆娘救命,可沒想到把兒子帶去了,又引起了另外的禍端。
這糟心東西平時不受管教,目中無人,見老爹那樣對人和氣,心中不屑,又見堂中坐著的是個面貌昳麗的少年,脫口便是不該說的話。
他說——“這就是弒兄的晏氏少主麼。”
誠然這句話輕得像是撥出的霧氣,剛出口就散了。
原本面上還掛著和氣的傢伙仍然波瀾不驚,但陡然變化的神色,看起來有點像陰冷的蛇。
他問了他們好幾個問題。
都是關於風家的。
本來他們也沒什麼道德,賣主求榮對他們來說也不算數恥辱,賣了就賣了吧。
那傢伙念在他們如此配合的份上還算得上溫和。可一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玄色的衣服,他臉色就不高興了。
“這是仙林宮的某個弟子與老朽換取蟬靈甲所出的籌碼。”
晏瓊池瞭然,可面色依舊不善。
察覺到他不高興,蘭芳齋立馬將衣服脫下來,雙手奉上,“少主若是喜歡儘管拿去。”
“穿上。”
“啊?”
少年換上一副好心情的笑容,語氣也慷慨起來:“老人家,你穿上吧。”
蘭芳齋只得老老實實照做。
不料剛穿上,法衣便突然化為一條纏繞在他軀體上的白蛇,猩紅的信子嘶嘶作響。
他此時是結結實實被嚇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蛇信子不住地求饒。
“少主饒命,這、這是什麼?”
“只是普通的毒蛇而已。”
晏瓊池說,“既然你喜歡那件衣服,想必也會喜歡它,那不如永遠穿著吧,不準脫下。”
“我我我……少主你饒過小老兒罷。”
“不要。”
少年說,又想到了什麼似的:
“你們這麼容易被策反,讓我很是擔心啊。這樣吧,誰膽敢背叛我,就——”
他陡然拉長的尾音裡,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不痛苦的捂著喉嚨,舌頭好似被人拽著拉出來,化為了一條赤紅的小蛇。
“要被蛇吃掉喔。”
這些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黑市商人此刻是真的被嚇得屁滾尿流,這是什麼詭異的邪術?正道之人會學這些來對方人麼?
他們褲子被液體浸溼,拼命磕頭讓少年高抬貴手饒命,並且表示從今以後一切都聽他的。
“如此,這裡的一切都交給你們了。”
晏瓊池從椅子上站起來,撣了撣衣角,心情愉悅地要走,想了想又回頭:
“還有一件事——”
兒子被折磨自己又變成這個樣子,蘭芳齋是這裡面最陰狠的一個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在少年轉身即將離開包間門口的時候露出了一個惡毒的表情,卻被他突然回頭撞見。
“你這是什麼表情?”
少年饒有趣味,“恨我嗎?”
“不、不敢。”
“你越恨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詛咒越強,”少年俯身去看他,露出森森尖牙,“別怨我,你們可比我要殘暴兇狠得多,我這是替天行道呢。”
“不知少主還要我等做什麼?”
一旁伏著的人趕緊開口為蘭芳齋解圍。
“喔?差點把正事忘了。”
被出聲提醒的少年直起腰來,敲手心,“我要你們滲入風家,和風家的少主風化及打好關係,這個應該沒有問題吧?”
“沒有沒有。”
“那就好,我還有事情要做,先告辭啦。”
晏瓊池這個時候倒是又禮貌起來了,語氣和順地同他們告別。
——這樣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