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積重難返06】

◎又見霽水真人◎

“黎道友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風道友呢?”

兩人一同坐在霽水道觀的紅木長廊上。

魚闕還是不太習慣和其他人過於親近,於是兩個人隔著一人的站位坐著。

陽光和煦,沿著高高的飛簷灑落, 恰好將黎含光整個人籠罩其中,而她坐在陰處, 微風吹拂。

盛夏的風很熱, 但不知道是何原因,穿過霽水道觀的風總是陰冷的。

“他啊, ”黎含光低頭, 兩隻手絞在一起,說道:“你知道嗎, 自海上回來, 阿及的身體狀態就不是很好,他好像……嗯, 你別告訴其他人, 他好像生出了心魔。”

心魔。

魚闕眨眨眼, 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說:“那可不得了,必須閉關靜養,將心魔驅散才是,不然可能會阻礙修習。”

“阿及說, 他總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尾隨自己,蟄伏在黑暗裡, 想殺死他。”

其實魚闕也不想敷衍這樣一個向她傾訴的少女,但周遭的環境叫她不得不時刻分神警惕。

在閒聊裡,一臉憂心的黎含光說心魔染身的風化及先回了雲崖洞彙報情況,還來不及靜養,便被風家要求歸去。

魚珠活潑可愛,有點傲嬌,然而魚闕是疏遠一切,同時也很彆扭。

魚闕和晏瓊池整日待著,她也要照顧風化及,於是沒有來得及詢問到底為什麼。

“嗯?”

七脈弟子感受不到魔氣的存在?

尤其還是金光洞的弟子。

又聽得黎含光說話,語氣也沉靜了很多,“你似乎和此前不太一樣了。”

魚闕將視線收回來,盯著鞋尖,“沒有。”

黎含光也很擔心她。

魚闕看她,眉毛微微皺起,想抬起手來摸摸自己的臉,心裡說哪裡變了……她不一直這樣待人的麼?

“別想騙我,”黎含光對她笑,指了指眼睛,說道:“第一次遇見魚道友時候,魚道友眼睛很亮哦,水汪汪的,像是泉水一樣清清潤潤。”

風家那邊能聯絡他以後,又給他派了很多的訊息,要他趕回去。

想起魚珠的黎含光又看了看天空,問:“你今天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發生什麼了嗎?”

不知道黎含光到底知道多少,她不是個蠢人,金光洞的弟子向來心思敏捷。

霽水真人倒是沒有見她真的弄來了蜃晶,也不再推遲,很快地令道童搭建法壇,開壇煉丹。

魚闕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重。

黎含光說, “我也感覺到了, 那日在海上, 我的網傳遞回來的惡意那樣明顯, 我懷疑想殺我們的人就藏在船上的乘客其中……”

煉製的丹藥等級越高,煉丹時製造的動靜也就越大,黎含光是知道的,但她沒想到開靈元陽丹的丹嘯動靜那麼大,龍吟鳳鳴連綿不絕。

黎含光笑了笑。

黎含光將她帶進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霽水道觀的不同。

“啊呀……魚道友,有些事情不能悶在心裡的,說出來才能好受哦,你若是有什麼都可以跟我說的。”

“我沒有受傷。”

魔氣,確實到處彌散著叫人不易發現的魔氣。

啊啦,她們姐妹二人都那麼可愛。

“哦,問什麼事情呢?”黎含光點點頭,見魚闕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沉默了下來。

但到底還是安全活下來了。

它們非常的隱蔽,但可以確定,攬仙城四起的魔氣裡其中一個源頭就是在這裡……可是,黎含光感覺不到麼?

現下霽水真人已經煉了整整五日了,在外頭只聽得見丹嘯陣陣。

“我麼,我來這裡找霽水真人問些事情。”

“現在總覺得好像蒙了一層什麼東西在上面啦……是蓬萊洲上發生的事情,還是被晏道友受傷的事情困擾?或者,你也在海上受傷了麼?”

魚闕給黎含光的感覺和那個同她長得很像的小姑娘相同又不同。

而她現下猶豫要不要將事情告訴黎含光。

“你來霽水道觀做什麼呢?”

畢竟黎郡傳來訊息說阿孃病重,再也沒有時間給她折騰了。

金光洞一向是以敏銳的洞察力出名。

“嗯?”

她自己則是用傳音鸞鳥將事情說清楚,當務之急,還是先來霽水道觀獲取開靈元陽丹。

在風化及的描述裡,是魚闕衝上來將蜃精逼退……雖然黎含光想不明白,為什麼才金丹不久的魚闕為什麼會有以一人之力逼退那樣壓迫氣勢的蜃精。

魚闕還是漫不經心地嗯嗯兩聲。

“魚道友。”

“魚道友。”

魚闕端正地坐在一旁,聽著她語氣頗為擔憂的說話,黎含光確實像是向朋友傾述近日來的煩惱一般同她講述自己。

那日她以操控洞察一切的網蔓延入海,多少是能感知到的。

風又來了,吹起樹葉,沙啦啦地響,搖曳的樹影斑駁,坐在日光裡的黎含光整個人白皙發亮,帶著叫人移不開眼睛的溫暖。

大概也是為什麼魚闕願意和她接近的理由。

她看起來很溫和,很想讓人靠近。

“黎……”

被如此關心的魚闕心裡顫動,她想了想,正當要開口的時候,有看護道場的道童跑來了,嘴裡喊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黎姐姐——”

黎含光對付小孩子很有一套,幾天的相處,霽水道觀裡面冷的小道童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私下裡都會叫她黎姐姐。

道童近到跟前,發現陰影裡坐著的魚闕,這才稍微收斂一番臉上的表情,說道:

“黎道友,護法結束,丹成,可以前去蓮齋了,霽水真人在那裡等你。”

“好,我知道了,”黎含光衝小道童笑,說:“謝謝你啦!”

小道童撓了撓頭,嘿嘿地笑。

一旁的魚闕聽到霽水真人的名號心裡便無端地升起許多不好的感覺,她從坐著的地方站起來,說道:

“那麼,能勞煩道友帶我們前去一趟麼?”

道童看看黎含光,點點頭:

“請隨我來。”

在道童的指引下,兩人穿過長長的紅木廊橋,前往蓮齋。

霽水真人開壇煉丹的法場在主殿,蓮齋在道觀的後方。道觀從外面看不大,但魚闕沒想到一條小路能通向那樣幽深的後方。

看著黎含光和道童笑著聊天,魚闕又想起來那日在船上,在海上的時候,晏瓊池擠在她身邊,笑吟吟地語氣蠱惑她:不要告訴她,好不好?

好不好?

你要承擔他人的失望麼?

闕兒,不要再攪進不必要的渾水裡了。

魚闕沒有開口,抬頭看向被牆框起來的天。

整座霽水道觀彌散著很濃重的藥味,很不好的東西在這裡蔓延,其中不乏有魔氣在翻騰。

越向裡走,她的心裡泛起異樣的感覺,是一種突然之間興奮的熱烈,它叫囂著要衝破牢籠。

不對。

這種感覺很不對。

道童很快將兩人引導了一處很雅緻的小院子裡,道一句:“此處便是蓮齋,真人在裡面等你們。”

“多謝。”

黎含光向道童道謝,轉頭去看魚闕,發現魚闕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了,她幾步靠近魚闕,問:“你怎麼啦?”

“沒事……”魚闕臉上出現了一層薄汗。

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

她體內的東西,因為越來越靠近蓮齋而極度的躁動,要將這種翻湧的感覺壓下來可不簡單。

在忍耐的同時,那條蜈蚣,那條盤踞在心裡的蜈蚣從斷竹下舒展身軀,一圈一圈地長大,無窮無盡的蜈蚣從她心裡爬出來了。

她仰著頭,突然向後踉蹌兩步。

漂亮的如同葡萄的眼睛出現了一瞬間的失神,一瞬間被白霧籠罩而後迅速退去,快得令黎含光都沒有察覺。

連魚闕都沒有察覺。

黎含光見她臉色是真的難看,連忙上來扶她,“你沒事吧,魚道友?”

“……霽水真人還在等我們。”

被扶住的魚闕搖搖頭,急切地想進到蓮齋裡,與那個女人對峙,她顧不了那麼多了,躁動驅使她快些,快些去找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魚闕反手攥住黎含光的手,說:

“我們一起去見她罷。”

“啊,好。”

黎含光對她比自己還要急切的心情感到有些疑惑。

蓮齋的紅木門口為兩人開啟。

濃烈的松風薰撲面而來,這常在師尊道殿上出現的香氣居然短暫地撫平了魚闕心裡的躁動,爬滿心裡的蜈蚣潮水一般退去。

黎含光拉著魚闕,一同進入蓮齋。

蓮齋確實雅緻,觸目皆是考究美麗的裝潢,很有北洲的風情,但到處又都隱秘地玉金山的太陽紋,和師尊慣用的紋路相似。

整間屋子,給魚闕一種熟悉的感覺。

像是在雪浪道殿……是了,師尊的道殿內部不就是這樣的擺設麼?

魚闕微微一愣。

原先她就已經隱約預想過,師尊和霽水真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今日一進這蓮齋,更讓她覺得懷疑了。

可是,跟師尊交好的霽水真人,院中的魔氣居然如此強烈?

“黎小友?”

隔著層層的竹簾紗帳,清冷的女聲夾雜著些許疲憊傳入二人耳中。

“真人。”

黎含光應聲找去,手裡依然牽著魚闕。

兩人撥開竹簾,在松風薰煙霧繚繞的內室,看見了斜臥榻上的黑衣女人。

“真人。”黎含光上前作揖。

魚闕沒有動作,站在原地,看著她。

一襲黑衣的霽水真人連頭上的逍遙巾也換成了黑色的,整個人高挑且細瘦,一張臉白慘慘的,像是隱在長條影子裡的愛笑的面具。

“好久不見了,魚道友。”

斜臥著的霽水真人從斜榻上坐起來,仍然是笑臉,但她細長眼睛裡的黑色瞳仁卻莫名地生出來叫人不敢直視的冷漠。

這種眼神……不就是鉤夫人看著她的眼神?

魚闕下意識地想回避,但還是站著直面她的注視,也道:

“別來無恙,霽水真人。”

氣氛一時之間陷入詭異的靜謐,黎含光看出了兩人周身蔓延的對抗和敵意,插話:“真人,不知道我的開靈元陽丹……”

聞言,霽水真人手裡出現一個錦盒,她看向黎含光,輕聲說道:“貧道也有多年不曾開壇煉製此丹,所以花費了好些時候,希望為時未晚。”

“黎小友所要的開靈元陽丹就在這裡。”

見到錦盒,黎含光鬆了一口氣,笑意蔓延至眼底。

她是該說什麼來感謝霽水真人的,畢竟霽水真人真的為她煉出了能救命的藥,可沒等開口,又聽霽水真人問:

“黎小友可還記得,答應過貧道的事情麼?”

前來求藥時,黎含光曾經說過,願意為霽水真人做她能力範圍內的一切事情。

而霽水真人也因此答應為她煉藥。

“是了,小輩一定盡力去辦。”

聽起來兩人就像是做了什麼交易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有什麼協定就這樣敲成了。

開靈元陽丹落在黎含光的手裡。

魚闕看著錦盒,又將視線停在霽水真人身上。

骸蜃蜃晶,和蓬萊蜃晶不一樣的。

如果霽水真人此前的確有煉過此丹,那麼必然能夠識別出來,這東西不是蓬萊蜃晶。

想必,霽水真人也是不懷好意。

“魚小友。”

雖然嘴上一直在和黎含光說話,但霽水真人的視線一直落在盯著她看的魚闕身上。

“……”

“你似乎也有什麼話要說的,對吧?”一向對大家有求必應的霽水真人面上和藹,轉向黎含光,道:

“現下你的藥已經到手,快回去救治你阿孃去吧,黎夫人的病不能再拖了。”

“歸去罷。”

“魚道友……”黎含光轉頭去看魚闕。

她臉色這樣不好,撇下她一個人待在蓮齋麼?

魚闕也看她,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她手裡的錦盒,垂下睫毛:“我沒事,我確實有話要對真人說。”

“你先回去,你阿孃的病要緊。”

霽水真人不是壞人,黎含光知道,或許魚闕是真的有什麼事情要尋求霽水真人的幫助呢?

於是在兩個人微妙的眼神裡,黎含光規規矩矩地道了謝,又跟魚闕說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但黎含光才一出蓮齋,蓮齋的門口合上,紅木的廊橋迴響,但見眨眼之間,她就站在了道觀外。

屋內只剩兩人四目相對。

彷彿包裹在黑夜裡的霽水真人慢慢地從榻上站起來,如同無端升起的黑夜,她的陰影籠罩在魚闕上方。

她問:“魚小友,你似乎非常的苦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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