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渦流之禍02】

◎過渡,好像起了分歧◎

“為什麼要針對白珊?”

魚闕看著小腦袋蔫蔫的白珊慢慢地隨著船員們上船, 開口問。

“啊,不知道意指何為。”

晏瓊池低下頭去看貓兒,手指蹭了蹭它的耳朵, 還是那樣的語氣,但總讓人感覺到他的漫不經心和滿不在乎。

“我第一天遇見她開始, 便知道你在有意地針對她。”魚闕回憶起自己初到攬仙城的時候。

那天的雨很大, 有一個穿著橙色衣裝的少女以手擋頭從長街一頭跑來,渾身溼漉漉, 藏在劉海下的眼睛帶著氣惱和懊悔, 還有幾分窘迫。

她用卜卦的銅錢請她吃了面,兩人本該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各自散去後也不必介懷的路人。

但最後成為了同門。

她突然步步緊逼,“為何不敢對我言講真心話?你的話裡,大約多少是真的?”

“你到底,在做什麼?”

魚闕雖然是鉤夫人養女, 但和她不是一流的人。

晏瓊池見魚闕不說話,收了笑臉歪頭看她:

“我才不願意因為不相干的人令你我生出嫌隙來,我打算放她一馬,只要她老實些便罷了。”

“……”

“但是什麼?”

為什麼不防備白珊?

一是影響不好,她此前一心想脫離過去成為正道,二是這可是會損害她壽元的術法,她很惜命。

是啊, 為什麼呢?

也不曾詢問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有事!”

“撒謊,你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晏瓊池空出一隻手摁她的眉心,說,“不要皺眉不要皺眉,笑一笑?”

煤球也喵喵叫。

但儘管是這樣, 她到底還是沒有跟白珊計較。

鉤夫人說智者少聲。

“現在又成了你的師妹,若是我要殺她,你會怎麼想我?”

晏瓊池幾次問她, 但魚闕都不肯回答。

只有這樣, 才能順著意圖摸清楚想法。

晏瓊池的眼神左右飄忽,“但是……”

“……”

晏瓊池還是在玩貓,虎牙露出一副苦惱的樣子:“風道友心太善,她也很會利用這一點,總是三番五次地躲過去。”

在一個人懷抱不明的意圖試圖靠近你的時候,觀察, 但不聲張。

雖然隱約能夠猜到這一切可能和她時不時能夠聽到的聲音有關, 白珊周身似乎帶著某種前瞻性或者是絕對指示的東西幫助她行動。

“怎麼啦?”

“我沒有不高興。”

殺起來才有趣。

少年的眼睛眨啊眨,小心又緊張。

魚闕搖搖頭,還是面無波瀾的樣子:“沒,早些回房歇下吧。”

他又試探道:“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魚闕此前分明能很清晰的感知到她是沒有靈根的, 但是不知為何她體內又有靈根顯現,甚至靈根好到能讓師尊親自開口要收她為徒。

“從來只是想殺的目標沒有得手罷了。”

但她從幼時暗自思忖並露出皺眉的表情,多半是會陷入自己不高興的境地。

“嗯嗯?我是願意結親的啦。”

晏瓊池也較真了,語氣嚴肅:“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說,我哪裡做得不好你提出來就是了,不要同我不高興。”

“怎麼了呢?”

甚至, 在自己並不是自願的前提下, 為幫助白珊洗清嫌疑, 開啟了陰路……儘管她自己非常剋制地儘量不會使用陰城雜術。

魚闕抬眼看他,“雖然我答應過不會插手你的事情,但我想如果我要問,你應該會告訴我。”

魚闕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在思考事情。

“你不是想同我結親的麼?”

“是麼?我原以為我們如此瞭解彼此,你會知道我不會不針對什麼人。”

“但是你要是知道了……”

“不說便罷了。”

看他的模樣,魚闕就知道他又是預備扯些其他的話來搪塞自己,遠遠又看了一眼白珊,說:

“我回房間去了,你也早作歇息罷。”

方才還好好膩在一起現在突然被推開的晏瓊池抱著他肥肥的貓,站在陽光底下,看著一臉冷漠的魚闕快步徑直回房將房門啪嗒關上。

他有些愣愣地撓了撓眉毛。

“有些人是真的礙事啊。”

末了,他舉起手裡的黑貓,輕聲嘆氣。

“喵。”

煤球喵喵兩聲,耷拉下耳朵。

琚師姐有意撮合魚闕和晏瓊池兩人,每次客房都給他們並排緊挨,畢竟兩人站一起,眼神都黏一塊去了,作為師姐,還算是樂意小師弟追求道侶鋪路。

但貌似發展得不如人意。

因為方才的閒談之間又扯到了令人不愉快的話題——關於晏瓊池,他到底在做什麼。

他還是這樣,左右遮掩不肯交代。

其實對魚闕來說,只要不被抓住把柄進而受人制衡,都還在可控的範圍內。

再頑劣,也還在束縛在規矩裡。

曾經她是這麼想。

可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魚闕能感覺出來,他一直有所隱瞞並且暗中在進行,在她面前卻收斂了殘暴和野心,能告訴她的是一些很奇怪的話。

大約有多少是真的?

他到底在做什麼,讓白珊那樣急切地要阻止?

白珊為什麼會知道他在背地裡的所做?

而自己卻是一無所知。

回房關上門,有些鬱悶的魚闕揹著手踱步至窗前,在窗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窗戶正對著璇海,窗外是一片渺茫的藍海,有白色的呼哨靈鳥,初生的太陽自海上生起,倒是叫人覺得寧靜。

魚闕在徐徐拂面的海風裡閉上眼睛。

風中傳來號角聲聲,沉重而洪亮。

嵌在岸邊的十二道鎖鉤和十二錨緩慢收回,金屬碰撞的聲音和魚鰭帆的摩攃交織,許多的白鳥從靠岸的紫竹林裡飛來,齊齊地都停在了巨大的杆子上,它們是麒幽船豢養的耳目,是穿越困龍峽的方向標。

麒幽船離岸啟程。

呼哨靈鳥尖銳的啼叫漸漸被拋在後頭遠去,耳邊也漸漸只聽得見海潮浪花水聲。

浪花濤聲。

晝雲莊的構造奇特,又種著數不清的流蘇樹,風來時,整座山莊便好似置身涯海,海浪近在咫尺。

聽著濤聲,魚闕想起了魚鬥繁。

她還記得魚鬥繁的血澆在身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意和瘋狂的筷感。

魚氏叛徒、把阿孃變成那副模樣、殺害魚珠的兇手,真是殺幾次都不會後悔,永生永世被困在死亡的迴圈裡才能方解她的心頭之恨。

不過魚鬥繁到底也是沒有讓她痛快。

他臨時前的那番話……魚闕攥緊扶手。

不要忘了,你要殺的不僅僅是魚氏的叛徒。

還有……魔洲的人。

是了,還有魔洲的人。

魚氏內部出了叛徒,但真正動手的是魔洲的人,放火燒燬晝雲莊、燒死阿孃的也是他們。

現下里魔洲全境被天人聯合中洲大能封印,能逃逸出來的基本都是不足夠危害人世的小魔,真正殺了人、殺了魚氏的兇手,要如何去尋覓?

任是自己再恨再怨,也不能拿六洲開玩笑。

魚闕雖然異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但心裡始終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修士。

師尊教導過,修道者,受天地靈氣之哺,需以考慮天下福祉為行事準則,行正心正,不被自身痴怨干擾,方有來日可說。

以自己的喜好做事,受痴念所影響生出不該有的心魔,便就容易化身成魔麼?

“我們是正道,我們乃七脈弟子。”

正道……不不不,她已經算不得正道了。

魚闕回憶起那些不被蓬萊神宮制裁的四宗弟子死在自己手裡時候,她內心深處升起的快意……是了,她殺了他們。

她殺的可是正道之人,她還算是正道嗎?

還算嗎?

算嗎?

算嗎?

不是要和過去分割嗎,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想殺戮的念頭?

“魚闕,你還是正道麼?”

“哈哈哈——你還是正道麼?”

奇怪的聲音自魚闕心底裡迴響,只要她閉上眼,就會有四面八方的聲音貫穿她的耳膜,吵得人煩躁。

魚闕忍無可忍地睜開眼睛,眼中的幽紫豎瞳升起,實木扶手被她生生掰了下來,揉成粉末。

“閉嘴!”她低低地怒喝,周身有靈壓溢位,震碎屋內的擺設。

自從異化後,魚闕時不時就能聽見如太古洪鐘一般的聲音潮水一樣的包圍了她。

它日日夜夜迴響,日日夜夜撥動她的心智。

它要迷惑她的心神,把她拉倒不堪的境地裡去。

魚闕明白,有什麼東西纏上她了。

正當魚闕被煩擾得幾乎狂躁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瞬間逼退不壞好意的低語。

耳根子消停,幽紫色的豎瞳也消散平息。

“師姐。”

是白珊的聲音,她又敲門:“你在不在?”

“……”

“我方便進來麼?師姐?”

異化後魚闕更加不習慣有人近身,尤其是現在,異化才解除,身為幼龍的警惕和不安會讓她抗拒和其他人接觸。

但理智畢竟還在,壓一壓還是可以自如地和他人對話。

“可以。”

得了應允,白珊開啟了門,探進來一個頭,笑了笑,但是有點慘慘的,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這小姑娘其實不是很高興。

她掃了一眼滿屋狼藉,又對上魚闕冷漠的眼神,有點想退縮的意思,但想了想,還是擠進了屋裡。

“請坐。”魚闕淡淡地說。“多謝師姐。”

白珊老老實實地坐在堂中的凳子上。

比起此前無拘無束的活潑,她這會是有點畏首畏尾的,可以說得上有點害怕。

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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