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047
一度雲雨後, 江聆徹底睡過去了。
傅妄還沒睡，靠坐在她身邊安靜抽菸, 一點明明滅滅的火星在昏聵中飄出青白色的煙霧。
床頭櫃上，內部電話響起，傅妄接的很快，怕鈴聲攪擾到身旁人的美夢。
“傅總，有個人到大廳來找人，說她是江聆的母親。”
傅妄沉默了一會, 看向江聆。
她安眠中的雪白小臉沉靜而清麗，軟軟的臉頰陷在枕頭中，一頭烏黑色的濃髮如海藻般披散在枕面和後背。
傅妄用曲著的指節在她的側臉輕輕地滑了一下, 隨後, 用輕之又輕的聲音對電話那頭說：“五分鐘, 我一會下去見她。”
同一時刻。
在大廳裡等候的魯雲好不耐煩，翹著腿, 砸吧砸吧喝著服務人員遞來的熱紅茶。
她以為這地方就是高階點兒的酒店，一晚上房租好幾百的那種, 再加上聽了江北那些話, 猜測肯定是江聆和她男人出來消遣，當冤大頭買單的肯定也是她，嘴裡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停：“住這麼貴的地方，到頭來不還是自己掏錢，找個男還天天蹭女人的錢。”
傅妄笑回，“是。”
看來理解的過於偏了。
“你不是江聆以前那個男朋友嗎？你們倆怎麼又好上了？”
魯雲：“你先讓她下來吧。”
從魯雲一見到來的人居然是他，那嫌惡萬分的神情就能知曉。
傅妄：“她現在確實在睡覺，不如這樣，我給您先找個地方住一宿，明天我們再吃個飯，一起聊。”
“我給她介紹的人多好的，家裡有錢又有關係，瞎了眼了, 非得找那種混混。”
比陳北要好些，魯雲對傅妄的印象還挺深，七八年前上他們家裡拜過年，當時他二十出頭，沒房沒車，家世背景，學歷身份也一概沒有，魯雲毫不掩飾地對他冷嘲熱諷，言語中極力反對他倆在一起的意思也十分明顯。
身後的服務人員立刻提起狀態，恭敬地朝來人的方向微微彎腰。
不到五分鐘。
“我和江聆現在不是戀愛關係，是別的關係。”
魯雲：“沒記錯你也過三十的人，吃人軟飯不能吃一輩子，你黏著江聆真的不行，就這幾天必須分了，我們家江聆跟你這種窮小子不般配。”
魯雲見他姿態傲慢，問半天也不講話，有點兒急躁，“江聆呢？我找她怎麼你一個人下來，我今晚上還要上她家住。”
她問，“誰啊？你怎麼不叫醒我？”
他誠實相告的語調裡有一絲絲難以言說的情緒。
一陣沉穩的腳步從遠及近。
傅妄看她起身，喝了口熱茶，悠悠然說，“這裡的電梯只有入住登記的人才能上，你想去找她也找不了。”
那一次除夕宴後，雙方都鬧得極不愉快，傅妄再沒有去過江聆家，連聽到她和她家裡人打電話都會下意識的反感。
傅妄說：“她還在睡覺，這點兒小事情我不想吵醒她。”
魯雲根本打心底瞧不起他，也不相信他會給她找什麼好酒店，“算了，我上去自己找她行了吧，你給我訂的酒店我也不放心住，便宜沒好貨。”
他彷彿故意說得親暱，魯雲冷笑，開門見山地道，“你們兩以前不合適，現在更不合適。江聆開了花店賺大錢了，你一個沒房沒車的窮小子配不上她。”
魯雲斜眼看他，傅妄穿著很普通的白襯衣，沒有穿西裝，手腕上也沒戴名貴的手錶。
傅妄：“……”
她是窮鄉僻壤出來的，不識貨，不知道傅妄這身簡簡單單的衣服得值小數點後好幾個零，她陰陽怪氣地道，“算了，我到時候找江聆報銷就行。”
傅妄也不生氣，摸她的頭髮說，“來了個客人，去應付了一下。”
送走了魯雲，傅妄回到頂樓套房。
江聆沒有穿衣服，胸`前的枕頭遮住了一抹春光，她細細的手臂環著枕面，雪白的面板在月色下宛如通透細薄的白瓷。
老一輩的阿姨喜歡自說自話，即使沒人聽也講的津津有味。
傅妄走到床邊俯下`身，手扶著她的後腦，想要親親她的嘴唇。
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更糟糕，她眉目沉重地對傅妄說：“不管怎麼說，你趁早跟江聆掰了吧，港城那麼多富婆你換別人來包養不行嗎？非得黏著我們家江聆，她身上也沒多少錢的。”
後面的服務人員都聽震驚了，沒一會兒後，埋下頭死命憋笑。
傅妄：“酒店我訂，你不放心，可以自己訂，錢到時候找我，或者找江聆就行，這點兒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江聆下意識地轉開臉，“你去哪兒了？”
魯雲的表情頓時有點兒複雜，皺眉，疑惑，瞭然，複雜，最後匯成一句話——傅妄是吃江聆軟飯的情夫。
“怎麼醒了？”
傅妄坐在她斜面的沙發上，自顧自地拎起茶壺倒茶，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質問顯得得漫不經心。
傅妄也沒著急坦白自己的身份，捏起瓷白的茶杯，淺酌一口，彎眼緩緩地說，“誤會了。”
身後, 年輕的服務人員約莫聽得雲裡霧裡，對她口中的混混男人始終沒對上號。
江聆不知為何醒了過來，抱著枕頭，他一開門進來，正和她迷濛溼漉的雙眼對上。
江聆或許只是有一點勢利，她沒錢的時候，才會變得現實多疑，但她的家人顯然已經到了扭曲的程度。
魯雲一時僵住不動。
傅妄看著她的眼神，莫名覺得她什麼都知道。
“睡得這麼香，沒好意思叫你。”
江聆：“剛剛我員工跟我打電話了，說我媽來港城找我。”
傅妄：“嗯。”
果然。
江聆：“她有跟你說什麼嗎？”
從前的傅妄面對魯雲，估計只能忍氣吞聲，受她的冷嘲熱諷，現在的傅妄再跟魯雲碰上，想必就得是魯雲對他低聲下氣，殷勤獻好了。
畢竟他現在身價過億，比起魯雲介紹給她的相親物件，那些號稱在鶴城有煤廠和好幾套別墅的大款，他們和傅妄比，簡直不是一個次量級的人物。
然而他反應平平，輕描淡寫地說，“沒說什麼特別的。”
江聆：“她沒讓你趕緊跟我結婚？”
傅妄靜住了，望著她，“……”
江聆一本正經，“我媽要是知道你這麼有錢，肯定會這樣說的。”
傅妄扯唇，若有所思，“我想，也是。”
江聆：“看來她還不知道。”
傅妄：“我約了我們明天一起吃飯。”
江聆：“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傅妄：“沒有為什麼，隨便吃個飯，敘敘舊情而已。”
江聆：“炮友是上不了桌的。”
傅妄：“你媽這幾年催婚不是很緊麼，我給你擋擋怎麼樣，暫時把我的炮友身份往上抬一抬。”
江聆：“你想的倒挺美。”
傅妄：“只是擋一擋而已，你不同意，明天就是大型催婚現場。”
江聆：“這有什麼，又不是沒經歷過。”
傅妄笑：“行，這是你自己說的。”
第二日中午，港城中央廣場的一家餐廳內，三人碰了面，看看選單，隨便叫了幾道菜。
餐館裡生意興隆，人流量很大，所以剛落座時，他們之間的氣氛勉強還算和諧。
沒過一會兒，聊開了，江聆才醒覺，果如傅妄所言，魯雲的強勢逼婚宛如一把尖刀，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抵進到她的喉嚨口，勢必要她交出一個滿意的回答。
“你現在都二十八了，既然花店賺到了錢，就趕緊收拾乾淨你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女關係，好好結個婚。”
江聆悄悄看一眼坐在旁邊，懶懶抽菸的傅妄，心說他怎麼就不三不四了？
魯雲：“快別看了，你們那點兒事情我都知道。”
江聆：“……”
知道什麼？炮友關係？
魯雲一撇嘴，小聲斥她：“就賺這點錢，還養男人，說出去把我們家臉都丟完了。”
江聆反應過來，正喝著水，差點一口噴出去，合著魯雲以為，傅妄是吃她軟飯的情夫。
魯雲：“既然我都來港城了，這段時間就把這件事處理清楚了再回去，你把這段關係斷了，好好找個結婚物件，媽才能放心。”
江聆停頓了一會，“港城的房租很貴的，我住的地方沒有多餘的位置，你要住，只能自己掏錢。”
魯雲一時語塞，臉色發僵，極其詫異。
傅妄垂了下頭，哼笑。
魯雲緩衝了一會，開啟慈母模式，語重心長對她說：“我聽江北說你跟些亂七八糟的人處關係我才大老遠跑過來，特地為了你的終身大事。”
“你出去問問，哪個二十八歲的正經姑娘家花錢養男人，不結婚，不正經談戀愛的。”
“媽給你找的人再不合你眼緣，也不至於搞這種不正當的關係吧。”
“聽媽一句話，好好處個物件，結婚安家。”
江聆心中有些憋悶。
傅妄肯定沒跟魯雲說自己的身份，她現在說，無疑是攤牌讓魯雲知道傅妄有錢，暗示魯雲催他倆結婚。
要是不說，她就只能在魯雲口中的“趕緊休掉情夫，然後談個正經戀愛去結婚”的連鎖性道路里一條道走到黑。
說來說去，無論炮友，還是情人，總歸上不得檯面，所以魯雲才有詬病她的資本，因而才更有催婚她的反面教材，和導火索。
江聆嘆息，她悄悄瞄了一眼旁邊的傅妄，他看戲倒是舒坦，彷彿就在等她扛不下去，鬆口，然後順理成章地，主動搬出他做擋箭牌。
他想看她無可奈何，江聆才不想如他的意。
她往椅背上一靠，破罐子破摔地回，“這樣，我和傅妄的關係先斷了，然後媽你給我找相親物件，找到合適的我就結婚，這樣可以嗎？”
傅妄：“……”
江聆肯找個結婚物件，安心成家立業，魯雲當然樂得高興，立刻滿口答應下來。
她動著筷子吃菜，一邊唸叨著她手上的合適物件，“之前那個煤老闆可還惦記你呢，人都一年多沒處物件，就因為你。”
“你陳阿姨的兒子現在混的也不錯了，人長得秀秀氣氣的，去年研究生畢業，現在也在港城，在律師事務所裡頭當律師，一個月能拿兩萬多了，就是比你小三歲，不過小三歲也好，女大三抱金磚……”
江聆聽魯雲絮絮叨叨地說著，沉默不搭腔。
身旁，一道淡冷的視線無聲地刺過來，黑沉沉地盯著她，彷彿蘊著一股極大的不滿怨氣，看得江聆一時沒有往那邊轉頭和他對視。
片刻後。
他輕輕哼笑了聲，冷的不行，對她問道：
“——你當著我的面，說要相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