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033
翌日, 午後。
晚夏的陽光柔和溫暖,照在兩側有綠樹的街道上, 斑駁的點點金片跌在柏油路面上,像極了青春畫冊中的一幀影像。
付楚媚來到花店時,江聆正在店裡打理鮮花。她坐在櫃檯下的小藤椅上,垂眸安靜地修剪花枝,捆紮,包裝。
付楚媚站在外面看著她, 把拿出來的鑰匙圈又塞回了包裡。
她推開玻璃門,門上的風鈴發出一陣輕盈悅耳的聲響。
昨晚回到家後,付楚媚不放心地跟江聆打過電話, 得知了她和陳另週末約會的事情。
她能夠理解江聆答應他是無奈之舉, 所以才剛坐下, 就忍不住問她:“老闆,你後天真要去跟他約會啊?”
江聆:“嗯…”
付楚媚:“別把, 我看他和他那群朋友的混樣,我怕你被他那個什麼了。”
想到陳另那副鬼樣子, 穿花襯衫解三顆釦子, 劉海留得長長的,像十年前的非主流混混,說話就愛整氣泡音,還喜歡湊到人跟前說,一張嘴口氣又重,煙味酒味,還有一股汗騷味。
她眉心緊了兩下,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涉嫌故意傷人事件。這通自稱是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該不會是詐騙電話?
“不好意思,能說一下細節嗎?”
警察:“他昨晚從您的花店離開後,被人用麻袋套頭,用棍棒打進了醫院,當然還有他的兩個朋友現在也在醫院裡,他們已經報案了,所以需要您來派出所一趟,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江聆有點摸不著頭腦,聽到陳另的名字時,她還以為是他惡意打傷了其他人,結果,他竟然是被打的一方。
今天是工作日,來店裡買花的人並不算多。一下午,她們安安靜靜地做了很久的花藝。
付楚媚:“你有想過,萬一約會完了你拒絕他,他還是纏著你怎麼辦?那種無賴,你越心軟,他越得寸進尺。”
兩人剛準備放下手裡的事情,暫時閉店,去街上吃個晚飯,江聆的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松江街道派出所的警察。
人長得不咋地, 氣質吊兒郎當就算了,還猥瑣下流, 邀女生約會玩威逼利誘這一套。
如果傷得重,就不用跟他去約會了。
五點休息時間。
下頭,實在太下頭了。
江聆:“嗯…”
江聆回:“不然,我們搬個新店面?然後再付十幾萬的裝修費。”
付楚媚連環三問道:“又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又要去哪?”
江聆坐在櫃桌前,詢問她的是一對年輕警察,兩個人看著都還挺和善。
警察說:“現在在醫院躺著。他朋友來報的案。”
結束通話電話。
付楚媚一臉嫌棄噁心。
“你和陳另是什麼關係?”
付楚媚:“……”
江聆站在店門口,看著付楚媚疑惑盯著自己的眼神,也有點兒懵。
———
“也行,那到時候約會,你記得跟我保持聯絡啊。”
“您好,女士,您現在可以來松江街口的派出所一趟嗎,我們這邊發生了一起惡意傷人事件,可能和您有關,需要向您問一些事。”
警察局內。
“……不然,你花錢僱幾個地痞教訓一下他們,這種事兒吧,還是要用拳頭了事。”
“那昨晚上,他到你的店裡做什麼?是幾點到的,大概幾點離開?”
江聆彎唇:“是出了點兒事,不過是好事。”
警察:“陳另,您認識吧。”
江聆下意識脫口,“那就好。”
付款眉:“哈?”
付楚媚以為江聆之前調侃裝修費是無論如何也不打算搬店的意思,現在聽她這麼一說,看來江聆早就有這個打算。
好吧,這個成本確實太高。而且費用基本都是江聆一人承擔,付楚媚一個月月光的打工人確實幫不了她。替她鳴不平,也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
“實在不行,就把店往市中心搬一點,那邊生意也好些。”
“嗯。知道。”
“人傷得很重嗎?”她問。
江聆:“警察局。”
江聆:“不好意思,說錯了,我過一會就到。”
江聆:“先這樣吧,回頭約完他反悔,我再去附近的警局問一問。”
她歪歪腦袋,心想這件事說不定會成為江聆事業做大的一個引機。
“算認識吧,他有時候會到我店裡買花。”
警察:“……?”
江聆想了想,“八點之前到的,八點十分左右離開。他來店裡看了看,跟我聊了幾句就走了。”
警察:“根據您隔壁的便利店老闆反應,你似乎和陳另有矛盾,他一直到你店裡是在騷擾你?”
果然在江聆到警局之前,警察做過一些調查。
他們在懷疑江聆因為被陳另騷擾,懷恨在心,所以僱人在他離開花店的途中打了他。
江聆抿唇:“是有過一些摩攃,但是沒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最近一個多月的時間,我跟陳另只有昨晚上見了面,我要是找人打他,昨晚上臨時找也來不及。”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查查監控,花店那邊沒有,但我家小區樓下和附近都有,我確實一個月沒去過花店了。”
“而且,我在港城人際關係很單純,除了和我的店員付楚媚是閨蜜,我沒有別的人脈關係。”
警察:“你確定?”
看著警察小哥滿懷質疑的雙眼,某個人的身影在江聆的腦海裡一閃而過。
她有點兒失神,慢半拍地點點頭,
“現在,是這樣。”
警察:“不好意思,因為您的嫌疑還很大,所以我們會隨時傳喚您。”
江聆:“冒昧問一下,案發現場沒有監控嗎?”
警察:“街道的監控比較老舊而且數量很少,只有主幹道上有一個。我們在案發後的巷子口拍到了一輛可疑的黑車,不過沒有拍到車牌號,打人的人也沒拍到。”
黑色的車……
警察看著江聆若有所思的眼神,“您想起了什麼嗎?”
江聆擺手,“沒有。”
警察:“黑車的資訊我們會繼續跟進追蹤 ,如果後續有與你相關的訊息,我們會再聯絡您的。”
江聆:“好的,那我先走了,你們有需要隨時聯絡我。”
警察:“嗯,好的,打擾了女士。”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暗了下來,江聆在路邊的小吃攤上隨便買了一份炒飯。
她拎著袋子往小區裡走,視線裡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了小區對面的路口。
江聆看著那熟悉的車身,心尖一抖,剛想眯起眼看看車牌號。下一刻,車輛緩緩啟動,在人流掩映之中開出了她的視野。
江聆遙遙望著車離去的方向,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心想應該是自己太過敏[gǎn]了。
她低下眼,挽過耳邊的發,側身往小區口走。
開遠的車一路前駛,穿行在城市中,許久後,徐徐停在近郊的莊園大道口。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下了車,緩步在傭人們的迎接下走進了莊園內。
他徑直回到二樓,開啟走廊盡頭的房間。
房間裡每日都有人來打掃,一塵不染,乾淨如新,所有的東西卻都還保持著某人離開時的模樣,分毫未動。
他坐在床邊上,熟稔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再摸出打火機點著。
修長蒼白的指節夾著黑色的煙管,他垂頭,慢慢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煙霧。
這一坐,就坐了許久。
即使是沒有工作的夜晚,明明可以外出放縱,他也會回到家裡,獨自呆在這個房間裡休息,抽幾根菸,想一些不知道該不該回想的記憶。
良久,天黑透了。
床頭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助理打來的。
工作可以填滿閒暇時的空想,他毫不猶豫地拿起手機,按下了接通。
助理開口第一句說的卻不是工作上的事,
“傅先生,警察局的打電話來了,要不要私了一下?”
安靜片刻。
他摘下咬在薄唇間的煙管,手懸在床下的烏黑色菸灰缸上,食指輕磕了兩下煙管,不緊不慢,“他們怎麼說?”
助理:“案發地點的巷口,拍到了車,不過沒有拍到車牌號。然後他們根據車的行駛路線,往前定位篩選出了幾個監視頭,就找到了我們的車,然後查到了車主的身份。”
“嗯。”
助理:“要私了一下嗎?住院的三個人說要鉅額賠償,只要給錢就不…”
他回:“不用,警察傳喚,我去就好了。”
“………”
助理一頭霧水,十分不解。
本身老闆僱人打人這種事,就已經夠讓他費解。
而照現在情況來看,完全可以走私了,那幾個小混混傷的也不重,多賠一些錢,他們自然也不敢跟他這種身份的人多計較,指不定還會感嘆自己發了筆大財。
他不明白,只要花筆錢就能解決的事,傅先生為何要鬧到警局。
助理:“可是,他們要的錢不多,三個人加起來才三十萬,您要是去警局,這事兒就複雜了。…”
他懶聲道:“不復雜,我去一趟,回來再私了也不遲。”
警察局有什麼好去的?
助理頂著一頭問號,順從地說,“好的,他們明天下午傳喚您過去,在松江街道的派出所,我幫您跟秘書核對一下工作安排。”
“嗯,辛苦了。”
助理惶恐,“沒沒有…傅先生您也早點休息。”
第二日的下午。
一如昨天。
沒有陳另他們那幫人的騷擾,江聆把工作的主站地從家中搬回了她的花店裡,和付楚媚做了一下午的捆紮花藝工作。
悠閒自在的時光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五點休息時間。
付楚媚把隨身物品都收好了,隨時準備下班乾飯。
她靠著櫃檯,看著江聆拿掃帚掃地板上的花枝,她忽然想起什麼,口中喃喃道,“老闆,今晚上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吃小火鍋,昨天都說好一起吃的,結果你突然有事沒去。”
“你都不知道,我昨晚上一個人坐在火鍋店裡吃晚飯,旁邊都是一桌一桌的,好尷尬啊。”
江聆笑:“嗯,一定。”
付楚媚:“話說,陳另他們幾個是被誰打成那樣的,還沒查出來嗎?警察不是說,有新訊息會跟你講?”
江聆糾正:“不是有新訊息通知我,是有和我相關的訊息才會通知我。說到底,被打的人又不是我,警察只是把我當成提供線索的人而已,哦,還有嫌疑犯。”
付楚媚噗嗤笑了:“就你,還嫌疑犯,被地痞欺負了腦子裡都想著搬店,怎麼能是嫌疑犯。”
“我真是煩死了有些警察從來都不懂怎麼相信人,不管說什麼,他都一臉懷疑。”
江聆:“這是別人的工作性質嘛。”
她掃完,把撮箕裡的垃圾倒進了櫃檯邊的藍色垃圾桶,放下掃把拍拍手,“好了,走吧。”
付楚媚想到火鍋,剛還在逼逼叨叨的黑臉轉而露出悠然的淺笑,挽著江聆的手臂,“嗯,走吧。”
可惜,兩人還未跨出店門。
江聆的手機,又又又,響了。
付楚媚嘖了聲,垂眸看著江聆在提包中摸找手機,不自覺地吐槽,“別吧,不會又是那警察打來的吧,我就想跟飯搭子好好吃個飯會死嗎?”
江聆接了電話,還真被付楚媚說中了,是松江街道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喂,您好,是江聆女士是嗎?”
“嗯,是我。”江聆答。
“我們查到了黑車的車主,他可能與您有些關係,需要您來警局一趟。”
江聆皺眉,“車主……是誰?”
“他姓傅,傅妄,您認識他嗎?”
聽到這個名字,最近一直疑神疑鬼的江聆終於找到了答案。
她垂著眼簾,面龐上的神色漠然平靜。
下班高峰期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冒季小火鍋店外,客人已經支起了好幾桌。
啤酒,花生,冒熱氣的火鍋,還有把短袖擼到胸口的中年人。
江聆的生活早已復歸到如此平靜安寧的狀態中。
一年前,他們分開時,分明是他口口聲聲讓她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裡,現在卻又莫名其妙地出現。
江聆只花了這一會兒的時間去平復,他可能在暗中監視她許久,以及幫她教訓騷擾她的混混這一系列事情帶給她的衝擊和詫異。
她雙眼空洞,冷冷淡淡地對著電話講:
“抱歉,你們可能溝通上有點誤會。”
“我跟這個叫傅妄的……”
“完全不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