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疙瘩湯
師爺等人經過一番波折，終於艱難地從人群中擠了進來。
一進來，師爺剛要上前覆命，就眼尖地瞧見縣令隱忍地皺著眉。
再一看，縣令按壓著腹部的右手，他趕緊上前，“大人可是胃疾又犯了？”
縣令輕輕地擺擺手，“莫聲張，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大人千萬輕忽不得，丁太醫可是說了，您若再不仔細些，是會有腸穿肚爛的風險的！”
“你聽那庸醫胡說，他就是故意往嚴重了說，嚇唬我的。”
丁太醫可是太醫院體療第一人，也只有他家大人會一口一個庸醫的叫，他可不敢。
師爺只好搬出了老夫人，“大人，出京的時候老夫人可是對下官耳提面命地交待了的，別的不管，一日三餐務必盯著大人的。大人這樣，小的沒法交差。”師爺一臉為難。
聽著師爺搬出了自己的老母親，縣令也有些無奈。他還是掙扎道：“一個鄉野的小案子，證人馬上都到齊了，一會就審完了，老爺我的能力你還信不過？”
而此時從睡夢中被抓過來的趙啟明，進屋看到坐在上座的鄭遠安，下首對他怒目而視的宋圓圓，一臉歉意看著他的宋老太和村長，趙啟明腦袋裡轟然炸開，腿肚子都快抖得抽筋了。
完了完了，宋嬸他們這是把他給告了嗎？縣太爺為什麼會到村裡來？
正在這時，衙役在外報，人證帶到。
到得堂上，衙役回稟道：“大人，除了趙宗萬去縣裡賣魚未回，其他人證均已帶到。”
縣令一臉惋惜，師爺卻轉憂為喜，“大人，既然人證未到，咱們邊用膳邊等。”
“那就先審審趙啟明。”縣令一貫辦起案子就停不下來。
“大人！”師爺幾近哀求之色。
縣令輕拍了下膝蓋，“行吧行吧，你去安排，隨便搞點東西填填肚子，就到這吃，你記得給錢。”
“是是是，大人放心。”
“大，大，大人，”趙啟明一激動就容易結巴，他著急得手亂抓著，“冤，冤枉啊大……”
沒等趙啟明說完，師爺從袖子裡掏出汗巾，直接塞到了趙啟明嘴裡，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不知道的還以為師爺是練家子。
也不管趙啟明的嗚咽和門外張寡婦的吵鬧，師爺對屋裡的宋老太等人道：“由於還有證人未到堂，為了保證各位不串供，只能委屈大家先歇在此處了。各位可有異議！”
“不敢不敢！”村長代答道。
“既如此，這屋子你們也熟，就自行搬了椅子歇著。”
“是，是，多謝費心。”
師爺頷首，又朝另一邊喚道：“鄭武。”
“在。”擒著趙啟明的其中一人立刻回應。
“你們把趙啟明先關到左邊的房間裡，鄭良守著就行了，你來跑趟腿。”
把已經嚇得抖如篩糠的趙啟明關到房間，叫鄭武的男子大步到了師爺跟前。
鄭武和鄭良是縣令鄭遠安從京都帶過來的護衛。師爺知道，衙門裡的人他家大人現在信不過。
師爺從荷包裡掏出兩貫錢遞給鄭武：“你跑一趟村長家，讓他媳婦給大人把午飯趕緊送來。其他人就在她家吃，不必過來了，這邊的衙役到時候也換班過去吃。若錢不夠，你再過來找我取。”
“是！”鄭武拱手。
“不用不用，都是自家的鄉野小菜，不值錢，不用給錢。”村長忙站起來擺手拒絕。
這次是縣令說話了，“你們莊戶人家有點收成最是不易，我們空手來的，吃飯給錢，天經地義。你就莫要推辭了！”
“這，這……”一向自詡會說話的村長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還是頭回遇到上趕著給錢的官，還是縣最大的官。
再想想他們太平鄉屁正經事不管的三老等人，逢年過節禮沒到位都是各種甩臉子穿小鞋。
村長不由得對縣令心生敬畏。
村裡的屋子都不大，堂屋裡發生的外面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本來還在看熱鬧的幾個嬸孃，不約而同地道：“走走走，這麼多人的飯食，張翠花指定忙不過來，我們去搭把手。”
“是是是，他家灶臺子就一口鍋，等飯熟指不定什麼時候了，我叫我家那口子把鍋扛過去。”
“我一早上去山裡採了些菇，我給送去。”
趙啟明的母親張寡婦也不哭鬧了，眼淚一抹，“我也去，我家還有兔子。”
……
縣令也聽到了外面百姓的對話，他和師爺對視一眼，抿抿唇，沒有說話。
師爺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一個被遺棄的縣，縣衙都那樣了，上行下效，哪裡能對一個鄉野村子有過多期望。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一路來青陽縣的路上，縣令他們遇到太多了。
還以為這個有村學的村子會不一樣，就不該多餘期待！
不多時，鄭武就提著一個竹籃回來了。
看著籃子裡就兩個小碗扣著，居然就給大人一個菜！
縣令沒什麼反應，師爺神色更為不虞。師爺接過籃子，把碗端出來，開啟，是一碗雞蛋麵疙瘩。
師爺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也沒避著堂屋的村長等人，有些生氣地道：“拿一碗飯去那麼半天，不知道的以為你去縣裡置宴了？”
鄭武是個粗人，聽不懂師爺話裡的機鋒，苦著臉辯解道，“本來大娘是要裝做好的菜的，小的就催了句，哪曉得這大娘就重新燒水現做了。”
“師爺，這真不能怪小的。”
看人下菜碟居然用到大人身上了，這些刁民！
師爺正待要發作，端過碗的縣令出言道：“你怎麼催的？”
“我就讓她搞快點啊，大人有胃疾餓不得。”
師爺一聽更加火大，知道大人有胃疾還拖時間重做，奈何大人眼神制止不讓他說話。師爺一腔怒火只得恨恨地盯著村長。
“你身上掛著的竹筒是什麼？”縣令又朝鄭武發問。
“哦對，那個大娘說這個是米湯，大人吃之前先喝兩口暖暖胃。”鄭武邊說從身上取竹筒邊說道。
“還有，還有大人那碗麵圪塔，大娘也說是麵食吃了對胃好，讓大人先少吃點墊墊，一會才好吃飯。”
縣令喝了口米湯，肚子果然暖和了起來。
師爺知道自己誤會了人，一時有些臉熱，有些怪罪地對鄭武道：“說完了嗎？先送來怎麼不說清楚！”
鄭武這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師爺臉色不對，看看左右，試探著道：“應該，說，說完了吧。”
縣令沒管他們的眉眼官司，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雞蛋麵疙瘩，一邊咀嚼滿意地點頭，他對村長道：“你媳婦廚藝不錯！”
“就是家常的一些吃食，大人抬愛！”
“還別說，能把家常的東西做好吃，那也是一種能力。”
縣令又埋頭吃了一口，看向堂屋裡一群人，“看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要不讓鄭武跑一趟，你們也吃點壓壓？”
“不用不用，大人不用管我們，我們下頓飯得到酉時，不餓。”村長趕緊出來拒絕，宋老太還有柳氏也點頭應和。
“咕嚕……”
所有人都盯著宋圓圓，宋圓圓捧著肚子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肚子餓了要叫，她也控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