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片段其二如下)
一百二十五年前,四月十五,祥瑞島。
霧氣在山中瀰漫,初升的朝陽自海平面而起,映得霞光滿天。
朵朵浮雲遊蕩於蒼穹之上,其下則是一座島嶼。
此島喚作祥瑞島,為神閣的駐地,乃是一處洞天福地。
一名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正盤坐在島內一處古老靈陣中。
靈陣可聚集聖力,加以純淨,有益於修煉。
“大師兄,你這麼勤奮吶,真是少見呢。”天別身著一襲白衣,斜靠在老樹上,“今天是你和嫂子幽會的日子吧。”
“誰…誰和你說那是你嫂子!”凌海臉色一紅,停止了修煉,“我們是去閒聊,哪有什麼幽會。”
“吶,我說師兄你啊,還真是一往情深誒,閣內的小姑娘我可都換了幾個了。”天別舞弄著手中的雪白長劍,“你可和她來來往往二十多年了,每月十五你都去,你居然還和她關係如此純潔,真是難以置信。”
“莫非師兄你是個……”天別嘿嘿一笑,抬劍擋住了凌海射出的一道聖力。
“你才是個無能!”凌海臉紅透了大半邊,腰間的傳信石動幾下,傳來了蘇寒江的聲音:“凌—海—,你在哪!我可都等你一時辰了!”
“不和你閒聊了,我先走了。”
黑色身影騰躍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掠向遠處。
“祝你好運,師兄!這次,不要再猶豫了!”天別望向天空,朝飛向遠處的身影大喊。
蕊沁大陸,漫櫻山。
白髮少女漫不經心地踢飛腳下的碎石,她望向天空中急速下降的黑色身影,卻嘴一嘟,腳一跺,別過身去。
凌海急得滿頭大汗,急速橫跨了數個大陸,數萬裡的路程他也吃不消。
“寒寒,寒寒。”凌海在身後大喘氣,“我錯了寒寒,我記錯了時間。”
“誰叫你讓我足足等了一個半時辰!一個半欸!都說寸金難買寸光陰,你得賠我多少銀兩?”蘇寒江轉過身,嘿嘿一笑,一把摟住了凌海的頭,“快,把你囊中的銀兩都給我掏出來!”
凌海顯然沒想到她會搞這一出,也只好把腰間的納寶囊上交。
蘇寒假一隻手搭在凌海身上,另一隻手熟練的數錢。
她是怎麼做到這麼熟練的啊……單手誒,凌海不明白,這二十五年來,蘇寒江除了身體的變化外,心智好像還是原來的蘇寒江。
從不在意他們到底離得有多近,甚至於從不保持異性間應有的距離。
她是不是不把我當男的看啊,凌海陷入了自我懷疑。
一旁數錢的蘇寒江察覺到了凌海的異樣,奇怪的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凌海忽然想起了天別朝他喊的話:
“這次,不要再猶豫了!”那聲音猶在耳畔。
“那個,嗯……”凌海剛想開口,卻又把話嚥了下去。
“怎麼了。”
“就是,我在想,我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
遭了!遭了!這麼笨的話我居然說了出來!凌海懊悔不已。
“什麼?”蘇寒江眨著她的銀白雙眸,“對於我來說,阿海就是阿海啊。”
“哦…”凌海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果然是這樣啊,只是青梅竹馬…
他們倆人照往常一樣上香,那老和尚也還健在,身子骨很硬朗。
凌海像是丟了魂一樣的,失落的跟在蘇寒江後面,不經心的看著眼前爛漫的櫻花。
唉……
算了,破罐子破摔!
“那個!”凌海拉住了眼前的蘇寒江的手。
“咋了?”蘇寒江回過頭,一陣清風拂過,吹起她面龐前的幾縷白髮。
那樣的神情,凌海卻很難開口,無數落葉飄落,飛舞在兩人間。
“這次,不要在猶豫了!”聲音猶在耳畔。
霎時熱血湧上大腦,凌海再也不顧其他的了。
“我…我喜歡你!”
話音未落,黑色人影便遠遁而去,消失在了天際。
“真是糟糕…”凌海掩面嘆氣,加速飛往神閣。
地面上,蘇寒江在地上愣了好久,竟羞紅了臉,纖纖素手掩蓋在嬌紅的臉上。
“什…什麼嘛。”
他再不說,我就要說了。
蘇寒江咬著衣袖,望著凌海消失的天邊。
一百二十年前,神閣。
轉眼間,五年時間過去了。
凌海和蘇寒江照往日一樣來往,只不過關係也逐漸變為了親密。
終於在四年零三個月前,蘇寒江和他成為名正言順的情侶。
二人的關係也日漸升溫,幽會時間也從每月十五到近乎每天。
但這兩年不太一樣,蘇寒江似乎和被她的同門小師妹帶著去做“慈善”了。
這導致他們之間見面時間變少了……這師妹,不可饒恕!
彼時正值銀星凡間浩劫,耕田顆粒無收,糧食緊缺。
而仙界又逢那被稱作“黃昏時期”的聖力枯竭時代。
仙凡兩界都陷入困境。
所謂“慈善”,便是去救濟凡間災民。
蘇寒江被她的小師妹拉入了一個被稱作“蠻夷九仙”的組織。
他們的具體活動地點就在那個修煉者絕跡的蠻夷之域。
凌海思索著,照著蘇寒江傳來的資訊前往了蠻夷之域。
一百二十年前,蠻夷之域。
這裡就是一副煉獄的景象,凌海是這麼想的。
天空中飛著的老鷹銜著幾塊發臭的碎肉,腳上也抓著幾個不知名的生物。
凌海皺了皺眉,那是人的屍體。
平原之上少有行人,聖力很是稀薄,和這裡的修仙者一樣,很稀缺。
無盡的平原中,九座城邦拔地而起,救濟著不同部落的平民。
是的,這個時候,蠻夷之域還處於部落時代,是一群野蠻人。
凌海找到了白山城,這是蘇寒江建立的城邦。
相比其他城市,白山城明顯屬於蓬勃發展的狀態,各類設施都很齊全。
他飛入城內,進入皇宮。
皇宮內好像正在處理朝政,兩班人馬都眉關緊鎖。
無視了一眾白山大臣的驚奇目光後,他抱起了在王座上議政的蘇寒江,讓她橫坐在自己身上。
蘇寒江對這突然的親呢舉動沒有抵抗力,只是輕輕把手抵在凌海胸膛,嬌嗔道:“別鬧。”
“我就要。”凌海嗅了嗅蘇寒江的髮香,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回國王,我們這是在商討九仙矛盾。”一名老年大臣回應了凌海的話。
老臣開始敘述這一年多發生的故事。
蠻夷九仙是由一名叫做良川的強者創立,其餘八仙都是由他的朋友或者已經加入的仙給拉進來的。
蘇寒江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良川創立蠻夷九仙的初衷很簡單,就是解救天下蒼生。
他的母親,便是蠻夷之域人,所以他把主要活動地點選在了蠻夷之域,組織名字也因此得來。
蠻夷九仙分別是:良川,木方,赤酒,蘇寒江,千靈(即蘇寒江師妹),翰術,炎焱,乾陵,禾雲。
蠻夷九仙來到蠻夷之域,平定部落紛爭,各建城邦,引領蠻夷之域人走向強盛。
與此而來的,便是因資源而產生的矛盾。
蠻夷九仙的土地資源各不相同,面積也不一樣。
平原上的千里沃土怎麼分配都有問題。
以赤酒為首的主戰派認為可以靠征戰來自己佔領土地。
而以良川為首的協商派要求以各個城邦的土質優質程度來合理分配。
矛盾便發生了,九仙之間的和平似乎在一點點破碎。
最近甚至傳出來赤酒一派要開戰的訊息。
“國王?你這老頭倒也是有眼力,九仙之間的矛盾,這還不簡單。小小蠻夷九仙我還未放在眼裡。”凌海輕蔑一笑。
“如此甚好,國王陛下威武!”
在一班人馬的議論聲中,眾臣退下了。
“你在說什麼啦!這是蠻夷九仙內部的事,你不要插進來。”蘇寒江有些責怪之意。
“區區蠻夷九仙,怎麼能讓我的寒寒傷腦筋呢,下次產生衝突之時,喚我便是,我來擺平他們。”凌海微微一笑。
“不,我就住這了。”凌海歪嘴一笑。
“欸?!”蘇寒江看向凌海,發現他的表情極不正經。
一百一十九年零六個月前,蠻夷之域。
蠻夷九仙的衝突愈演愈烈,甚至逼近了分裂。
蘇寒江性格也逐漸變化,由原來的小孩子變得逐漸成熟,因為作為白山女王,她必須這樣。
但是,在凌海面前還是那個小孩子,該撒嬌撒嬌,想賭氣就賭氣。
但凌海也樂在其中。
他住在蠻夷之域的這半年,出席無數次九仙峰會,一次次用實力震懾了主戰派,掐滅戰爭的火苗。
一切都順利進行著,土地也平均分配成功。
一百一十九年零五個月前,赤酒為首的主戰派悍然發動了戰爭。
凌海坐在王座上,眉頭緊鎖,聽著大臣的戰況彙報,即使佳人在懷也無法平復憤怒的心情。
這時,蘇寒江囊中的傳信石震動起來。
是千靈的資訊,讓他們前往蠻夷之域的最高處——霧花山,同良川等人與主戰派和談。
“沒辦法,我們也不想和赤酒撕破臉皮,日子還很長啊。”千靈的影像懸浮在傳信石上,顯得很無奈。
凌海和蘇寒江如約來到了霧花山。
這裡雲霧繚繞,若浮雲與霧花山比高,也只能在山間。
他們沒時間欣賞美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和談之事。
峰頂白雪皚皚,一些堅硬的岩石裸露在外。
但奇怪的是,這裡只有千靈一個人,她一人屹立在峰頂,臉色很惆悵。
蘇寒江喊道:“千靈——,我們來了!其他人呢!你也不必這麼惆悵啦,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
千靈看向蘇寒江,喃喃自語了一句話,但因為風雪交加,凌海只能看見一個嘴型。
那個嘴型是……對不起。
對不起?凌海有點懵。
“她在說什麼啊,阿海。”蘇寒江顯然看不懂嘴型,有些疑惑。
峰頂的千靈朝另一邊跳了下去,整個峰頂只剩凌海倆人。
大風呼呼地灌進他的耳朵,頭髮凌亂飛舞。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
一個封印法陣無聲發動,萬千鐵鎖霎時間洞穿了凌海的胸膛。
白雪逐漸融化,在他們腳下的,赫然是一個巨大的修為削減法陣!
凌海臉色蒼白,鐵鏈不斷地汲取他的能量,他卻無力反抗。
一旁的蘇寒江有些不知所措,一個封印法陣也困住了她。
“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傳來,“你們倆也有今天!”
翰術從天而降,醜惡的嘴臉讓凌海感到噁心。
翰術也是主戰派的一員,行事素來激進且不擇手段。
“小子,你不挺橫嗎,再橫一個給我看看?”翰術來到凌海面前,拍了拍他的臉,“你可是讓我出醜多次啊,每一次都反駁我的意見。”
蘇寒江看向站在翰術旁邊的千靈,她不解的喊道:“千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忽的,蘇寒江注意到翰術二人十指緊扣的兩手,明白了一切。
千靈不願面對蘇寒江,把頭低下,小聲道:“對…對不起。”
翰術看向面色蒼白的凌海:“你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太礙事了,三番五次的阻撓我的計劃。”
“計劃?”
“你已為將死之人,我也不妨告訴你,蠻夷之域只能一個大拿掌控,這樣這裡的氣運就會幫助他修為猛漲,我就有望突破謫仙了。”
“痴心妄想!”
“呵,死到臨頭還嘴硬,那我就先殺了你老婆。”翰術眼神歹毒,瞳孔變化,幻術之眸出現。
翰術集聚精神力,眼睛與蘇寒江對視。
“啊—————!”剎那間蘇寒江眼睛裡流出恐懼之色,發瘋似的狂叫後,倒在了地上。
“這是葬龍之眼,蘇寒江會在接受無盡的痛苦後,剎那間精神死亡,哈哈哈哈!”
凌海眼中怒火中燒,拼死奮力掙扎著。鐵鎖寸寸破碎,凌海也恢復了自我行動能力。
他飛快的掏出一朵蓮花,扔進了嘴裡。
“這是,赤憐花?!你想要幹什麼!”
凌海一股腦的從包中拿出準備已久的突破材料,本來想回神閣再用的,但是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必須宰了這倆畜牲!
“啊啊啊啊!”凌海承受著蠻橫的藥力在破損的身體中橫衝直撞。
風雪停了下來,為天劫讓道。
團團黑雲盤旋在上,雷電不時在雲間閃爍。
天劫凝聚完畢,悍然轟下,恐怖的氣息撲面而來。
翰術顯然亂了方寸,連忙拉著千靈就想遠遁。
“還想跑?給我接受雷霆的審判,你們這對畜牲!”凌海咬牙切齒,用偌大的結界封住了整個山頂,讓翰術無處可逃。
他望向一旁氣息紊亂的蘇寒江,他小心的抱起來護在了身下。
雷霆落了下來,吞沒了眾人。
一切都消失了,世界變成了空白。
凌海在這空白中,死死護住身下的蘇寒江,並用精神力幫她穩住氣息。
突破的瓶頸一點點裂開,方圓千里的聖力都向這裡匯聚,遮天蔽日。
無數人見證這一奇觀,聖力匯聚至霧花山上,猛然灌入凌海的經脈中。
瓶頸如被砸破的玻璃板支離破碎,無數精純的聖力湧入凌海經脈,填充著空虛。
凌海氣息飛速提升,逐漸強橫起來,他似乎對世界萬物又多了幾分認知。
神王——凌海!
翰術拼命向外爬著,他在突破神王的天劫苟活了下來,獻祭了無數法寶。
而千靈,早已化為了灰燼。
“你不是很喜歡用幻術嗎?”凌海看向回頭望的翰術,發動了剛領悟的奧妙。
翰術如同一具死屍癱軟在地上,一道靈魂從中被剝離。
翰術驚慌失措:“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小把戲。”凌海戲謔一笑,抬手捏碎了翰術的靈魂。
靈魂破碎者,不入輪迴,永世不得超生!
凌海輕輕地抱起蘇寒江,飛速奔向了祥瑞島……
“師傅,師傅!人命關天,請施以援助!”
一百一十八年前,祥瑞島。
凌海及時的將蘇寒江交與碧德天君醫治。
碧德天君醫好了大部分的傷,唯有精神創傷讓他無從下手。
“這孩子精神力強大,能挺過那一招已是奇蹟,能否醒來,就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於是,凌海便日以繼夜的守了蘇寒江一年多。
在這期間,天別又換了幾個小師妹。
終於,在三月十五日這天,蘇寒江醒了。
望著她那再度有了血色的臉,凌海激動抱住了蘇寒江,眼淚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但換來的卻是蘇寒江聖力衝擊波,被轟倒在地的凌海不解地望著她。
“你幹嘛啊,寒寒。”
病床上的蘇寒江用雙手護住自己,以陌生的目光看著凌海。
“你是誰?”
(華麗的分割線)
“也就是說,寒江仙失去了記憶?”楚辭好奇的詢問道。
“是的。最初只是失去關於我的記憶,再後來愈發嚴重,她便忘了大部分記憶,唯一還記得的就是她是白山城的女王,要為那一片百姓造福。”
“並且失去的不止是記憶,她的性格也完全變了,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如說,是被當時執政白山的女王蘇寒江佔據了身體。”
凌海翻動篝火上的烤魚,嘆了口氣:“性格不同、走路方式不同、穿衣喜好不同、一切都不一樣了。”
“所以你就在這待著了?那你為什麼不去試著再次追求她呢?”楚辭問道。
“她很牴觸我,我也嘗試過無數次再次喚醒她,但都無濟於事。”
“近幾年她的失憶症也越來越嚴重了,這次建立聯盟時她昭我前來,就像是第一次看見我一樣。”凌海望向夜空,此時的月亮被一大片雲朵遮住了。
“就算這樣,我也會一直在她身邊。”
“咦?你還是真的痴情呢,師伯。”
“因為許過願望的啊,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們可是被櫻桃果砸中過的情侶吶。”